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慈形色匆匆,她随手把围巾摘下来扔在王助理手里, 边走边问: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不太好。王助理一脸沉重地摇头, 少爷前天回到家, 直接把自己反锁进卧室里, 不论谁敲门他都不开。管家没办法才给我打得电话。我也劝过了,少爷不开门,就说要安静一下。
    那他这两天完全没出屋?陆慈上楼的脚步一顿,回过头看向王助理。
    王助理:没有。
    也没吃饭?
    没有。
    陆慈一下急了:我儿子两天没吃饭,你们就没想想什么办法?!
    王助理回答:想了, 我让厨师在他窗户底下的草坪上开烧烤party, 还煮了火锅, 但少爷闻到味道,就把窗户关上了。
    恕我直言,王助理推了推眼镜, 能坚持两天不吃饭,那少爷还是不够饿。
    陆慈发誓, 她一定要把这个混蛋beta给开除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上别墅二层, 停在了陆厌青的房门外。他的房间是整栋别墅里位置第二佳的,仅次于陆慈的房间, 窗户正对着楼下花园草坪, 一颗参天大树就立在窗外,遮阴蔽日。
    陆慈抬手敲门。
    屋里没有一点动静。
    陆慈:青儿, 开门,是我。
    屋里还是没有动静。
    王助理冲陆慈摇了摇头, 用口型说:我就说吧
    自从两个月前,陆慈和陆厌青在保姆车上大吵一架后,母子俩就再没联系过。陆慈停掉了陆厌青的所有卡,甚至还做主退掉了单人宿舍,她本以为儿子过不了多久就会乖乖回家认错,哪想到陆厌青居然开开心心的和俞跃开始了同居生活!
    之后传进陆慈耳朵的消息,全是小情侣的红火日子:儿子找工作了,儿子参加演讲比赛了,儿媳怀孕了(虽然事后证明是假消息)然后突然在某个夜晚,陆厌青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中。
    那晚,京城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雪不大,落在地上就化成了水,与路上的泥混在一起。陆厌青深一脚浅一脚的从学校走回了郊外的别墅,回家后就把房门紧锁,谁叫也不开。
    陆慈继续敲门,提高音量说:怎么了,天也没塌,你娘我也没死,你把自己关在屋里装什么悲情浪子?不过是被俞跃甩了,瞧你这幅扶不上墙的蠢样子!
    王助理大惊,小声说:您怎么知道
    陆慈撇了撇嘴,不屑道:我也是alpha,我还能不懂青春期的alpha满脑子想着什么事?不愁吃穿不愁钱,除了感情问题还能是什么问题?
    果不其然,在陆慈话音落下后,卧室里果然传来了陆厌青的声音。
    不要烦我,让我一个人静静。
    声音不大,但沙哑得很。
    不过能说话,就证明没出什么事。陆慈其实也有点摸不准儿子的脾气,最怕这小子经不起挫折,一个人关在屋里寻死觅活。他从出生开始,除了无法拥有一个完美的家庭以外,他几乎拥有了一切,他以为他也可以轻易的拥有爱情,却不知道通过谎言骗来的爱情,即使握在了手里,也可以从指缝之间流走。
    陆慈隔着门板大声说:陆厌青,既然你还有气你就滚过来给我开门。逃避算什么alpha?!
    你不开门?
    确定不开?陆慈冷笑,我数三个数,一――二――
    第三个数还没有出口,陆慈身后的两位壮汉保镖已经咣咣几脚踹向了卧室大门。
    即使质量再好的实木大门也经不起这样的摧残,不过几秒钟的功夫,门把手旁已经被踹开了一个大洞,保镖把手顺着洞伸进去,反握住内侧门把手,然后就这样轻轻松松打开了反锁的卧室大门。
    木屑混合着灰尘扑来,王助理沉默地摘下眼镜擦了擦,欲言又止:不是说数三秒吗。
    陆慈:你在我身旁工作多久了?你怎么会产生我会信守承诺的错觉?
