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斯白胳膊搭在车窗上,闻言,眼里的笑加重。
    他拔钥匙下车,绕来副驾,开了车门,才说:“先等等,带你去个地方。”
    春山巷口的那棵老榕树仍鲜绿茂密,他牵着秦黛,穿过一条条狭窄逼仄的巷路,经过许多棵老榕树,晚宴即将褪尽前,在处白墙灰瓦的院子前停下脚步。
    门口立了块木牌子,黑墨随意书就的三个字,归去来。
    推开两道门,才进入一个四方的庭院,白色的院墙,青石板上落了青苔,先闻见一股四溢的桂花香气,秦黛才看见靠墙栽种的两株桂花,桂花的对面,是一棵石榴,果子已经红了,枝头几乎被占满。
    是个很有江南气息的庭院。
    门口那块招牌破得厉害,进了里面,才发现别有洞天。
    谢斯白说:“记不记得,三月里来这儿,我们找过的那家私人博物馆。”
    那天他们找了一圈,谢斯白是知道原本位置的,没有找到,并不是为拖延和她相处的时间。
    因为这家私人博物馆迁址了。
    他前几天到津南,又来了一趟春山巷,才偶然重遇。
    檐下的正屋,是用来陈列老板私人珍藏的展示厅,却不是古董瓷器。
    需要拧法条的绿色铁皮青蛙,小火车,打开有99乘法表的文具盒,消失了多年公用电话亭,印着双喜字的火柴盒,绝版限量变形金刚,麦当劳套餐里的古早小玩具,周杰伦2000年发行的第一张专辑《jay》……
    这更像是,一台时光机。
    他们穿过那些陈列的过去,进了后院,后门边的一个小房子前,有个橱窗,立了个牌子。
    有工作人员坐在里面。
    谢斯白在橱窗前拿了张卡片,写下日期和姓名。
    2013年6月12日,离野。
    工作人员接过去,似乎去了一间存储物品的房间,约半小时,才重新走出来。
    递给谢斯白一个信封。
    信封纸牛皮纸的,盖了归去来特质的时光邮戳,寄件人写着:离野。
    行云流水的几个字。
    是他多年前,还能用右手握笔时,写下的。
    收件人那一栏,却是空白的。
    谢斯白递给秦黛前,借了笔,他落笔不算快,明明是同一个人,字迹却不同了。
    填上空白,他将信封递给秦黛。
    秦黛在谢斯白左手拿起笔,落下第一道短横线时,便丧失了思考力。
    她紧紧握着那封信,直到上车,直到回到酒店,都没能鼓起勇气打开。
    “不想看吗?”谢斯白问她。
    秦黛摇头,不是不想。
    她声音像风中的叶片,颤巍巍,摇摇欲坠。
    “是什么?”
    谢斯白作势要替她打开。
    秦黛立刻抢过去。
    她要亲手打开。
    触及封口处的蜡印,她小心地打开封锁了八年的信件。
    里面装着几张便签纸。
    在不见光日的地方,封存到现在,时间流逝的痕迹似乎看不见了。
    宛如昨日。
    秦黛一张张拿出来,一张张看过去。
    第一天。
    ——谢谢。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不可以。
    第二天。
    ——好吧。
    ——昨天谢谢你哦(//▽//)
    ——你明天还来吗?
    ——来。
    第三天。
    ——今天请你吃糖,橙子味的。
    第四天。
    ——今天是大白兔。
    第五天。
    ——草莓的,我觉得你会喜欢。
    第六天。
    ——喜不喜欢呀?
    ——喜欢。
    第七天。
    ——你到底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名字?
    ——名字不好听。
    第八天。
    ——噢。
    ——那我告诉你我的,我是高二(2)班的秦黛。
    一共八天。
    八天的“信件”。
    谢斯白将这些东西存入归去来,是在他离开津南的那个夏天。
    八年过去。
    现在,终于重见天日。
    秦黛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
    又是那种安静的哭法。
    她今天已经流了太多眼泪,谢斯白轻叹一声,弯腰将人揽入怀中。
    “给你看可不是要看你哭的。”
    秦黛把眼泪蹭到他颈间的皮肤,蹭到他耳朵上。
    “少了一张。”她涩着嗓子,“你还有一张没有收到。”
    她崩溃般眼泪淌个不停:“一定是被阿姨打扫卫生当垃圾拿走了。”
    秦黛咬谢斯白耳朵,真咬的那种,牙印都出来了。
    “你怎么这么讨厌,为什么不告诉我名字?”秦黛骂他,“为什么,谢斯白,你才是笨蛋。”
    谢斯白应声,却在笑,一下下吻她。
    他承认,他也是。
    “那张写了什么?”
    他抱着人放在柔软的沙发上,俯身低头吻她,吻过那一滴滴眼泪,辗转着向下。
    等不到答案,便伸左手探进去,几分凉意,叫她声音发了颤,啜泣变了调,催促:“写了什么?”
    秦黛搭在他肩上的指尖由粉变白。
    哭声渐渐消了。
    另一只手里,还握着两张便签纸。
    轻如蝉翼。
    她却渐渐握不住了。
    松开,飘落在地毯上。
    谢斯白最知道她哪里一碰,会红了耳尖,会抱着他脖子,整个人都往他怀里贴。
    他今天,的确有些故意地磨着她。
    秦黛讨饶:“我问你——你今天是不是不开心。”
    是上楼,撞见谢斯白脸上有伤的那天。
    谢斯白在她锁骨,留下了一片玫瑰花瓣。
    他微抬起身,沙发边沿,扔着一条领带,他捻过来。
    皮带金属扣落地的声音。
    随后是塑料包装纸被撕开的动静。
    秦黛生理反应地翻了个身,膝盖往前爬了不到五厘米,腰被掐住。
    “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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