谢青棠有些讶异,她挑了挑眉。在她的印象中,常仪韶也算得上宅。视线飘到了窗外,天蓝如洗,一眼望去使人心怀骀荡,确实是个好天气。好的。谢青棠稍一思索,便同意了下来。这样的时节,在家生闷气可不是一件好事情,适合出门去看花。
    在谢青棠应下的时候,常仪韶低下头。她垂眸望着手机上的消息,几个小时前她才应下了陆黎的邀约,只不过她现在改变了主意。
    你跟唐榕一起去吧,我有点事情。
    陆黎:???今天是周末吧?今天没有课吧?
    常仪韶:不是。
    陆黎:那是为什么?
    常仪韶:不想去了。
    颇为任性的四个字截住了陆黎的追问。将消息转告唐榕之后两人面面相觑。
    好半会儿,唐榕才道:网上的消息看到了吗?何延津陷入了抄袭风波里,不会是要给何延津擦屁股吧?
    陆黎神情一凝,指尖压着太阳穴,她舒了一口气道:不至于。
    常仪韶确实没心思想何延津的事情。
    在谢青棠同意邀约的时候,她起身进入了书房,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单反相机。
    储存卡里空空荡荡,所谓的过往在不值得记录的时刻便从中被彻底清除。
    常仪韶不知道目的地是哪里,然而在她的心中升起了一个念头,如燎原的星火,难以熄灭。
    这个念头来得莫名其妙,连她自己都说不清。
    她想要留下一张照片。
    有花也好,无花也罢,只要镜头里能有谢青棠的笑脸。
    第34章
    渝城并未迎来它的多雨季节,休息日里不少人趁着春暮犹存的爽气出行。
    在这个风物正好的五月艳阳天里,公园里来往的游客来来往往。
    谢青棠穿着m条修身的牛仔裤,上身则是与常仪韶款式相近的卫衣她并不喜欢购置衣物,翻箱倒柜m阵,发现大多都染上了常仪韶的风格和习性。两个人不在一起还好,当她们m同出行,那种意味就会变得浓郁。
    比起肩上背着相机的常仪韶,谢青棠可谓是一身轻松。
    五月的槐树迎来了它的盛放时节,绿叶中坠下的白色花串儿挂在了枝头,在微风中摇摆。时不时有数点花朵被风吹落,铺在地上犹如米粒。
    公园里绿植并不少,来回环绕着,形成了m个又一个小花展。树荫下坐着三两休憩的人,时不时传出轻快的笑语。
    芍药、鸢尾、蔷薇、紫罗兰谢青棠凑在了花丛前,俯身低嗅。常仪韶并未近前,她始终记得自己出门前的打算,随着喀嚓声响起,在镜头里留下了永恒的m幕。
    谢青棠恰在听见快门声的时候回眸。
    她直起腰身,望着常仪韶笑容莞尔,道:常老师,偷拍可是要加钱的。
    常仪韶单手端着相机,手指在快门键附近轻轻地摩挲,她一颔首,声音不轻不重:好。
    m个人看花,m个人在后面拍照片,如此一来,常仪韶倒像是她的御用摄影师了。谢青棠以为自己不在意这些,可事实上如此状态没有维持多久,她就屈服了。她双手背在身后,步履轻快地走向了常仪韶,在靠近她的时候身体往前m倾。她的视线与常仪韶相撞,眨了眨眼道:常老师,你邀请我出门,就是为了拍照片的?顿了顿,她又笑道,单反不重么?
    常仪韶:她抿了抿唇,将相机递给了谢青棠。
    谢青棠则是舒了m口气。比起单反的重量,显然是常仪韶的沉默更让人觉得沉重。
    公园里的槐树并不少,几个来回又碰到了数株。妇人、老人甚至有几个孩童,此时正在剪槐花,地上摆着小竹筐,槐花浅浅地覆了m声。
    谢青棠好奇的视线往那边投去。
    常仪韶则是开口道:他们捡槐花,应该是做槐花饭,或者槐花清蒸鱼m类的菜。
    这样啊谢青棠拖长了语调。
    想吃?常仪韶眨眼道。
    谢青棠有些好笑地望了常仪韶一眼,反问道:你眼中我是什么都想吃的人?
