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透啊…”
    “哎,真是猜不透啊…”
    发出叹息的是黄宗羲顾绛(顾炎武),看的对面的小正太王夫之发出一阵咯咯笑声,两人也不与他计较,而是又拿起了手中的两份报纸——一份东林日报和一份帝国日报,细细看起了里面的每一个字眼。
    他们此刻正在黄浦江畔一处茶馆雅间内,也就是朱大昏君在上海商市议政厅颁布《明礼》后的第五日,才从松江府赶来上海商市的,刚一下船,还没有来得及休息,就在码头附近找了一家新式的茶馆。
    小正太一脸的青涩,看着两个大哥哥一脸的疑惑,用小手指敲了敲桌案,敬仰道
    “陛下不就是圣君明主吗?不就是可以比肩周公的儒家圣人嘛?”
    “什么?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别胡说啊,他这么一个昏君,怎么会是明君圣主呢,更何况还是堪比周公的儒家先圣?”
    这下可把两个人给弄急眼了,瞬间就瞪着眼珠子,呵斥起了王夫之,不过后者也不生气,更不怕,端起茶杯品鉴一番后,笑道
    “唔,好茶…”然后他又冲着两人做个俏皮的鬼脸,侃侃而谈道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我辈乃儒家后继,难道就忘记了先师至圣的教导了吗?”
    他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下来,像个大人一样,看了两位大哥哥一眼,继续道
    “如果说那昏君御驾亲征被咱们说是穷兵黩武,可偏偏人家就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凯旋了,而且还彻底打败了建奴,而且还用我们这些读书人无可挑剔的手段,把建奴都给或阉割、或筑京观……你们说,这样的帝王,上古还有吗?
    如果这还不算,那么你们还记得崇祯二年初刊登在帝国日报上那篇哲文嘛?”
    什么?
    两人同时惊诧万分,因为他们已经感觉出什么来了。
    “格物论?”黄宗羲惊诧万分道“难道也是这昏君亲自编写的?”
    不难怪他们惊诧了,因为这篇富含哲理的雄文,就让大明两京十三省的读书人争论了整整小半年,就连北京的两府重臣都“卷入其中”了,尤其是那些清流……
    怪不得那么久的时间,直到这昏君屯兵沈阳(当时是建奴伪盛京,现在又改过来了)的时候,天子御驾亲征的消息才姗姗来迟…
    原来这是圣天子下的一盘“大棋”?
    他这话音刚落,顾绛把惊诧的表情瞬间化成了期待,因为他知道,这王夫之在从天启六年就跟着自家老爷子在北京求学了,还有幸得到过徐光启的亲自教导呢。
    “呵呵,你们还以为是谁?”王夫之一脸崇拜道“本来小弟还想着再跟两位兄长观察一下这位皇帝呢,现在看来,小弟是自私了……
    实不相瞒,小弟跟随家父在北京游学时(他爹王朝聘当时是个小京官),家父有幸结识到了玄扈先生(徐光启),玄扈先生见小弟堪为有资,遂破格召吾入了帝国大学,并亲自教吾…
    一日,家父得空访之,吾伺之左右,不料谈及昔日学问时,问曰《格物论》何人著也,玄扈先生曰富贵也…
    家父奇之,曰,先生谬也,学生不曾富贵也…”
    黄宗羲、顾绛不忍破笑“富贵乃人名也…岂…岂…岂…哈哈哈……”
    不过他们的笑声却戛然而止了,因为这个名字怎么那么耳熟,还而且还不像个有学问的大儒大哲…倒像个唯利是图的奸商啊……
    “哈哈哈,当时小弟也如两位兄长这般……
    不过小弟却惨了,被罚抄了10遍《格物论》…呜呜…”
    “别装了,快说,这富贵乃是何方神圣?”顾绛急切道“再不说,今日为兄就让你这小子睡大街…”
    小正太一脸委屈,赶紧道
    “是是,小弟从实招来还不行嘛…后来玄扈先生和家父说,这位就是当今陛下…你们还记得京师时报和帝国日报同时刊登的连载小说《三剑客》吗,其中的男一号就是朱富贵…”
    他所说的《三剑客》可是目前大明最为畅销的连载小说了,均订20万…而他们的作者是国丈爷周奎话了大价钱从金陵请来的,一共三人……周奎只是提供了两个素材的,其中之一就是他被这个朱富贵和牛冠、曹变蛟给揍的那一次,不过这厮把自己给还成了别人…
    而且还请他亲爱的女婿、也就是朱大昏君让钱谦益做了背书——这可是东林魁首之一的大佬级人物啊,能不火?
    不过听到这话的两人都是一愣,这跟那个朱富贵有什么关系?大明亿兆臣民,重名重姓的海了去了,而且还是这种有辱斯文的名字……
    “哎呀,两位哥哥啊,他们都是同一个人,这部《格物论》就是陛下召见玄扈先生论道时承认的,而且王承恩都承认了……是陛下在某日临幸某个妃子后,灵光大显,遂即可起身奋笔疾书的……”
    哎呀,若是天子这样也能写出这样的大作来,那要不要再多选几次秀啊……这可是堪比四书五经的存在啊。
    这要是多来几下,我皇明可就文风大胜以往百倍,额,万倍不止了…
    这不就是儒家鼎盛、治世大成的征兆嘛?
