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的汤底鲜香,牛肉像是卤过,带点五香味。
    意外好吃。
    隋然三五分钟解决了一碗面,吃完一看旁边,淮总碗里的汤和料也消了一半。
    味道很好。淮安给出中肯评价。
    就是量有点少,应该点大份。隋然说。
    再来一份?
    好。
    俩人总共续了两次,耗时一小时零八分,火锅那桌熟客走了,其他桌也换了好几拨客人,却一直没等到冯老。
    回车上,隋然一沾椅背几乎要睡过去。
    第一次续是小香牛肉汤面的味道确实不错,加上没吃饱,后来再续则是为了配合淮总等人的意图。
    结果冯老的影子没见着,人吃撑了。
    淮安打了暖气,阳光透过玻璃洒下来,车内暖意融融,隋然的意识便一个劲儿往黑暗里沉,等了半天见淮总没有开车的迹象,撑着眼皮问:我们要在这儿等吗?
    今天应该等不到了。
    那回去?隋然实在撑不住,老想顺着座椅往下滑,又觉得在淮总面前至少得保持形象,努力坐直。
    淮安却伸手拉了她一把,同时递过手机:你觉得这里跟临港比,哪个更适合我们?
    手机屏幕显示着地图界面,离小香面馆直线距离七八百米、靠近外环高速的位置被标记了星号。
    隋然没有马上回答,问:冯老住在这附近,所以你想在她周边起项目造研究室?
    小香老板家的面好吃,但也不是网红店,做的是熟客和外卖生意。要不是在这周围工作生活,恐怕很难发现这么一家汤面馆。
    淮安拿到的消息声称冯老每周来面馆三到五次,不分周末和工作日,一般是下午一点左右,有时走路,有时骑一辆老凤凰自行车,意味着冯老住的不远。
    有些公司为了招揽重要人才不惜付出普通人看来难以想象的福利报酬,隋然见过的,因此不难想出其中机巧。
    一半一半吧。淮安点了下的星号,从地图标识来看,像是工业厂房和宿舍楼结合的园区,这个地方属于冯老。
    隋然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哈?
    冯老是这里的产权人。淮安换了个说法,解释道,她十六年前从台商手上买下的,这是迄今为止找到的冯老的最后一份社会活动记录。
    说到这里,她不知想到什么,补充:对了,调查记录来源完全合法合规。
    隋然根本就没想过信息来源是否合法合规的问题,纯粹以穷苦社畜的心态感叹大佬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她原先听淮总语焉不详冯老走了歧路,今天一看常来的又是这样的小面馆,以为冯老穷困潦倒,晚景凄凉。
    万万没想到冯老也是深藏不露的大地主。
    大约是看出她心思根本不在屏幕地图,淮安拿回手机,输入新地址打开导航:我们现在去车行取车。
    方向盘在淮总手里,她想去哪儿隋然没意见,她在想另外一件事,这样的话,岂不是跟傅总和海总,还有临港冲突了。淮总,我是兆悦的员工,您忘了吗?
    后一句是开玩笑,她笑着说,淮安也笑,不过回答仍是公事公办的口吻:我相信隋经理的眼光,以及公正,客观。
    隋经理揉着自己的耳朵尖儿,公正客观地琢磨起利害关系。
    跟海总和傅总打擂台,她不怵的。
    前期准备充分,手里资料全面,她一贯倾向于站在客方角度思考问题出钱的是老大。
    客户方只是少了中介方的渠道资源,但大多资源不管有多少人知道,都在那里摆着,不会长翅膀飞走。
    换句话说,客户方一旦了解了市场情况,考虑问题自然比主要目的为谋利的第三方更全面。
    中介方给客户提供选择,最终做选择的是客方自己,因为知道一个人最想要什么的,往往是他/她自己。
    海澄两条信息进来时,导航提醒离目的地还有四分钟。
    「我把你号码给常主任了,他过会儿联系你。」
    「注意接听[耳朵]」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常主任找她无非也是打听遇安的动向。
    隋然心里长叹,回:「老板,今天天气不太好哎。」
    海澄敏锐地问:「不方便?」
    隋然:「。」
    海澄:「OK」
    有个问题,车进租车行停车场,隋然把手机放回小包,提问,冯老愿意在自己的地盘上建研究室么?
    她更想问的是,冯老这样大隐于市的人还愿意做研究工作么?