    王助理:
    保镖推开大门,恭敬地请老板进屋。陆慈整了整裙摆,昂首挺胸的踏进了陆厌青的房间。
    出乎意料的是,卧室里并没有少年的身影。
    陆慈不慌不忙,拐向旁边的衣帽间――果不其然,在那间硕大的挂满了名贵衣裤的房间里,alpha少年抱着腿坐在地上,目光好似无焦距地落在了窗外。
    陆慈知道他在看什么。
    窗外有一颗苍天大树,入冬后树叶已经落光,但是光看那些茂密的枝杈也可以想象它在夏天时会有多么遮天蔽日。
    正是通过这棵树,三年前的那个夏日,陆厌青和俞跃逃出了房间,开始了一段难以忘怀的冒险,也留下了未来三年刻骨铭心的回忆。
    陆慈贸然闯入陆厌青的房间,男孩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他只是木然地坐在那里,脚边扔着几张纸,是他从通道里捡回来的。上面白纸黑字印满了他的罪状,留下了几个脚印,还有碾碎的花泥。
    陆慈捡起一张纸看了,看完之后,也不得不在心底骂句这倒霉孩子可真是活该。她早劝过他,爱情无法通过谎言获得,即使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但错了,就是错了。她深深叹口气,走到他身旁坐下。
    她说:一个人呆在屋里,难道就可以解决问题了吗?
    陆厌青漠然地扭过头来看她。
    陆慈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你现在是一个成年人了,成年人就要用成年人的方法来解决问题。
    什么是成年人的方法?陆厌青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还是那样沙哑,这两天他滴水未进,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饿。他只是觉得空,这种空并不是从胃里升起的,而是从心里,从内到外的空。
    在那个电话之后,他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被狠狠挖去了一块。
    陆慈先摸了摸他的头顶,忽然抬起手,打了个响指。顷刻之间,强壮的保镖一手提着一箱红酒,咣当一声放在了他们面前。
    欲言又止的王助理:
    沉默的陆厌青:
    陆慈才不管其他人怎么想的呢,她一挥手,霸气无比地说:这就是成年人的方法!――给我喝!!
    老许,愣着干什么,喝啊!!俞跃又开了两瓶啤酒,他强硬地把一瓶酒塞进许沫凡的手里,拉着他强行碰了个杯,然后抬起头,咕咚咕咚转眼间就喝了半瓶。
    他脚下踩着一箱啤酒,现在大半箱都已经喝空,少数几瓶虽然还没动,但是瓶口已经被掀开了,看样子不喝完不准备下桌。
    许沫凡酒量不好,他只是个omega,两瓶啤酒已经让他满脸通红。他焦急地抓着俞跃的手,劝他:行了老俞,差不多行了。
    俞跃却摇摇头,笑嘻嘻地说:别担心我,我千杯不醉,不信你问凌总!
    坐在圆桌另一端的凌芝向许沫凡打了个眼色,说:别劝他了,他想喝就喝吧。对了,他的大学生医保卡你带着吧?他要是喝到胃穿孔直接送医院,不耽误时间。
    许沫凡无言以对,你们也太疯了。
    他们现在正在校外的一个烧烤店里,俞跃打电话约了他们出来,说要陪他喝酒。
    俞跃酒量虽然好,但他并不嗜酒。也不知道今天发了什么疯,居然要了这么多酒。
    许沫凡和凌芝陪他聊了一会儿才知道,原来罪魁祸首是陆厌青。
    ――那个臭屁、混蛋、满嘴谎言外加一肚子算计的alpha。
    许沫凡傻眼了:不是,老俞,你和他认识这么久了,居然一直觉得他是omega?我也是omega啊,你觉得我俩有什么相似之处吗?
    凌芝也说:对啊,他的个子那么高,除了一些做模特的omega以外,谁看都会认定他是alpha吧。就算你是beta,也不能迟钝到这种地步吧。
    许沫凡:而且我真觉得,他虽然骗了你,可是罪不至死吧,他又没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他虽然是alpha,但是他和你父亲还有你弟弟那种alpha不一样,他们是罪无可赦的,可陆厌青只是太在意你了啊。
    你们还是没明白啊俞跃抱着酒瓶痴痴的笑,我之所以生气,其实和性别关系不大,甚至和他用的那些小手段关系也不大。我生气的真正原因,不是他的不诚实,而是他的不信任。
    我本来就是个骗子,我也在我的家庭出身上说了谎,我有什么立场指责他的谎言呢?
