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东吃完饭并没有回自己家,而是坐电梯直接去了16楼松野家。
    按了门铃,松野开门挺快的,但他一打开门看到是付东,忍不住皱眉上下打量着一身烟味的付东,然后嫌弃的用食指压了一下鼻子道:“什么事?”
    呵,还是小时候那幅瞧不人的死人脸。
    “来你家洗个澡,不介意吧。”付东毫不客气的一把推开松野,跟进自己家一样开始换拖鞋。
    松野有精神洁癖,付东是家族小孩子里他最讨厌的,学习差也就算了,还爱打架,爱打架也就算了,还不爱收拾自己的东西。
    房子什么时候一进去都乱糟糟的,被子窝成一团,课桌上纸笔本子到处都是,垃圾桶里什么时候都有垃圾。
    上了高中了成了美术生,那更乱了。墙上都是贴的素描画,色盘里的颜料半干不稀的扔在地上,画架更是恐怖至极,全是厚厚的试色痕迹。连着他人也是,衣服上都是斑斑点点的颜料,脏兮兮的。整个房子,唯有画是赏心悦目,最为干净的。
    可有什么用?埋在沙漠里闪闪发光的除了黄金,还有玻璃渣子。
    付东也清楚松野开了门不离开玄关的原因,他故意先是拿了一下他的拖鞋,然后扭头看了一眼松野,接着狠狠翻了个白眼,转手去拿一次性的穿上了。
    虽然只有短短几秒,可松野却仿佛把一生都经历了。
    还算这小子有点眼力见。
    松野对付东请求洗澡的要求直接否决:“和女人上完床不在海景房洗一下再回来吗?”
    付东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对松野道:“别挑事儿啊,我可没跟那女孩上床。”
    松野挑眉,有意思,没跟女孩上床,大早上直接跑他家来说要洗澡,这是最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他突然想到了昨晚上给付东发的短信,往沙发一坐,不耐烦对付东道:“你来找我什么事?”
    付东冷哼一声身子往后一躺,双手抱胸,抬头对上松野淡漠的脸质问道:“你发那条短信什么意思。”
    松野嘴唇一勾,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乔灵她不喜欢你,你手上有她的把柄对不对。”
    付东眸子一震,脸色也随即变得凶狠,可他又瞬间转成挑衅的笑脸,语气带着自信和调侃:
    “怎么?她不爱我,难道爱你?松野,有闲心多想想继怎么才能继承家业,少操心我的事儿。”
    此话一出,松野平静的脸瞬间起了怒意,但他并没有爆发出来,只是把腮帮子咬的很鼓,眼睛斜视一脸无畏的付东。
    付东知道这是踩到松野的痛脚了,他心里舒坦极了,他就爱看松野吃瘪的样子,要不是碍于亲戚情面,他能立刻掏出手机怼脸怒拍几百张打印出来,只要心情不好了就拿出来看看。
    松野瞧着付东一脸嚣张的样子,起身走到玄关两眼直视付东对他警告道:“付东,看在亲戚份上,我劝你早点松手,这个人妻会害惨你的。”
    松野这是下了逐客令,付东也不想多待,他站起身走到松野的面前,两只手抓住他脖子上的领结,猛的一拽,松野被拉了个趔趄,他怒视付东何意,付东笑的关切,慢悠悠的给他随便打了个红领巾的结,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松野,我也劝你离我们远点。”
    说完潇洒的离开了松野家,门内的松野低头看着胸口前松松散散的红领巾结,气不打一处来,愤怒的胡乱拆开,狠狠扔到沙发上。
    他跟付东的积怨已久,付东对松野的厌恶憎恨来源于被贬低拉踩,而松野是因为嫉妒。
    他嫉妒松野的父母恩爱,嫉妒付东的懒惰散漫,他更是嫉妒付东可以随心所欲的活着,嫉妒付东拥有他一切没有的东西。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蠢笨,暴戾,没有道德底线的人,会拥有他想要的一切。
    而他却要被束缚,制约,他在一条直线上逃亡,跑的慢了就会掉落谷底,而他只能往前走,不能回头。
    付东呢,总是慢悠悠。走马观花好不惬意。错综复杂的路随意行走,不行了就再换一个,失败了也毫无愧疚之心。
    付东手里到底有什么,会让乔灵这么害怕他,又那么听话。
    付东的妈陈曼云正在跟姐姐陈青云做Spa,两个人趴在美容床上任由技师推着背,捏肩颈。
    “松野今天是不是要去证券上班了?”陈曼云因为技师在叩背,说出来的话也带了点颤音。
    陈青云被按的舒服,懒懒回道:“我让他辞了,去他爸那上班了。”
    “什么?你让他辞了去干他爸的活,你疯了吧,你怎么能让他辞了去他爸的公司。”陈曼云惊的人直接弹起来,吓得技师连连后退,面带尴尬与恐慌。
    陈曼云见吓着技师,她赔笑道:“不好意思,你继续。”
    说罢重新趴回美容床,脸再次埋进呼吸洞眼睛斜着去看陈青云,声音带有责备:“他爸干嘛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啊,搞钢铁的,虽然也上市了,可能有松野原来的工作好吗?”