    她倒从来没想过淮总这事儿办得不靠谱,面没见过,甚至目前看来连正面交流都没有过,淮总却不知从哪儿来的信心,笃定冯老会加入或者说领导她促成的项目。
    淮安停了车,没解安全带,望着远方,似梦呓,又似祈祷,低声道:她会的,世界需要她这样的人。
    隋然半天没动静,午后斜阳为她描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要不是车内一股若有若无的火锅味儿,隋然以为这人是从另一个世界投影过来的俗称,下凡。
    就是面馆沾上的久久不散的气息让淮总有了烟火气,隋然顺口说出心头盘旋了好久的猜测:你今天去小香老板那里,也没想过一次就能碰到冯老,换这车是为了不打草惊蛇呃,引起注意。
    完全正确。淮安不吝满分,顿了顿,照例用征询的措辞问,所以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把车开回去?
    隋然揿下安全带按钮的同时,紧紧握住搭扣,眯起眼望淮总。
    淮总还有些不自知的架子,也可能是个人行事习惯,天天拐弯抹角的,往家里带还净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取了车赶晚高峰回去到饭点儿了,上去喝口水吃个晚饭要的吧,吃完了聊两句未来计划要的吧,然后一不小心到深夜,一个诚心诚意留客,一个半推半就留下,俩人俩房间各睡各的。
    淮总的套路隋然已经摸熟了,往下怎么发展她能脑补九成九。
    她自己贼心多出二两,贼胆还没匀过来,捱不了再辗转反侧半宿,认真地思考许久,为了两人主要是她自己的睡眠健康,特别真挚地建议:您看这样好不好,反正咱们明天还要去守株待兔,一会儿你取完车,咱们各开一辆,各回各家。你那车不方便开过来,那我明天去接你。这段时间老麻烦淮总接送还挺难为情的,也该换我当司机了。
    淮安推门下车。
    俩人你送我我接你折腾了近一个礼拜,面馆的小香老板见她们来都不用点单的,二两牛肉面,一碗牛肉汤,淮安中间还试过她家特色锅贴,但冯老,一次没碰到过。
    隔周,隋然委婉建议淮总别去了,牛肉汤面再好吃,捱不住天天吃。
    另一方面,是她通过自己的渠道打听出了点消息。
    房产经济大国,一般人提起谁有多少不动产,直觉是想这人一辈子躺着赚钱,如果不是自己经历过,很少会想不动产怎么来的,通过什么方式从一方转移到另一方,涉及到哪些程序手续。
    隋然这行也是中介,淮总尚且守小香待冯老,她已凭借职业嗅觉隐隐想到了通常不会被人注意的中介方。
    冯老从台商手里买来的那块地,当年确实有中介经手疏通了法律和资金方面的关卡毕竟牵涉到两岸间的互通有无,没点关系搞不定。
    操作这桩买卖的中介姓宋,靠这一单佣金赚了第一桶金,也是科技谷第一批中介转运营的猛士。
    之所以称其为猛士,因为宋老板挺生猛的,头一年尝到了甜头,第二年便大肆扩张,势要将整个科技谷纳入版图,做科技谷商业地产界龙头老大,甚至跟几个初涉海城市场的国际地产运营方硬碰硬。
    强龙拗不过地头蛇的时代早已过去,财大气粗又深谙玩法的大资本方没用一个来回,差点儿让宋老板赔光底裤,一度黯然离开地产界。
    尝过地产暴利的人很难踏踏实实做实业,宋老板后来各个行业磨练过,高不成低不就,最后还是回来做二道贩子。
    二道贩子是指搞包租转租的二房东,低价从产权方/大业主手里租下一层两层或是一栋两栋,装修好租出去赚差价。
    当年第一桶金赚得太辉煌,宋老板如今的二房东事业老实说称得上有模有样,却整天郁郁不得志,甚觉老骥伏枥不复光彩。
    隋然跟大大小小的二房东打过多次交道,几个二房东中介群顺藤摸瓜,便联系上了宋老板。
    但宋老板左右是个老板,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约的。
    隋然总共给他打了五次电话,报了三次来历名字,第四次宋老板终于记住她是谁,让她联系下面的人。
    第五次,隋然没再讲虚的,电话一接通,报出冯老那块地的街道门牌号。
    宋老板这人很好玩,有着老中介和中年男人的油气,但毕竟大风大浪起起伏伏,还有点阅尽千帆不改初心的志气他入行那阵子,中介市场一塌糊涂,中介方买家卖家两头骗,两头吃差价,而他头一宗独立操作的大案没想着搞猫腻(也是能耐不够搞不了猫腻),反而得到双方一致认可,各自付了不菲的佣金,因此没歪的脊梁就此立住,至此未改。
