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荒抿了抿唇,只觉这惩罚似乎是比挨板子挨鞭子还难受些,不上不下的吊着,心上人就在眼前,给了他些甜头,却又立刻收了回去。
    真是坏心眼,他想着,身子却不由自主地朝着龙四海又靠近了些。一只手攥着她的袖子,他舔了舔唇,似是想将她留下的最后一丝桂花香味舔入腹中。
    这模样煞是可怜,让龙四海有些于心不忍,可同时又想欺负得再厉害些……
    这念头刚出,她心头一滞: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个变态?
    阿昭进来的时候,见到的正是这么一幕。
    她们殿下一本正经地坐在桌子上吃饭,一旁的八荒凑在她身旁,勾着她的袖子,似是在求些什么,眼泪都快出来了……
    八荒是个美男子,是个清正的美男子。但这是阿昭第一次发现,原来美男落泪,这样好看,一时之间快要忘了自己是为何急匆匆地闯进饭厅。
    “何事?”龙四海放了筷子看她。
    “宫里来人,催您进宫,似乎是驿馆那边儿出了大事!”
    闻言,龙四海与八荒对视一眼,心中浮起一丝不妙的感觉。她赶紧换了衣服往宫里赶,等到了乾清殿的时候才发现,八荒竟也在。银面绛衣,他又是那个睥睨天下的燕太子。谁曾想就在一个时辰前,他还坐在她的公主府里,勾着她的袖子求吻?
    这巨大的心理反差让龙四海一怔,心中莫名起了些异样情绪,想要勾着他湿了双眼唤自己“殿下”。
    “阿容,你来了。”
    蜀皇的声音传来,龙四海一下子回了神,暗叹自己真是被美色迷了心智。
    她拱手低头:“儿臣参见父皇。”
    “嗯,”蜀皇点点头,朝着殿中众人,神色严肃,“就在今日上午,南诏太子遇刺了。”
    闻言,龙四海微微睁大了眼睛。
    蜀皇这次寿宴,大陆各国中唯有两个国家派了太子出访,一个是燕国,一个则是南诏。
    “不知太子殿下情况如何?”
    “幸而只是擦伤,刺客也捉到了。”说到这里,蜀皇忽然沉了声音,望向八荒。
    龙四海循着他的目光回首,这才发现在场的南诏使臣看着八荒的模样神色不善。
    “那刺客,是燕太子身边的人。”
    蜀皇声音沉沉。
    他广邀大陆各国使国来访,没承想南诏太子竟然在他的蜀国的地界上遇刺,刺客还是燕国太子身边侍从。
    南诏太子只是轻伤,刺客却被捉住,此事颇为蹊跷,蜀皇心里也自有一番打算……
    如今燕国吞并北魏,势力渐大。虽说蜀国要感谢燕国为他们免去了一场战争,但是透过北魏,从此以后,燕国便与他们蜀国接壤。拥有一个过分强大的邻国,对谁来说都是威胁。
    如今南诏太子遇刺,若是挑起燕国与南诏争端,是否鹬蚌相争,他们蜀国便是渔翁得利?
    此时来得突然,蜀皇在心中思索,还未作下决定。苏合香的香烟飘飘袅袅,遮住了他思索的眼,大殿里只听他声音威严:“对此事,燕太子可有解释?”
    银面之下,八荒清朗的声音变得有些沉闷:“并无。此事与孤无关,还请蜀皇彻查,还孤一个清白。”
    南诏使臣怒目相视:“那刺客被当场拿下,就是燕太子身边侍从,前几日我们还曾见过,燕太子这责任未免撇得太快了些!”
    今日他们太子殿下在马场打马正欢,谁料凭空闪出一个人影,对着太子殿下便刺了过来。他们太子不会武,若不是那马儿正巧颠了一下,只怕如今他们已经在为太子准备丧事了!
    带着银面,众人看不清八荒脸上表情,只听他声音淡淡:“清者自清。”
    一旁的燕国使臣也开始帮腔:“那侍卫并非殿下近臣,谁知道是被人收买了也并无可能,况且就算是真要刺杀,大陆谁不知道如今的南诏在你们摄政王手上,杀一个空壳太子,有什么用处?”
    说话的这个燕使是宁家人,话语之间很是不客气,听得南诏使臣吹胡子瞪眼,抬手指着八荒的鼻子:“杀人凶手还如此猖狂,你们燕国欺人太胜!”
    面具下的八荒皱了皱眉,下一刻却听到一个略微低沉的清朗女声:“此事疑点颇多,还请诸位少安毋躁!”
    说着,龙四海站在了他面前,挡住了南诏使臣恶狠狠的视线。
    她背着身子,八荒瞧不清她脸上表情,只见她发间缠丝飞凤的钗子上,作为凤眼的红宝石流光转动,红得鲜艳欲滴。
    他微微垂了眸子,掩下了眼中浓得快要溢出来的情愫。
    他一直以为,自己若是当了燕皇,便可以好好的将人护在手心再不受伤——他会是她靡坚不摧的长剑,银山铁壁的盔甲……可他却又如此该死地喜欢被她护在身后的感觉。
    被她喜爱,被她珍视,被她一往无前地护在羽翼之下,那种感觉光是想想便让他心颤不已。
    他的殿下在意他,很在意……
    龙四海站在八荒面前,自是不知道他心里的百转千回,一门心思都在这场听上去古怪不能再古怪的刺杀上。
    这刺客,不可能是八荒派出去的。暗卫出身,他对暗杀刺杀这类的事情再了解不过,怎么可能派一个在自己身边露过脸的侍卫明目张胆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刺杀南风太子?
