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嘉茗走在街头, 身边是他亲爱的阿睿,来往是言笑晏晏的行人, 车水马龙、喧嚣繁华, 刚才心中难的涌起的那一丝丝怅惘失落也像开春溪流上的一块浮冰,眨眼化得无影无踪了。
    两人在街上闲逛了足有大半个小时。
    殷嘉茗将他感兴趣的小吃——甭管是中是洋,见没见过的东西,全都买了一份——至于为什么是一份, 当然是因为他觉得跟叶怀睿分着吃才更有气氛。
    走得渴了, 他还试喝了据说现在在年轻人里特别流行的奶茶, 得出一个结论, 味道很有趣,就是太甜了点。
    等到两人回到车上时,他们已经连明天的早餐都买够了。
    别墅的外观和以前基本一致, 内部格局也没多大变化,却在设计师和装修队的共同努力之下变成了简洁洗练的冷色调欧式风。
    如此一来, 密室机关所在的博古柜, 就显得与周遭的家具格格不入,甚为突兀了。
    “这柜子,居然一点都没变。”
    殷嘉茗的目光在客厅一转,一眼便看到了正对窗户的博古柜,忍不住放下行李, 朝那古色古香的红木柜走了过去。
    其实靠近了看, 殷嘉茗还是能看出岁月刻印在上面的痕迹。
    光漆涂层已暗淡无光, 犄角旮旯无可避免地长出了一条一条浅灰色的霉斑。
    殷嘉茗熟门熟路地拨弄机括, 打开了藏在角落里的暗门。
    门后是他熟悉至极的,摸黑都能走下去的阶梯。
    殷嘉茗站在洞开的密室大门前,表情露出了难得的踟蹰。
    叶怀睿站到他身边,柔声问:
    “你想下去看看吗?”
    现在天朗气清,外头没有下一滴雨,即便下到地下室,也不用担心发生“穿回去”那样可怕且不可控的意外,倒是个很安全的时间点。
    殷嘉茗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步下狭窄且陡峭的阶梯。
    地下室拉了电路,顶灯一开,亮如白昼。
    殷嘉茗笑了起来:
    “难怪我以前每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身上都笼了一层白光,原来是因为这里现在比我那会儿亮多了。”
    叶怀睿想象了一下这个画面,觉得似乎有些惊悚:
    “那看上去不就跟幽灵一样?”
    “不会。”
    殷嘉茗转头看叶怀睿,一双眼睛笑得成了月牙形,漆黑眼瞳光芒灼灼,粲若晨星:
    “你像个天使。”
    叶怀睿愣住了。
    殷嘉茗的语气太过自然,叶怀睿反应了两秒钟,才意识到这人说了句很令人脸红的情话。
    “够了……”
    他虚弱地呻吟了一声。
    殷嘉茗甜言蜜语的天赋点满,这几日他天天都在听,以为自己怎么着也该听出点抗性了。
    奈何敌人实在太狡猾,花招多得防不胜防,总能在不经意间一句话击穿他的心防。
    “我说真的。”
    殷嘉茗一本正经地继续道:
    “你长得好看,又一身光芒的站在那儿……”
    他说着,伸手拉住了叶怀睿的手。
    “你将我从看不到头的孤独中拯救出来,难道这都不算是我的天使吗?”
    叶怀睿:“……”
    ——妈的就不该给这家伙平板电脑!
    让他最近住院闲得没事整天看那么多电影,想必情话素材库又刷新了。
    “行了行了,别黏糊了。”
    叶怀睿抽了抽被殷嘉茗拉住的手,没抽开,只能随他去了。
    密室不大,一眼就能看完。
    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桌子还是殷嘉茗以前用的旧书桌,靠墙的架子也非常简单,除了几本书之外,什么都没有。
    然而他们很快注意到,角落里有什么东西,被顶灯照得闪闪发光。
    “这是什么?”
    叶怀睿弯下腰,将它拾了起来。
    “我x!”