    知道隋然为了冯老那块地前前后后跟不下百来人打听消息才找到他,宋老板很感动,一定要跟对这段历史感兴趣的后生把酒言欢。
    隋然跟他约在商场半开放式的烤肉店,提前磕了醒酒药,跟宋老板汇合,点餐时主动要了箱啤酒。
    宋老板两瓶酒下肚,既吹牛皮又拍胸脯,说自己跟老姐姐关系好,讲了不少冯老为人处世的细节,中途张口背出一个号码,老姐姐的号我到现在都背着,那会儿哪有通讯录,都是手抄的,你打一个。
    还真通了,没人接。
    宋老板悠悠地摸出自己手机打过去,老姐姐神出鬼没,也就每年收房租会接电话。她那块儿地啊,当时想做什么实验室,不行,办不下来资质后来我碰着她了,问她那地方空着也是空着,干脆让我来打理,老姐姐也说行。老姐姐是帮了我两次大忙啊。
    宋老板念着冯老的恩,手机放在桌上任它响,等它自动挂断。
    也就是快断的时候,对面忽然接通了,但没声音,宋老板一瓶酒空了另起一瓶,顺道看了下,点了扬声器,赫然传出一声猫叫,接着隐约有女性呵斥的声音和脚步声。
    再之后,一切声响戛然而止。
    老姐姐可爱养宠物了,啥都养,猫啊狗啊,麻雀儿路上碰到什么都想捡回去,她家我去了一次再也没敢去第二次,你都不知道那粪啊便啊从哪儿掉下来,没个落脚的地方那家伙,好啊,密密麻麻的
    隋然陪宋老板喝了大半瓶,听得反胃,借口去洗手间,洗了把脸仍是头重脚轻,摸出手机给淮总分享餐厅定位:「隋经理今天旗开得胜,淮总有空接我一个不?」
    回到餐桌,界面上多了两条推送:
    淮安:「喝酒了?」
    淮安:「二十分钟。」
    隋然一边应着宋老板,一边手动设置了二十分钟的倒计时。
    淮总说的二十分钟比计时器还早了一分五十三秒,约莫是隋然甩着手从洗手间回来到设置计时器的时间。
    淮安怎么送走的宋老板,隋然是真的想不起来,等她被人牵着走到柜台,余光瞥见二维码,突然想起结账的事,立定不动。
    买过了。
    隋然听不出淮总情绪,只觉后颈幽幽凉风吹,摇摇头,伸手去抓柜台上大碗装着的薄荷糖。
    没抓着。
    淮安拿了两颗,各撕开一半糖纸,捏着边角递过来。
    隋经理最近工作很忙?
    隋然最近忙的只有一件事:找当年经办台商和冯老这桩买卖的中介。
    海总明里暗里催她给常主任回电话,她一律敷衍搪塞,有几次连淮总的信息都忘了回。
    好在忙出了效果。
    陪宋老板喝了两瓶酒,得到冯老的手机号,一个疑似现居住地址,隋然志得意满过了头,就是脚下有点飘,站不太稳,见淮总递来薄荷糖,想也没想,弯腰从她掌心衔走,仰头说:那可不,守着下凡的淮总敢看不敢动,不就只能搞搞事业转移注意力。
    作者有话要说:  =(?`*)))唉,没刹住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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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感谢,做个好梦~
    第69章 上天[火箭]
    隋然咬着薄荷糖, 说话含糊,但想表达的意思连说出口的话带肢体语言表达清楚了。
    平时越克制越看着人五人六的,受点刺激喝点酒, 情绪上来,疯得更没人形。
    隋然自以为微醺不醉,没到发酒疯的地步,只是控制不住想说话。
    她确实高兴, 一高兴话就多, 特别多,嘚啵起来没完。
    找宋老板可费了老劲儿,你不知道我打了多少电话,跑了多少地方。
    一个群接着一个群按图索骥,一天专门抽出两三个钟头, 别的什么都不做,就给人喊哥喊姐打电话。
    如今中介遍地走, 但是要找十六年以上从业经验的老中介很难。
    有点从业年历的中介尤其地产中介这块儿老油子很多, 话都绕,主要是心眼多, 明面上蛮客气的, 上来攀谈两句满口我认识个xx,海城这行做十来年了, 他有个师傅零几年就开始做了,你找他什么事儿啊?我帮你联系联系问问, 隔一会儿打电话过去, 哎不好意思,刚有点事忘了,我这就去个电话, 隔天再问,还是没消息。
    隋然人脉没海总那么广,找冯老的事情得背着海总去做,有了结果整个人松散下来,最纠结繁琐的过程已经过去了,还能拿出来当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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