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听明白了他们的话,脸色有些茫然,捧着手机愣愣地站在原地。
    禅院真希:花坂君又给你发消息了吗?
    狗卷棘:鲑鱼。
    说了什么?
    手机屏幕亮起,最新的一条信息跳出,来自花坂裕也:【那就这么说定了,礼拜六上午见。】
    同一时间,体检中心。
    花坂裕也把手机放进了口袋里:走吧。
    花坂弥加小步跟在他身边,疑惑:哥,你就这样给狗卷君回短信吗?他知不知道你视力恢复了啊?
    花坂裕也唔了声:应该不知道吧。
    那你还给他回消息,不是露馅了吗!花坂弥加震惊,他肯定会觉得奇怪的!
    花坂裕也无奈道:你忘了吗?以前我就和你发过短信。
    他的手机配有语音系统,可以通过声音输出完成很多操作,接收和发送短信就是其中之一。
    花坂弥加顿了顿:是哦。
    不过弥加说对了一点,狗卷君应该会很奇怪。想起自己刚才故意按下的符号,花坂裕也笑了一下。不知道他收到那条短信时会是什么表情,可惜小朋友现在不在他面前,注定是看不见了。
    花坂弥加不理解他的意思,仰头问:为什么会觉得奇怪呀?
    花坂裕也揉揉她的头发,神秘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噢。
    恢复视力这件事,花坂裕也没打算瞒着狗卷棘,但却不能随随便便脱下这层伪装。
    狗卷棘还不是他的家人,比起一下子给他一个难以接受的消息,不断用反差引起他的疑惑,让他进行推敲。只有这样,最后接触真相,他才会更容易接受。
    这也是为什么这几天花坂裕也没有联系他的原因。
    他要让小朋友对自己的情感发酵一会,直到他忍不住时,送给他一个期待,再卖一个小破绽。
    就像猎手捕猎,步步为营。
    五条悟说花坂裕也是只切开黑的小汤圆,一点没错。
    表面无害,内里深沉。
    花坂裕做每一件事情前都不赌运气,却又无时不在制造运气。
    从他决定解开封印的那一刻起,狗卷棘就已经走进了他悉心准备的布局中。
    礼拜六如约而至。
    这天早上,狗卷棘醒的很早,他的叫起闹钟一般是在六点半,结果五点钟就没有了睡意。
    昨天晚上他也是好晚才睡,在床上翻滚到了凌晨,现在这么早起来,脑袋却十分清醒,精神亢奋。
    啊,太早了。
    或者说太激动了。
    花坂裕也没有和他说今天的安排什么,只说让他十点去店里找他。
    狗卷棘拍了拍闹钟,把头埋进枕头里。
    又不是没有和别人出去玩过。
    冷静一点,狗卷棘。
    对,冷静一点。
    快想想今天要穿什么衣服。
    清晨。
    花坂裕也踩着薄雾出门,咖啡书店平时开业的时间是九点半,店员们九点就要到店里去打扫卫生,昨晚他特意和田中真纪打了个招呼,今天可以晚一点来,开店前的准备交给他。
    礼拜六,街道上的行人不多,白雾阵阵,花坂裕也吸了一口气,冰凉。
    突然,他一怔,脚步顿住,看到了靠在自己店门口的身影。
    那个人穿着驼色的大衣,戴着口罩,没有玩手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偶尔换个姿势。
    也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
    花坂裕也盯着那道身影看了片刻。
    半晌后,他抿了抿薄唇,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嗡嗡。
    狗卷棘揣着的手机忽然响起,他见到来电显示人愣了一下,像偷吃糖果怕被爸爸妈妈抓到的小朋友,不自觉地朝周围张望。四周有行人路过,没有人在看他。
    他接通电话,随即传来了花坂裕也的声音:早上好,狗卷君。
    这是狗卷棘第一次和他打电话,青年轻柔的语调仿佛就贴在耳边响起,狗卷棘怔了怔,默默把听筒拿远了些。
    下一刻,又诚实地移了回来:鲑鱼。
    青年早在打电话前就躲进了这条路唯一的一个拐角处,笑着道:狗卷君现在在高专吗?