    哎呀,这散发着酸臭之味的上海商市,也不那么刺鼻了嘛……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黄宗羲率先大声道“他怎么可能写出如此大作,这可是我辈儒生追求了2000多年的大道啊,岂是他一个昏聩的帝王能参透的?”
    顾绛也是脸色铁青,只是默不作声,又和依旧稍微有点冷静的黄宗羲对视一眼后,两人同时用同情的眼光看着小正太道
    “你小子莫不是被那昏君和他那手下那帮法贼给洗脑了吧?”顾绛紧接着又道
    “怪不得你小子从金陵开始,就讲了这昏君那么多好话……”
    “看来你们还是不能接受这个现实啊”小正太一脸无辜地耸耸肩“如果你信你们可以向玄扈先生求证…”
    这下两人也不得不重新考虑了,因为在他们看来徐光启那样的大儒是不会骗自己这些后辈的。
    这也难怪他们惊诧了,因为《格物论》的出现,一下子就解决了儒家求道的关键性问题——工具。
    儒学对古代中国人的影响,绝不限于考试做官那么简单。因为儒学不仅仅是一套政治理想,它同时也包含了对于宇宙、自然、万物的思考和认知。
    在后世被批倒批臭的朱程理学之所以会在宋朝兴盛起来,归根结底就是完善了中国传统的“天人合一”思想,在吸取了释道二教的养分后,对儒家所欠缺的宇宙观、世界观进行了弥补。
    形成了以天理为宇宙万物之源和为伦理纲常之源的思想体系,为儒家的政治哲学披上了天理的神圣外衣,将“存天理,去人欲”变成天人合一而成圣的方法。
    在宋朝,这种以天人合一为基础,将政治哲学神圣化,将儒学名教化的做法,让儒学在和释、道二教的斗争中占据了上风。
    但是在其发展的过程中,因为始终无法通过推究事物的道理(格物),以达到进一步认识真理(致知)的目的,使得理学无法发展出自己的自然哲学,而逐步陷入僵化和保守,成为了一种禁锢思想,约束君主和士大夫行为的“礼法之学”。
    而被这种“礼法之学”所约束的,不仅是君主和士大夫,也有广大劳动人民。
    被封建礼教约束起来的劳动人民,一味的要去除人欲,自然也不再具有创新精神了,甚至连抄袭西方的奇技淫巧都显得太人欲了。
    当然了,就算劳动人民有创新精神也没什么大用,因为理学没有办法形成自己的自然哲学体系。
    虽然很早就提出了“格物致知”这个目标,但是始终处于“无法格,不得知”的困境当中提出“格物致知”容易,但是要提出“格物致知”的方法就难了反正从宋朝格到现在,都五百多年了,也没有形成什么突破。
    这就是没有真正入门啊!
    而在理学陷入死胡同的同时,王阳明的心学就应运而生了。心学其实也不知道怎么“格物”,正因为不知道怎么“格物”,所以才发现了批判朱子之学的切入点。
    所以心学就通过破坏理学陷入保守和僵化的体系发展壮大。但是在破坏之后,也只能拿出“致良知”、“心即理”、“心本论”、“知心一”这些东西,归根结底还是怎么成圣贤,而不是怎么建立一套追寻真理的体系。
    如果说“心学”比“理学”有什么进步,那就是条条框框少了,方便以“心有良知”的人们去抄西方的自然哲学思想。
    但是“理学”的影响始终存在,而“心学”又容易陷入虚无,谈空说玄,引儒入禅在砸碎了“理学”的框框后,心学抄什么也不受控制啊!心即理嘛,想到什么就抄什么呗。
    所以到了明末,心学其实已经衰微,一部分人入禅、入玄;一部分则学习西方入了基督教;还有一部分提出什么“慎独”,也是道德修行的路数只能说是一片混乱。
    在这种情况下,理学又有了复兴的苗头!
    如果朱大昏君想要大开金手指去造蒸汽机什么的,是不是需要用到逻辑思维,用到实证试错,用到科学方法这些严谨的西方自然哲学思想呢?
    也正是如此,他不仅给了徐光启和帝国大学一个“热水壶”的启示,还在不久后,又给了徐光启一套“工具”——《格物论》。
    如果不用,靠天人合一、天理人欲、致良知,靠人能慎独便为天地完人的这些套路能行吗?
    或者,干脆不涉及哲学、科学,就靠手工工匠强行发展?那又要怎么个强行法?
    朱大昏君前世好歹也是正经硕士出身,虽然是文科……但还是有不少数学、物理学、化学、生物学方面的知识,却足够这个时代用了……
    这些知识大多是理论,而且因为多年不用,许多已经模糊不清。即便拿出来也是零零碎碎的,在完没有自然哲学体系的情况下,靠一群文盲工匠要怎么消化?
    怎么吸收?怎么强行?
    给出个蒸汽机的原理,再狠砸个几万两白银,再给下面的工匠和帝国大学的老师学生们一个杀头的期限。
    哦,对了,还得把他们圈起来,免得他们去求助西方传教士这样蛮干能够成功?又或者,不杀头,完不成就打板子?
    反正朱大昏君是不相信的,所以他开金手指,攀科技树的办法很笨,就是从基础开始,引入逻辑学、辩证法、实证主义、科学方法这一类的东西,将它们引入儒家,作为儒家格物致知的工具和方法。
    在他看来,按部就班的发展,才是真正的捷径,而想要抄捷径走近路,往往会在不知不觉间绕了远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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