    俞跃把剩下半瓶酒倒进喉咙里,一些来不及吞咽的酒液顺着嘴角流下。他大大咧咧地用手背抹干净,继续说:他明明有那么多次机会告诉我真相,可是他不说;他明明可以通过正大光明的手段追求我,可是他不做。为什么?――那是因为他不信任我。
    他不信任我。他不相信我会爱上原本的他,他不相信我会因为他的真情流露而感动,他不相信我可以正确地看待他的一切。
    我这段时间总是问自己,我真的喜欢他吗,我真的有对他心动吗?我想了很久,我后来发现,我确实是心动过的。他说要把十八岁的生日愿望送给我,我心动了;他和我一起去游乐园,即使害怕过山车也要陪我玩,我心动了;他和我住在一起后,记得我对饭菜的口味,为了买家具去打工,我心动了。
    这些,都不是谎言下的他,都是真实的他。
    可是他却不相信我会喜欢这样的他,他宁可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用那些一戳就破的谎言,推着我往前走,也不肯相信我。
    ――因为他不信任我,所以我也无法信任他了。
    俞跃说这些话时语调很平静,平静到简直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可是,他微红的眼睛却泄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情绪。
    那天他和陆厌青的最后一通电话,他说得是那样决绝,是那样冷酷。他一半是在负气,另外一半是真的失望了。
    他真的太累了。
    他也没有想到,他的第一次心动,居然会落得两败俱伤的结果。
    这些话,俞跃毫无保留地在两个好友面前和盘托出,他只是眼圈微红,可敏感的许沫凡已经哭到像是烧开水的水壶了。
    呜呜呜呜呜呜许沫凡哭到梨花带雨,他往常看韩剧时,也没这么投入过。凌芝实在看不下去,嫌弃地给他递了张纸巾,许沫凡干脆投入她的怀抱,娇弱地把鼻涕眼泪都抹在她的衣袖上。
    俞跃无奈摇摇头,他把喝空了的酒瓶放进酒箱里,拿起手机摇摇晃晃去前台结账。
    他今天借酒浇愁喝了不少,可惜愁没浇灭,酒钱倒是花了不少。
    他结完账,想去门外吹吹风醒醒酒。
    他靠在大门外,忽然很想来一支烟。然后才想起来,自己不会抽烟。
    俞跃自嘲的笑笑,果然是爱情使人降智,看看,他都成什么样了。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拿起一看,意外发现给他电话的人居然是一串陌生号码。
    冥冥之中,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在定定盯着手机号码看了几十秒后,他终于在电话即将挂断的前一秒,接通了他。
    接通后,他没有说话里,电话那端也没有说话。
    听筒里,传来沉重的呼吸声。
    俞跃并不催促。
    许久,听筒里终于开口了。
    是陆厌青的声音。
    哥少年的声音很不稳,他嘟囔着,像是小朋友在撒娇:我想你了,你怎么还不回家啊,我一个人不敢睡觉。
    俞跃问:你喝酒了?
    喝了嘿嘿,只喝了一点点。陆厌青先是悄声嘀咕,然后声音突然拔高,不过我没有喝醉哦!!
    看来是大醉特醉了。
    俞跃揉了揉额头:你喝醉了,你现在在哪儿?在你家?你好好睡觉吧,等你睡醒了再回忆现在的这通电话,你会后悔的。
    陆厌青不知是没听懂,还是听懂了装作没听懂,一直哼哼唧唧的不肯挂电话。
    俞跃以前没看过他喝酒,想来他酒量并不好,也不知喝了多少,变成了这么一副蠢货模样。
    他烦的想挂电话――他现在连清醒的陆厌青都不想搭理,还要哄喝醉的陆厌青?
    开什么玩笑。
    我挂了。
    不、不准挂!陆厌青忽然爆发,声音灌进他的耳朵,俞跃,你就是个大混蛋!!
    果然是贼喊捉贼。俞跃怒极反笑,问他:我怎么是个混蛋了?
    因为因为你明明喜欢我,却只肯喜欢我一点点。
    哥哥,你要喜欢我,就要喜欢我的所有。alpha少年的声音几乎是在哭了,你不能只喜欢我的乖,只喜欢我的体贴和听话。你也要喜欢我的懦弱,我的愚蠢,我的卑鄙,还有我的坏心思和我的独占欲。
    他的声音时断时续,像是在哽咽:俞跃,你能不能喜欢我的所有,就像我喜欢你一样。
    俞跃不知要如何形容他现在的心情。他察觉到有什么滚烫的东西顺着脸颊两侧流下,他以为下雨了,后来才想起来,冬天是不会下雨的。他只能擦干净那些落在脸颊上的水滴,说:你醉了。
    不,我没有醉!
    青儿,你真的醉了。俞跃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是哄宝宝入睡的摇篮曲,我也醉了。
    因为我也醉了,所以我有一句话想对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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