    因为太激动睡不着所以大清早就跑来地点等着的行为过于丢人,狗卷棘有点说不出口:鲑鱼他犹犹豫豫地回答,说出的话非常没有底气。
    花坂裕也掩着嘴扯了扯嘴角,给小朋友留了几分面子,没笑出声。
    那太好了,我一会就要到店里了,听说偶像剧里经常有这样的桥段,两个人约定了一个时间,结果一方因为激动来得很早,还在想这种情况会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呢。他说话的语气适时地带了几分遗憾,看来激动的人只有我一个人了。
    狗卷棘整个人都愣住了。
    贴着听筒的那只耳朵蓦地升温蹿红,他慌忙把手机移到了另一侧,张口就想解释,但一个单音刚吐出,剩下的话又沮丧地咽了回去。
    咒言师,说出来的话带有诅咒。
    他在想什么,竟然试图用正常的语言和花坂裕也沟通。
    通话中的两端骤然安静,狗卷棘咬着嘴唇:鲣鱼干。
    不是的,不只是你一个人。
    他回答完这一句,突然想起刚才花坂裕也说的前半句话:我一会就要到店里了。
    瞬间脑子一白,想也不想地转头就跑。
    电话和现实的脚步声重叠,花坂裕也勾了勾唇角,站在了拐角路口的最前面。
    下一刻
    啪。
    慌乱想找地方藏起来的咒术师直直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淡淡的木香扑进了笔尖。
    其实,长期从事诅咒祓除工作形成运动能力可以让他完全避过这一次冲撞,然而就在那一刹那,狗卷棘看清了对方的脸。
    他直勾勾地盯着那人的双眸,这才避闪不及。
    相撞的冲击力让他踉跄了一下,身体往后倒,却被一只手给扶住。
    花坂裕也单手持着电话,另一只手虚虚环住了少年,像是一点都不惊讶,微笑地同他打招呼:早上好,狗卷君。
    狗卷棘靠在男人的胸膛上,保持着接电话的动作抬头。
    视线黏在了青年的眼睛上,连电话都忘了挂,他愣愣地伸手,像是要去摸那双眼睛。
    花坂裕也垂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任由他动作,漆黑的瞳孔倒映出少年的模样。
    指尖轻轻触到了青年睫毛。
    羽翼一样的睫毛颤了下。
    狗卷棘猛地被惊醒,慌忙收回手,仿佛受惊了一般跳开,紫色的圆眼瞪大。
    怎么了?花坂裕也把手机贴近耳边,清晰的声音既透过了听筒,又穿过了空气。
    我吓到你了吗?青年缓缓地开口,眼神清澈而无辜。
    但又像是墨色天空下的大海,揉碎了星空和圆月,漾起了一汪涟漪。
    第25章 狗卷君【评论加更】
    狗卷棘觉得自己是应该震惊的,一个失明了几近二十年的人在消失几天后突然恢复,说句医学奇迹也不为过。然而事情发生在眼前,他却觉得这件事的冲击其实没那么大。
    像是自己早就做好了心理预设一样。
    比起震惊,一种更复杂的情感涌上心头,他无法分辨出这是喜悦抑或是遗憾。
    两种情绪矛盾交织,狗卷棘既为花坂裕也重见光明而感到惊喜,又为自己的宝藏即将被人发现而焦虑。
    青年失明时就有许多人在觊觎,现在他视力恢复,明珠上蒙着的最后一层纱布也随之散去,未来会怎么样?他们的关系会变得如何?
    脑袋里许多种猜想飘过,狗卷棘心里压着担忧,以至于忘记了及时回答花坂裕也的话。
    花坂裕也看出少年走神,也不恼,甚至还怕吓到了少年一样放轻了声音:狗卷君。
    狗卷棘猛地回神,怔然。
    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又忽视了什么,脑袋一空:我
    嘘
    话音戛然而止。
    花坂裕也食指抵在唇间,比着口型开口:咒言术。
    情急之下,狗卷棘竟然忘记了自己的术式!
    这下少年的表情变得更加紧张。
    和花坂裕也家里的拉布拉多小时候做错了事的表情如出一辙。
    花坂裕也盯着他,无声叹息了一下,说:外面天冷,狗卷君和我去店里坐一下吧?他用疑问的口吻发出邀请,我猜你也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我。
    两人进了店。
    花坂裕也从保温壶倒了杯温水放在他面前:吃早饭了吗?
    鲑鱼。
    在我开始解释之前,狗卷君有什么事情想问我吗?花坂裕也垂眸瞧着他,睫毛在下眼睑留下了一片阴影。
    狗卷棘默了默,拿出手机打字:花坂君的眼睛是怎么恢复的?
    这个啊。花坂裕也扯开把椅子贴着他坐下,我不是天生失明,一直看不见,是因为诅咒。虽然说是摊牌局,但他根本没打算把过去那些阴暗都告诉狗卷棘,话里真假掺半,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最近突然觉得有点能看到了,去检查了一下,医生说有复明的迹象。
    他摸了摸眼睛:是好事吧?