    陈青云不以为然:“你老公不也是搞钢铁的吗?再者说钢铁行业有什么不好的?你这行业歧视呢?”
    “我要是行业歧视我怎么会跟老付干这么多年,我的意思是,松野他学的金融,也喜欢证券行业,你干嘛非要让他继承钢铁呢?钢铁,证券交易所,这跨度都赶上港珠澳大桥那么大了。”
    陈曼云越说越激动,更为姐姐陈青云荒唐的行为感到可笑。
    陈青云沉默半响,平淡的说了句。
    “那贱人给他生的儿子,马上大学毕业,松野现在不去,到时候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下轮到陈曼云不说话了,陈青云和松平是包办的婚姻,两个人生了松溪松野后,松平有了婚外情,两人两地分居多年,一直没离婚。
    松平想离,陈青云就是不愿意,她要耗死那贱人,再加上两个结婚后创业,后面的公司钱都属于夫妻共同财产,离婚了很有可能就会破产,所有的努力都要付之东流。
    陈青云更是威胁松平,敢跟那个女人结婚,就告他重婚罪。
    松平那时候已经有身份地位了,还想靠着招标政府项目做强做大,哪里敢得罪陈青云,只得忍气吞声的两地分居,另起灶台。
    公司慢慢上市,松平后来直接去了国外生活,每个月打点钱回来。
    陈青云因为这档子事儿,一直被大家当谈资,直到松野碾压所有家族的小孩,才让陈青云缓了口气,逆风翻盘,开始翻身农奴把歌唱。
    所以她对松野挺严格的。
    “别说松野了,你家付东呢,还不愿意继承他爸公司自己干呢?”
    一提到付东,陈曼云脑壳痛,她摆摆手表示不要再提了:“付东我跟他爸是管不住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愿意干嘛就干嘛,别坐牢就行了。”
    “还是要管着点的,孩子们哪里知道以后的路怎么走,凭着喜恶做决定总有一天会吃亏。做父母的还是要多替他们操操心才对。你看现在多少明星,出头的人,不都是他们从小按照父母的计划走,才有了现在的辉煌。”
    “但他们都没有童年也太痛苦了吧。”陈曼云反驳。
    “可他们现在接受采访都说很感激父母呀。有时候过于放纵也是害孩子,我给你提个醒,你该让付东想想结婚的事儿了,早点安家早点收心。”
    陈曼云听到付东结婚的事儿,她颇为无奈道:“不管他,浪荡子玩意,跟他爹年轻时候一样,总有能治住他的人。”
    “那你还让人孙太太介绍一个贤惠的给他。”陈青云补刀。
    “我就随口一说,不过那个孙太太那种女人我挺喜欢的,人温柔又勤劳,但这种人性子软弱的很,找不到好的老公,就等着受欺负吧。”
    “她老公对她好着呢,这种好妻子,哪个老公婆婆不喜欢。”
    陈青云多少对乔灵有偏袒的心,她不太想听到别人说乔灵懦弱,就像她不喜欢别人说松野这个孩子虚假的很一样。
    虽然这都是事实,但她就是不想听。
    乔灵吃完饭去超市买了些肉菜,放到冰箱里备着明天吃,又换洗了卧室的被褥,把家里里里外外打扫一遍,再做午饭洗碗刷锅,等忙完了也到下午了。
    东西都弄完了,乔灵拿了一本没看完的书窝在沙发上阅读,读了大约十来页,手机微信弹出来了。
    是松野。
    松野的名字对她来说太具有震撼力了,乔灵有些激动,她颤颤巍巍的打开对话框,看了好几眼才看清楚发的什么。
    “孙太太,做饭App有推荐的吗?”
