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看着从外头进来的沈青稚,皆同时起身。
    梅氏起身蹑蹑僵在原处,不知如何是好。
    而另外两个年轻的姑娘,却同时走向沈青稚,其中一人走得极快,情深意切语态做作:“稚姐儿,你可还记得我?”
    沈青稚却脚下步伐不停,不动声色略过打头的姑娘,扑进后头那位年岁稍长的姑娘怀中,一向清冷的声线带起波澜:“大姐姐。”
    这位年岁稍长的姑娘,正是淮阴侯原配之女,沈青稚同父异母的嫡长姐沈苓绾。
    姐妹二人足足十年未见,却始终保持书信往来,沈青稚的性子就算是再清冷,也不禁红了眼眶。
    而被沈青稚给直接忽略过的池青莲,则是尴尬立于一旁,她同样眼眶略红,满目委屈望向大夫人梅氏。
    梅氏看着池青莲那张与故人极其相似的脸,想着她当年对池家的亏欠,以及池家待她的好。
    梅氏哪里忍得了池青莲遭受半分委屈,她赶紧拉着池青莲上前:“青稚姐儿,这便是我前头与你说的表姑娘青莲姐儿,日后你们姐妹三人当好好相处才是。”
    沈青稚眸光扫过池青莲那张脸,三分颜色伴七分俗艳,倒白白糟蹋了‘青莲’二字,也不过略略点头算是应下。
    梅氏见沈青稚应下,当即欢喜得眉开眼笑,拉着沈青稚的手,不住夸道:“我便知道你是个好的,不同外边传言的那般不堪。”
    被嫡亲生母用这般见外的词形容,沈青稚眨了眨眼,不动声色抽出被握着的手。
    梅氏丝毫不觉,赶紧吩咐丫鬟婆子上菜,之后又亲手夹了许多菜肴到沈青稚的碗碟里。
    这一幕更是看得沈苓绾眉头紧皱,不得已让丫鬟换了沈青稚面前的碟子,对着梅氏道:“母亲,妹妹才从外头归家,哪里吃得下这般辛辣重口的东西,母亲应当吩咐小厨房备些清淡的东西才对。”
    梅氏这才一愣,发现饭桌上准备的东西大多都是池青莲爱吃的,而沈青稚身前碟子里,她夹的菜肴也都是池青莲平日极爱的。
    而此时,池青莲正红着眼眶,欲哭不哭极度委屈:“姑母,是不是青稚姐儿回府后,姑母日后便不要青莲了?”
    梅氏赶紧道:“怎么会,青莲姐儿是我视如己出的姑娘。”
    池青莲这般作态,若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池青莲与梅氏才是嫡亲的母女。
    池青莲得了梅氏的首肯,她反而是潸然泪下,柔柔弱弱的对着沈青稚,就要起身拜下:“青稚妹妹可会把青莲当做嫡亲的姐妹?青莲就怕妹妹会恨我,怨我。毕竟这些年来,都是我日日陪着姑母,日日替青稚妹妹尽孝,如今我与姑母情同母女,我……我就怕日后妹妹会觉得姐姐碍眼了。”
    听得池青莲这般说,沈青稚不过兴致缺缺挑了眉梢。
    语气淡淡:“淮阴侯府乃钟鼎之家,书香之族,嫡庶有别,尊卑有序,青莲姐儿最好谨言慎行,毕竟你连沈府的姑娘都算不上,与我何来嫡亲姐妹之谈?”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啼娇》开文啦~
    文文一贯甜宠风。
    【(超大声)此文超甜,女主超美,男主满分,一切剧情都是为了甜甜服务,爱你们。】
    第2章 鸠占鹊巢
    随着沈青稚那清浅的话音落下。
    霎时间,整个花厅落针可闻。
    梅氏当场僵住,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池青莲。
    池青莲整张小脸气得煞白,她死死的咬着唇,这话对她来说,无异于是莫大的羞辱。
    她以为这个在乡下养了十年的嫡姑娘,只要稍稍用些手段便能拿捏住,却没想到才开始便踢到了铁板上。
    后一刻。
    池青莲赶忙用帕子捂着嘴,一声怯弱啜泣,眼中带起无尽委屈望向梅氏:“姑母,青莲有错,毕竟青莲至亲早早惨死,且青莲身份低微,怎敢奢望能入作为侯府嫡女青稚妹妹的眼。”
    池青莲慢慢捂着心口,愈发委屈无助:“但青莲瞧着妹妹的态度,妹妹恐怕是容不得我在这府中一日的,青莲虽生来低微,却也是活生生一条人命,容不得妹妹这般践踏。”
    “若是妹妹觉得如今回府了,不需青莲替着妹妹日日在姑母身前尽孝,青莲明日便让丫鬟包了东西,回舅父舅母家住去。”
    “莲姐儿……”梅氏眼神慌乱,赶忙拉着欲起身离去的池青莲轻声安慰,“你莫哭,莫哭,她不过是从小长在乡间,未曾见过你,也不知你的好罢了。”
    “你自小养在我跟前,诗书礼乐哪样不是顶顶好的先生教出来的,论外头的才情名声,哪处比不上京都成里嫡出的姑娘。”
    梅氏拉着池青莲的手,语气里带着讨好:“等过些日子,你们姐妹几人相处时日久了,我还得请你多教教你青稚妹妹,毕竟她自小养在乡下,也不知平日里学的都是些什么,有你带着她,我才安心。”
    “姑母说的可是真的?青稚妹妹真的不会怨我?”池青莲柔弱看向梅氏,转而眸中带着期许往沈青稚那处看去,似不经意间眸光深处划过丝丝挑衅。
    这时候,沈青稚手里端着一盏子丫鬟新端上的素鲜什锦汤,眸光浅淡,正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
    对上池青莲故意扫过的眸光,她也只是手中动作略顿,转而看向梅氏道,好似无意问道:“母亲今日可给女儿安排了住处,前头女儿瞧着我旧时住的院子,如今倒是住了别人?”