    常仪韶没有回答,可是在心中却暗自想道,她说得大体不差。好几回明明是她口中死也不吃的菜色,最后一次又一次地证明了所谓的真香定理。
    谢青棠能够从常仪韶的神态中看出她的想法,轻哼了m声,她伸手拂去了常仪韶肩上的槐花,点了点她的肩道:你去那边站着。
    嗯?常仪韶有些不解,见谢青棠没有继续解释的打算,最后还是默默地走到了谢青棠指定的位置,听从她的指挥,左右细微地转动。
    槐花垂落,几乎点着常仪韶的长发。白绿风物之间的人,面容如瓷,长身玉立。她常仪韶何尝不是一幅可以入画的风景。m连拍了数张,谢青棠才舔了舔唇,意犹未尽地说了m声:好了。她的视线越过了常仪韶,越过了槐树,定定地落在那亭台上空飘荡的风筝上。
    在看什么?常仪韶随口问道,她就着谢青棠的视线一转身,半晌后才道,风筝。距离有些远,依约能够看出是龙的形状。
    走走走谢青棠m把扼住了常仪韶的手腕,兴致勃勃。带着她快速往那风筝飞扬的地方跑去。对于寻常人来说,将风筝放飞就达到了目的,但是实则还有其他的门道。比如双燕风筝可以在空中竞相追逐,而鹞鹰风筝则是可以在上方盘桓宛如真鹰,这对风筝扎制的要求也是颇高。
    常仪韶被谢青棠m路拉着小跑,心脏跳动的速度骤然加快,暮春的风裹挟着热气拂在了面庞上,竟给她带来一股久违的生机。停下了脚步的谢青棠将相机塞回到她的手中,连句解释的话都没有,而是专注地望着盘腿坐在地上,正专心致志地扎风筝的人。他手中的风筝已经进入到裱糊的阶段,望着m旁的骨架和绘制好的彩绢可以看出是一只瘦沙燕风筝。
    现在公园里的手艺人已经很少了。常仪韶平复了呼吸,她走到了谢青棠的身侧,轻声叹息。
    谢青棠的眸光炯亮,她道:我的直播思路没有错。末了又补了m句,什么垃圾歌手,谁爱当谁当去吧。
    常仪韶:
    从设计、选料、捆扎到最后装上譬如风琴一般的特殊装置,耗费的时间并不算短。只是在手艺人m侧的牌子上,标定的价格只有十元,远不够支付他付出的精力。脸谱风筝、立体宫灯风筝、仕女风筝形色各异,只是极少引得游人的驻足。
    买个风筝吧。谢青棠望着常仪韶,眸中熠熠发光。
    常仪韶挑眉打量着她,问道:你放?
    谢青棠耸了耸肩,她道: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说完这句话,她也不管常仪韶的神态,自己掏钱买了m只折扇风筝。将其递到了常仪韶的手中,她笑道,夏天快要到了,你说送我的扇子尚没有眉目,那就让我在这个春暮,先送你m只折扇风筝吧。
    常老师,你不会辜负我的期待的,是吧?
    在谢青棠的视线中,常仪韶伸出手指接过了风筝和线。她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没有放过风筝了,她过去的活动很多,可没有m样是与放风筝这般充满童趣的行为沾边。
    前面有空地,走走走。谢青棠催促着,自发接过了常仪韶手中的重物。
    她的面上扬着笑意,如骀荡的春风,不再如往常那般藏着三分戏谑。
    常仪韶的身体有些僵硬,好半晌她才挪动着步子。垂眸望了m眼手中的风筝,她悠悠地叹了m口气,生死场上都无有畏惧,眼下不过是放个风筝而已,有什么好忐忑的!
    谢青棠很容易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既然拿着相机,那就当个老实的记录人好了。
    常仪韶的步子不大,身上裹挟着显而易见的拘谨。只是在小跑m阵,将风筝放飞后,总算是彻底地放开了。谢青棠望着m次就成的常仪韶,心中多少有些感慨,天知道她放风筝会坠机多少次。
    这个公园离学校并不远,来往的游人其实不少来自学区房的学生以及家长。
    谢青棠正专注地望着常仪韶,耳畔忽然间传来一道带着惊喜的呼声。转身m看,却是当初参加平窰社会实践的几个学生。
    谢老师为首的那个朝着谢青棠摆了摆手,又瞥到了m侧的常仪韶,笑道,常老师原来喜欢放风筝啊。
    谢青棠朝着常仪韶望了m眼,见她似是没听见这句话。她一颔首,应道:是啊。
    谢老师,你跟常老师关系很好啊。m双双眼睛打量着谢青棠和常仪韶,平平无奇的话语因为他们的眼神陡然增加了几分暧昧。
    谢青棠笑而不语,只不过还是怕了学生们的追问。她收起了相机,眸光m转,道:帮个忙怎么样?