    乔灵看着孙太太三个字,那点激动的心全没了,从头到尾泼了冷水一样的落寞。
    松野大多时候还是喊孙太太比较多,这也让乔灵觉得他这人忽远忽近,时冷时暖。
    乔灵的手在键盘上敲敲删删,试了好几种语气,最后还是抱歉的回道:“对不起,我也不太清楚,我从来没有用过。”
    松野秒回:“没关系,我再试试,如果再不行,我就放弃了。”
    松野的话带着钩子,乔灵忍不住回道:“你在做饭吗?”
    “是的,我刚到家准备吃顿午饭,我买了上次你做的宫保鸡丁的食材,结果买回来发现自己根本不会做。”
    然后附加一张料理台很混乱的照片。
    乔灵小心翼翼的问:“需要我的帮忙吗?开视频我可以给你讲。”
    她原本只是想通过视频指导一下,没想到松野直接一个电话过来对乔灵说:“孙太太,还是麻烦你来我家帮我做一下吧,真的…太难了。”
    松野说到最后,乔灵听出了一点小孩子撒娇的委屈挫败感,她脑子一热点头答应了。
    等到了门口,她又开始后悔,她怎么能上来,被别人看到会误会松野的。
    就在犹豫不绝的时候,门开了,松野系着围裙,笑着微微一侧头,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对乔灵道:“就知道你在门口。”
    乔灵震惊的瞳孔放大,问他:“为,为什么?”
    松野笑指着电梯轻松的解释道:“我听见电梯开门声了,结果等半天你也不敲门,所以我就开门了。快进来吧。”
    乔灵回头了眼电梯,又羞又尴尬的不敢看松野,低着头进去换鞋子。
    松野的家还是那么干净,整洁,给足了乔灵安全感舒适度,这也让她原本紧张后怕的情绪退了不少。
    系着围裙的松野减少了身上的那股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感,但他那张冷静干练的面容跟围裙确实不搭,形成了种很奇妙的反差萌。
    也让乔灵想到了初中看到言情剧里冷漠傲气的总裁,为爱屈身洗手做羹汤的浪漫感。
    “为什么盯着我傻笑?”松野看着盯着她笑的乔灵不解的问。
    “啊?没有…”回过神的乔灵带着歉意道:“只是感觉围裙和你不太搭。”
    松野低头看了一眼他妈买的围裙解释道:“我妈妈买的,是有点可爱了。”
    上面是卡通人物,周边一群花边。
    “还有围裙吗?”乔灵问。
    松野点点头,去拿了一个上次她们用过的,乔灵去接,松野没给她而是站到她后面帮她穿戴起来。
    松野的手很好看,又白又纤细,骨节分明,跟付东小麦色皮肤完全不一样。
    乔灵僵硬的站着,她的眼睛随松野的手四处游荡,许是靠的太近她能清楚的闻到松野身上一股木质香水的味道。刚闻会有一种薄荷味,中调就是那晚喝的赤霞珠葡萄酒里的雪松味道,最后你还可以闻出茉莉的淡雅。
    温暖坚强霸气,又很优雅。
    这人真是精致到极致,优秀到无法挑剔。
    不过她也会想起付东身上的味道,也许是因为付东还年轻,身上自带有一股野性与张狂的味道。
    付东不是讲究人,他浴室有里一瓶方形的香水,是挺贵的那种,她很喜欢。
    一眼望去,你会以为是把大海装进了玻璃瓶里,她喷了一下,很好闻,很淡很清爽,让人一下可以联想到很多美好的事儿。
    她以为付东是忘了收,没想到付东就是用来喷卫生间的。
    松野在乔灵背后系了个蝴蝶结,轻声道:“好了。”
    乔灵应声道谢,两个人一块进了厨房。