    不光如此,那侍卫不但没能杀了人,还被当场拿下……
    要为八荒脱困,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这全部的一切,都要看她父皇的态度了……
    想到这里,她转过身去,朝蜀皇俯首一礼道:“父皇,儿臣有些事情想要私下向父皇禀报。”
    蜀皇点头答应,召她来到了书房后的暗室中。
    “何事?”
    “父皇,南诏太子遇刺一事,儿臣以为须得万分谨慎对待。”
    “哦?”蜀皇挑了挑眉,望向龙四海目光幽幽,“阿容何出此言?”
    他这个女儿,能藏就藏,能隐则隐,从不对政事表态,更不喜出风头,如今这态度倒是有意思。
    “燕国势大,如今与我们接壤,日后确实可能成为危险,防患于未然原是必须,可儿臣认为,此事还是应当慎重对待。”
    蜀皇笑了笑:“为何?看燕国与南诏相争,岂不更好?”
    龙四海摇摇头:“南诏动荡,只怕不是燕国对手。两国一旦开战,不出三年,燕国必将吞并南诏,那燕太子今日若是在蜀国吃了大亏,届时扭转头来必将一鼓作气,剑指蜀国。”
    “唔……”在龙四海看不到的地方,蜀皇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阿容说得也有道理。”
    蜀皇声音莫测,龙四海心中难免忐忑,正在纠结之中,又听他道:“那你说,此事该如何办?”
    龙四海垂首:“派大理寺联合昭狱彻查,抓出幕后之人。”
    “然后还燕太子一个清白?”蜀皇没头没尾地接了一句。
    “……是!”
    蜀皇垂下眼来,片刻之后龙四海只听他道:“行,就按你说的办吧。”
    “只不过阿容……”蜀皇话锋一转,眼中带着深意,“你该知道,寡人不可能叫你远嫁。”
    从寿宴当众求娶,到前两日的花灯节,蜀皇知道龙四海这段日子一直与燕无疑有所来往,如今又见她不顾藏拙也要为那燕无疑说话,蜀皇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她。
    她不光是蜀皇的公主,更是蜀国的将军;身为父亲对女儿的怜爱,他可以任由她当一个侍卫做驸马,也可以任她和离。只要她留在通京,他可以给她最大程度的宠爱和自由。
    但是,于父女之情,于君臣之理,他都不可能让她嫁去燕国。
    龙四海闻言,身子一怔,旋即道:“是……儿臣知晓。”
    两人随后出了暗室,蜀皇神情自若,龙四海脸上却有些沉闷。
    这些日子和八荒在一起,那感觉实在太好,让她刻意忽略掉了很多东西。
    比如,他是燕国太子,她是蜀国将军。
    纵使蜀皇和龙霖烨再如何宠爱她,也不可能仍由她嫁去燕国。
    她是蜀国的将军,生为蜀,享尽荣光爱戴;死为蜀,固守山河不得脱身。
    第四十六章 开了荤的男人各方面都更骚……
    有了蜀皇的表态, 这事一下子便好办起来。
    刺杀南风太子的人已经被关押在了昭狱内,龙四海和八荒去的时候,常修刚刚得到消息过来, 一走到昭狱门口,便见到了燕太子和龙四海二人并肩携手的。
    他眼波不住在两人之间回转, 眼中似有打量。
    “小臣正打算去审人, 燕太子可要一同?”他问。
    龙四海皱了皱眉:“你光叫燕太子作何?我和你们一起去。”
    常修看她一眼, 只说他一会儿会亲自上手,到时候场面怕是不会怎么好看。
    听了他的话,龙四海怔愣一瞬, 皱了皱眉却也没再坚持。
    常修与八荒一道进了牢房,龙四海坐在前厅等候,这一等便是两个时辰,一壶茶从热到冷,从浓到淡,喝到最后,茶快要和成了水,这才见两人从牢里出来。
    “如何?”
    常修面色如常,看来是问出来了。
    八荒点点头:“多亏常大人, 已经问出来了。”
    “是谁?”
    还不待八荒开口,常修便先道:“燕国丞相。”
    说着, 他看向八荒,眼中有几分玩味。
    这燕太子是几年前才找回去的, 在他回去之前, 原定的燕国储君该是现在的二皇子。正因为此,燕无疑的回归便也引起了燕国朝堂一场明争暗斗。
    以宁家为首的太子党和以燕丞相为首的二皇子党如今闹得正酣。燕国的朝堂斗争竟然烧到了他们蜀国的地界上,常修站在一旁, 颇有些看好戏的意味。
    他第一眼见到燕无疑的时候便不怎么喜欢这人,如今瞧他麻烦缠身,心下不由愉悦。
    “不知此事燕太子想要如何向南诏交代?”他问道。
    虽说那侍从并非燕无疑派出去的人,但是燕丞相同样是燕人,这左右都是燕国派人刺杀的南诏太子,他倒是好奇这回燕无疑要如何收场。
    “不劳常大人关心,孤自有定论。”八荒声音淡淡。
    说着,他起身便要离开,走到龙四海身边,微微躬身提议道,“殿下,我送您回府。”
    这句话本是平常,龙四海和八荒二人都没当回事,然而一旁的常修却倏然皱紧了眉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两人,眉头紧紧蹙起。
    龙四海听了八荒的提议,正要起身离开,却被常修一把按下。
    他转头望着八荒似笑非笑:“小臣还有些话想私下对殿下交代,一会儿自会送她回府,便不劳燕太子操心了。”
    八荒没有搭理他,只是看向龙四海,似是在等一个答复。
    龙四海皱了皱眉,对常修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就在这儿说罢。”
    “臣说的是‘私事’,”他这话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话锋一转,又似是嘲讽补充道,“燕太子莫不是您腰上的挂件,一刻也离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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