    沈青稚这一句话,不光是揭过了她前头不想回答的问题,还把梅氏给一下子问住了。
    梅氏近日为了池青莲的亲事,正忙着与各府夫人吃茶聊天,根本就没有上心沈青稚归家的日子,她哪里还记得要让丫鬟去打扫院子,安排自己唯一嫡女的住处。
    梅氏满眼尴尬,想了许久才小心道:“按着路上的时辰,我本以为你要过些日子才能到上京,所以这休息的院子一时半会下头的人都未曾给你准备好,不如你先……”
    梅氏本想开口让沈青稚先暂住她院里一段时日,毕竟她们是母女,分别十年,她内心深处依旧有想要挽回母女情分的心思。
    但是梅氏还未开口,一直伏在梅氏怀中哭泣池青莲却柔柔弱弱抬头道:“姑母,不如就让青稚妹妹暂住在我的院子里如何?我也好按着姑母的吩咐,带青稚妹妹早日适应侯府生活,毕竟妹妹如今已经及笄,迟早是要嫁人的,但她在上京名声不显,日后恐怕……”
    池青莲小心看了梅氏一眼,眼里的神□□言又止。
    梅氏怎么会听不出池青莲的意思来,在上京没有才情名声,日后能嫁个什么好人家。
    但是她若是能与池青莲住在同一个院子,这样不仅能培养姐妹间的感情,也能让沈青稚借着池青莲的名声,多露露脸。
    梅氏只觉得池青莲那是处处都为自己女儿着想,是最心善不过,却不想沈青稚作为侯府嫡女,又是宣平侯老夫人养大的孩子,需要靠抛头露面去为自己博取名声?
    想着沈青稚若能与池青莲住在一处,她心中自然千百个愿意,不过又想到池青莲的身子骨自打双亲离世,就变得娇弱异常,而且还得了心绞痛的毛病。
    梅氏略有些不确定问:“你青稚妹妹与你住在一处,会不会扰了你院子里的清净?”
    池青莲假装不在意,声音却压不住的嘲讽:“妹妹如今回上京,也只跟着一辆青帷小车,带着一个丫鬟,哪里会打扰了我的清净,等会子妹妹搬过去,再从我院子里拨几个丫鬟婆子去给妹妹使唤才是。”
    池青莲的语气,听得娇弱,却又是一副理所当然,她才是侯府姑娘的作态。
    饭桌上,沈青稚依旧在不紧不慢用膳,待咽下最后一口素鲜什锦汤,沈青稚才慢悠悠问:“母亲,今日有一事,令女儿极其费解。”
    梅氏想也未想道:“你问就是。”
    沈青稚双眸凉凉扫过池青莲,语气平淡:“今日令女儿不解的是,女儿旧时住的青琼居,母亲是拨给了谁住?”
    “难道那人是父亲的宠妾不成?得了父亲独宠,就是母亲都争不过,所以就连女儿作为堂堂侯府嫡女回京,也得退而求其次住客院?或与寄住的表小姐挤处一院子?”
    沈青稚这个问题一出,不光是梅氏慌了神,就连眼里暗藏嚣张,暗地挑衅的池青莲都面色骤变,气得嘴唇青白发颤,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嫉恨。
    偏偏沈青稚问这话时,语气平淡。
    梅氏就算是再拎不清,她也知晓沈青稚这句话是万万不能传出去的。
    毕竟,她虽视池青莲如己出,但池青莲却是个寄住在府上的表姑娘,若是哪一日真的被自家老爷看上,要收进房里,她难道还有本事阻止了不成?