    乔灵见鸡胸肉还是一整块的,胡萝卜黄瓜已经切成了丁,她拿过刀一边切一边说:“麻烦你帮我弄一些姜蒜,干辣椒。”
    松野点点头,打下手这种事他还是比较靠谱的,上次他上半场就在帮忙做这些事儿,跟乔灵两个人配合的也不错。
    “哦对了,还要调腌料汁还有调料汁。”
    “那个腌料我记得,料酒,盐巴,胡椒粉,淀粉对吗?”松野边说边按照上次的手感去倒。
    乔灵点点头:“嗯,调料汁是生抽耗油陈醋糖淀粉,就是你上次放的那么多就可以,1-2勺的量。”
    等松野把两个汁都调好,乔灵也切好鸡胸脯肉了,松野给她了一个一次性手套让她带上去抓腌鸡胸肉。
    “这个腌制十分钟就可以了。”乔灵边抓边讲:
    “调料汁需要加一点水,搅拌均匀,然后起锅烧油把鸡胸肉倒进去翻炒变色,翻炒的时候火不要太大,也不要着急。盛出来后,再放葱蒜干辣椒,一勺豆瓣酱,炒出红油就可以依次倒胡萝卜丁肉,黄瓜丁可以最后放,然后再倒入调料汁,放花生米就可以。这个时候呢,你就要用大火收汁了,这样做出来一般都没有什么问题。”
    乔灵说话的时候很慢,讲的也很细,声音柔柔的,像是个教诗文的老师。
    松野笑着夸她:“乔老师讲的真详细,学生都记住了。”
    乔灵见被打趣,也有些不好意道:“抱歉,我一跟别人讲起做饭就会变得话很多。”
    松野揉了揉乔灵的蓬松的头发,笑意绵绵,像是哄小朋友一样道:“我挺喜欢的。”
    乔灵被这一记摸头杀,弄得脸红耳赤,心如擂鼓,又羞又不知道说什么,半天才小声说了句:“谢谢。”
    除了宫保鸡丁,乔灵还做了干煸豆角炒肉,松野一直都在旁边认真听着,帮着打下手,他勤快的很,菜做好了,料理台依然很干净。
    松野蒸了米饭,他留乔灵一起吃,乔灵说她吃过了,但松野说:“我一个人吃太孤独了,你就当陪陪我,好不好?”
    松野真的是太会撩拨人的心了,乔灵说不出拒绝的话,她坐在松野对面,少盛了一平铲,算是同意了。
    乔灵跟付东吃早饭,几乎都是付东在说她在听,但不知道为什么,面对松野,乔灵总会被松野引导着说很多很多的话。
    有些话她说出去了,后知后觉的才发现,那些看似不起眼的随口一说,都会被松野延伸到更深处。
    好在松野谈的都是很轻松的话题,不用遮拦,随心可说的,不然她根本不会吃完了,还跟着一块把餐桌碗筷收拾了。
    在擦桌子的时候,乔灵望着松野穿着围裙洗碗的背影,会产生一种可怕的错觉,这才是她的家,松野才是她的老公。
    离开的时候,松野把乔灵送到电梯口,帮她按了电梯键,为她贴心的挡住电梯门,还是那么绅士的对她说:“小心。”
    她怎么到家的她不知道,她就知道她现在身体里暖洋洋的,外面的阳光很柔和,她对生活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她胸腔里藏着一股说不出的甜蜜。
    此刻,她很幸福。
    把脑子里关于松野的回忆过完了,她就打开微信,去看去读松野给他发的那几句话。
    更幸福了。
    朋友圈有艾特自己的消息,她点开去看,是一张美食照,她不用看就知道是两个人吃的那顿,没有出现任何一个人。
    配文是:好吃。
    乔灵看着那条动态笑的灿烂,她下意识想要去点赞,最后忍住几次冲动,手还是从点赞的那颗心上拿掉了。
    就这样吧,就这样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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