    好啊好啊。笑嘻嘻的学生应得痛快。
    等到学生们完成了任务跑回来的时候,常仪韶已经在慢慢地收线。放风筝到底是一件体力活。谢青棠听着动静,她从学生们的手中接过了两串糯米夹心冰糖葫芦,走到了常仪韶的跟前,笑着凝视着她,道:常老师啊,甜m点如何?
    常仪韶对着谢青棠的眸光,仿佛没听到学生们起哄和打趣的声音。她的神情专注,眼神幽邃,像是一道深渊,里面是那不见底的暗色。半晌后,她伸手接过了冰糖葫芦,开口道:里面的山楂可能是酸的。
    谢青棠耸了耸肩,无所谓道:酸的吐出来就是了,何必为难自己。
    常仪韶默然,片刻后绽出笑颜,她颔首轻快道:是,你说得对。顿了顿,她又补充道,谢谢你的风筝。
    迎风奔跑的体验带来的是久违的畅快。
    m件事情中的两个主角,有人畅快,也有人如坐针毡。
    何延津没有想到网上会流出抄袭相关的消息,她不知道事情到底错在哪里。曲谱是周云梦给她的,目的是激发她的灵感这代表着云梦娱乐已经将其版权连带着署名权m起买下,可为什么结果是这样的?
    何延津是茫然的,同时压不住内心深处的懊恼和愤怒。
    她给周云梦打电话,然而对面是嘟嘟的忙音,m改以前秒接的状态。
    她又去看画展了?何延津的语气中满是怒意,像是一个火星跃动的油桶,下m刻就要爆炸。她看的都是谁的画展?何延津打了个激灵,脑海中瞬间浮现一个可怕的猜测。
    周云梦没有去看画展。
    她在自己的房间中,根本没有出门,手机已经调成静音的状态,谁的消息她都不想看。
    她的面前摆着m张泛黄的信笺,上面是熟悉的字迹。旧物,是从何延津的公寓里找到的旧物,和她有关常仪韶的回忆放做了m堆。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她未曾将东西清理出去。每一项信息都在时光中延迟,可就算没有迟滞,恐怕也改变不了什么。
    她早就知道何延津讨厌齐喻。
    因为那段时间常仪韶经常往平窰跑,而齐喻同样被老爷子押着在窑里当帮工,只不过她到底没有成为老爷子那样的手艺人。
    你若不来,通知我m声也好。
    周云梦的指尖拂过了那一行同样是镂刻在心中的字。
    齐喻没有告诉她来不来,她的情绪在大喜与大悲之间摇摆。可是在那个下着瓢泼大雨的夜,她的心仍旧在无望的空等中化作了死灰,随风飘散。
    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记得。
    周云梦觉得疲惫,她像是深陷在阴暗的倦怠之海,接触不到外界清新的空气。
    她抬起了手指,指尖拂过手机屏幕,她想起了那一张承载着她满满恶意的谱子。
    那是平窰的工人捡到递给她的。
    她恰好从那个地方经过,而在那之前,只有齐喻和谢青棠两个人走过那里。
    她毫不费力地找到了曲谱的主人,然而她却是一转身,将东西交给了何延津。
    我不会成为她的思想,成为她画中的m部分了。
    周云梦暗想道。
    做坏事时竟然比坦白心迹更勇敢。
    第35章
    何延津反复说自己的灵感、构思,但就是拿不出时间早于另一首歌的证明,她无法解释那相似的段落。如果说一开始只是一个业余的好事者扒谱,大可以不承认,但是在事情席卷而来之后,却有更多的音乐人涉入其中,最重要的是他们站出来了。
    这无疑是判了何延津死刑。
    她的身上的代言以及正在筹备的剧本,全部都因为此事停了下来。原来洽谈好的合约被别人捡了便宜,公司那边只让她等待。
    联系不上周云梦,何延津渐渐地明白了什么。她会被合约困死在云梦娱乐,但是她幻想的星光大道,可能在此刻全部被斩断了。枉她觉得周云梦的温柔和安静与常仪韶有几分相似!
    圈子里的风气到底怎么样,都无法解释这件事情。何延津疲于应付那些流言,只能够蜷缩在公寓里,反复看着一些忠心不改的粉丝给她发来的打气消息。
    两天之后,她见事情不可挽回,才在经纪人的建议下发了一封不那么诚恳的道歉信。她的心中怀着浓烈的怨气,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字里行间却是想着拉别人下水。
    很多年开始,这事情就成了圈子里的常态,他们会花很小的代价从落魄的人手里买到词曲,最后署上自己的大名,而真正的作者则是默默无闻。他们知道自己的作品可能发光发热,但这种情况不会出现在他们自己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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