    殷嘉茗失声叫道:
    “这是我的表!”
    是的,他的banbery的ref.3448,当年花了他大半积蓄才买到的一块表,原本还打算留给叶怀睿当“聘礼”的。
    然而现在这块名表已经坏得不能再坏了。
    这只表上沾满了灰尘,整个表盘四分五裂,中心凹出了一个浅浅的“v”字型,仿佛被什么冲量极大的东西狠狠击中了一般。
    它三根金色的指针不见了,连接扣断成了两截,机芯和内壳暴露在外,好些地方已长出了铁锈,表带的缝线也崩开了,皮面内层有一片一片的霉斑。
    “我当时……就是我去参加阿虎丧礼的那天,我把它放在胸口的啊!”
    殷嘉茗将那只手表翻来覆去地检查,一边看一边惊诧地叫道:
    “而且锈成这样子……怎么它好像在这里放了很长时间似的?”
    叶怀睿也十分吃惊。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才记起这玩意儿应该是他从受伤的殷嘉茗身上翻出来的。
    当时他只顾检查殷嘉茗身上的伤势,随手就把这只坏掉的手表扔到了角落里。
    而这几天殷嘉茗人都在他身边了,他自然也没有再到地下室来的理由,手表就一直留在了原地。
    可从上月的27日到今天的3号,满打满算也就一星期而已!
    就算把这只手表泡在盐水里,也不可能在短短一周之内就残破锈蚀成这个样子啊!
    这太不科学了,简直毫无道理。
    叶怀睿和殷嘉茗面面相觑,皆陷入了沉默。
    他们从对方的双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猜测。
    “我想……会不会是这样?”
    半晌后,叶怀睿才不太确定地说道:
    “我捡到你的那个时候,因为某个原因,两个时空是彼此重叠的。”
    他指了指殷嘉茗手里坏掉的那只手表:
    “而我把你拖了出去,手表却扔在了原地……所以……”
    殷嘉茗接过了后半句:
    “所以,它就留在了我的那个时空,相当于在地下室里呆了整整三十九年,对吧?”
    叶怀睿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他心中泛起了一个极其可怕的,恐怖到令他根本不敢细想的猜测。
    若是那天他没有拼了命也要冒雨跑回家,错过了两个时空重叠的时机……那么当他再踏足地下室的时候,等待他的会是怎么一番场景?
    一股寒意从叶怀睿的脚尖一路蹿到天灵盖。
    当时殷嘉茗伤得那么重,若无人救治,能不能再爬起来还真是两说。
    如果他没把人给捡回去……
    一想到自己第二天或许会在地下室里找到一具枯骨,而那骨架子正是他错过的恋人,叶怀睿就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怕是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叶怀睿忽然转过身,一把抱住殷嘉茗,用尽了全力,死死勒住他的腰。
    “哎呦!”
    殷嘉茗不知自己当日是如何死里逃生,更不知叶怀睿怎么就忽然情绪激荡,主动抱上来了。
    但自家阿睿的投怀送抱,殷少爷当然甘之如饴。
    “怎么了?”
    殷嘉茗将叶怀睿搂进怀里,低头去亲他的耳朵,“聘礼没了,你心疼了?”
    叶怀睿不说话。
    他庆幸又后怕,既恨殷嘉茗不顾一切的冒险差点整丢自己的小命,又想感谢漫天神佛让时空在关键时刻交错。
    ——好在,他终于没有错过这个人。
    “好了好了。”
    殷嘉茗看叶怀睿的情绪似乎真有些不对劲,便故意岔开话题。
    “虽然你抱着我很舒服,但太舒服了,再抱一会儿我可就忍不住了。”
    他凑到叶怀睿的耳边,哑声低喃:
    “……晚饭还没吃呢,我怕你万一体力不支……哎呦!”
    叶怀睿愤愤然推开了那没个正型的贫嘴玩意儿。
    他转过身,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眼眶的热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正常了以后,才回头问道:
    “你刚才说,什么聘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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