    是好事。
    可是,没想到青年失明的原因竟然是这样。
    一想到他因为诅咒,在黑暗里生活了这么多年,狗卷棘的心脏就像被针炸过一样,隐隐泛起疼来。不过,这也印证了五条老师一开始就和他们说过的话
    诅咒跟踪少女是因为血脉,但它的目标不是她,是哥哥。
    可是
    狗卷棘迟疑了片刻,最终继续打字:为什么诅咒会盯上花坂君呢?
    花坂裕也就猜到他会问这个,笑了笑,语气平常地回答:可能因为我的体质特殊吧。
    任何诅咒,只要上了我的身,就能使用我的咒力和身体。只有两个人的空间内,青年说话声音不大,内容却掷地有声。
    上身?!
    狗卷棘瞬间握紧了拳头。
    诅咒作为人类负面情绪的产物,长相大都丑陋不堪,除了各别特级外,就连智商也都不怎么高。诅咒不算拥有实体,而现在,花坂裕也竟然说,诅咒可以上他的身?!
    这种事情,真的存在吗?
    等等!
    狗卷棘的双眼猛地瞪大,脸色诅咒能用他的咒力,那倒过来呢
    花坂裕也仿佛看穿了他的猜想:嗯,不仅他们可以用我的咒力,也可以在我的身体里用他们的咒力。一番轻描淡写的回答,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但越是这样,狗卷棘就越心疼他。
    他之前还疑惑过,不是说诅咒的目标是哥哥吗,为什么他们遇见这么多次诅咒,对方却只都缠着弥加。
    现在狗卷棘知道原因了。
    他眼眶不由自主地酸胀,花坂裕也见状,神情兀地柔和下来,拍着少年的肩膀笑了笑:别这个表情,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现在好好的,可这些年受过的苦呢,就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花坂裕也盯着气鼓鼓的小朋友,反过来安慰他:换个角度想想,如果我没有失明,可能在那场雨里就不会遇见狗卷君,也就不会有之后的相遇,这么看,也是一件好事嘛。
    鲣鱼干。狗卷棘抬眸,神情认真地回答他,鲣鱼干!
    花坂裕也一愣。
    狗卷棘立刻又把头埋下去,在手机上飞快地打字,点击播放:不会的!就算花坂君当时看得见,也一定会给我买伞,一定会送药!
    冰冷的系统音没办法还原少年的语气,花坂裕也却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了情绪。
    他安静了两秒,见少年还在执拗地等着自己的答复,蓦地笑出了声来:狗卷君原来知道,那把伞是我买来送你的吗?
    他还以为以小朋友天真的性格,不会猜出这件事。
    狗卷棘不满意他的避重就轻,瞪圆了眼睛。
    花坂裕也扛不住他的眼神,无奈地摇头:确实,如果当初能看到你,我想我应该还会选择做一样的事情。
    不仅会做,还会更加重视,争取在第一次见面时就互换联系方式。
    他这么干脆利落地服了软,狗卷棘刚才针锋相对的气势瞬间散去,不适应地扯了扯衣袖。
    坦白的事情告一段落,花坂裕也起身,开始收拾昨晚剩下的工作。突然,他像是想起什么,回头对狗卷棘道:说起来,收到狗卷君短信的时候我刚从医生那里出来。
    青年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前一秒医生说眼睛已经没有问题,后一秒就收到了你的短信,我都吓了一跳呢。
    原来那个时候他不在,是去做体检了。狗卷棘想起那天那条引起热议的短信,关于颜表情的疑问也迎刃而解。
    他起身帮着花坂裕也一块收拾,两个人行动力很快,不消片刻就把店里收拾干净。
    花坂裕也把台面上的物品做最后归位:狗卷君有什么特别想去玩的地方吗?
    狗卷棘正在摆放椅子:鲣鱼干。
    咒术师的学习和工作占用了他太多时间,狗卷棘对娱乐不熟,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
    这样啊。花坂裕也想了想,那去看电影怎么样?
    鲑鱼。狗卷棘一点犹豫也没有地回答。
    对他来说,今天是和花坂裕也在一起的一天,哪怕是和他在一起祓除诅咒,都是快乐的。
    花坂裕也不知道小朋友心里想了这么多,他勾着唇笑了笑:那狗卷君有什么喜欢看的电影题材吗?
    鲣鱼干。同样没有犹豫。
    好了,他这是看出来了小朋友非常好养,什么都不挑。
    但这,也在花坂裕也的猜测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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