    更何况,她还一直打算着要把池青莲风光大嫁,嫁入勋贵世家当正经侯府夫人,这可容不得她名声有半点污迹。
    但若委屈池青莲搬出青琼居,住到客院去,梅氏觉得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又怎么能狠得下这个心。
    若是池青莲不搬,让她亲生的嫡女住到客院,保不齐就被有心人传了什么风言风语出去。
    梅氏心里头着急,她只能求救般看向这些年来,一直给自己出谋划策的季妈妈。
    这位季妈妈原先是带着池青莲投奔她的池家奶娘,后来因池青莲的关系,倒是成了她身旁最为信任的贴身妈妈。
    这些年来,只要遇着事儿,季妈妈总能帮梅氏想得面面俱到。
    季妈妈素来精明,她虽一时拿不准这位养在乡间的嫡小姐是个什么脾性,但她一开口,说的话就是滴水不漏。
    “青稚姑娘恐怕不知,姑娘离府这些年,夫人思女心切,青莲姑娘又是个孝顺懂事的,夫人也心疼青莲姑娘,就让青莲姑娘搬到了青琼居住,如今青莲姑娘已在青琼居住了十年,就算要搬出去,眼下也不是这一时半会能搬得完的。”
    季妈妈眸光一转,继续哄道:“如今青稚姑娘车途劳顿,老奴瞧着姑娘带的东西也不多,青琼居极大,不如请青稚姑先在青琼居内歇息,等日后安顿好了再搬如何?”
    这季妈妈倒是想得好。
    若是沈青稚真的就这般委屈自己住进去,恐怕就要变成她与池青莲共住青琼居,而且她还要住客房,变成寄人篱下的那个。
    作为堂堂淮阴侯嫡次女,却连个寄住的表姑娘都争不过,日后这吃人的淮阴侯府里,上上下下还有谁会把她放在眼里!
    沈青稚如今虽性子清冷,却也不是生来就这般,只不过因着自幼身患心疾,轻易动不得情绪,才给人一种好欺负的假象。
    她年幼时被人诬陷,意外落水,差点病死。
    外祖母一怒之下,才带她远离上京,住到了江南乡间养病,十年来日日修禅静心,时日久了,她瞧着的确越发清冷淡漠,身上更是披了个冷漠无情的壳子。
    而实际上,沈青稚骨子里生来的倔强早就伴着这十年的佛经刻入骨血,丝毫未变。
    自己的生母究竟是个怎么样的性子,在她六岁离府那年,就已经见识了个明白。
    有时候求人不如求己。
    至于那位不过商贾之家的池家表姑娘,沈青稚眼中滑过一抹冷意。
    她语气淡薄:“母亲,女儿自幼不喜与人同住一处,车途劳顿,再多劳累一两日也不打紧,等会我带着丫鬟先住在马车里,等什么时候青莲姑娘搬出去了,我便什么时候住回去。”
    “若是时日拖得久了,女儿便去外祖母家小住几日,昨日外祖母还在唠叨,大舅母早早的就把女儿旧时住的院子清扫干净了,里头放着的旧物件更不曾动过半分,就等着女儿过去小住。”
    沈青稚不提外祖母家还好,一提外祖母家,梅氏却是忍不住眼皮直跳。
    她虽是宣平侯府老夫人最小的幺女,宣平侯嫡亲的妹妹。
    但是因五岁时,在元宵灯会走失,后被商贾之家的池家几乎是当池家长子的童养媳养大。
    梅氏被被宣平侯找回时,她眼看着就要及笄了,更是差点就嫁给了池家长子,后来哪怕与宣平侯府相认,也早没了感情。
    又过了些年,那时池家遭逢大难,梅氏也已成婚,成了淮阴侯填房夫人。
    不知怎么的她得了消息后就心怀愧疚,觉得是自己对不起池家,就寻了个名头把年仅六岁的池青莲养在名下。
    如今沈青稚提到宣平侯府,梅氏却像是受着什么刺激。
    她一下子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语气带着不满:“青稚,这不过是一件小事,你又何必打扰了你外祖母的清净,再说了,你初初回府,委屈你同青莲姐儿先将就几日,又何必这般咄咄逼人!”
    沈青稚心头冷笑,双颊带起一抹不健康的红晕,正要开口。
    却有一人笑盈盈起身,拉着池青稚的手,声音婉转动听:“青稚妹妹不如先在我的院子住下,等明日我再派几个手脚麻利的婆子去青琼居帮衬一下,不出几日的功夫,定是能快速帮青莲妹妹搬到客院去住的。”
    “大姐姐……”沈青稚一愣,清冷的眸光里划过一抹暖,“这样可会叨扰了大姐姐?”
    沈苓绾勾唇一笑,颇有深意的看了池青莲一眼,笑眯眯的牵着沈青稚的手道:“你我作为嫡亲的姐妹,哪里有什么叨扰不叨扰的,难不成你想一住下,就没脸没皮的霸着我的院子不走了?”
    沈苓绾这话里带着的意思,只要不是个蠢的都听得出来在阴阳怪气谁。
    池青莲被刺得面色青白,饶是季妈妈胆子再大,也不敢当面反驳淮阴侯府嫡出大姑娘的话,就连梅氏作为侯府夫人,也没有一次能在这位继女手里讨得了半分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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