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死,就是我死。”谢病春把人抱在怀中,长舒一口气,“不过没关系,娘娘一定都会活着的。”
    明沉舟瞪大眼睛:“谢迢。”
    “宁王府的血仇快结束了。”谢病春冰冷的脸颊埋在她的脖颈间,“娘娘。”
    “娘娘,掌印。”
    英景喘着气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鸣冤鼓响了。”
    他脸色苍白,额间布满冷汗。
    “胡呈儿身边侍从状告敷文书院院长罗松文……”
    “收养宁王之子。”
    第84章
    那个仆从言之凿凿,言明当年宁王还有一子,但因为早产又是体弱之征,又得了一个游方道士的算卦,这才送到江南养病。
    乾清殿内灯火通明,光簇如豆,宛若白昼,正中的金炉香燃,角落里更漏声响,剪剪轻风隔着紧闭的大门,依稀能带来阵阵寒意。
    那仆从一身是血,整张脸黑头炭脸,神色是掩盖不住的惊恐,近乎跌坐在地上。
    “你可有证据?”安悯冉虎目怒睁,紧紧盯着面前之人。
    仆从低着头,整个人蜷缩着,哆哆嗦嗦地说着。
    “当年宁王为了这位体弱的幼子,请了很多西南名医,你们可以去查,医术好的,年纪大的,因为都知道,那位幼子患有体寒之症,根本无药可医。”
    最末尾的戴和平目光一怔,脑海中似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一闪而过。
    “对了对了,南国人,南国人也请过,南国巫医毒不分家,我们安南还留着不少南国人,他们一定知道,万岁万岁可以去问问他们。”
    仆从连忙说道:“南国不过数千人,或多或少都有耳闻,听闻大周宫内也有……”
    殿中倏地一顿,连着呼吸都刹那间停止了,仆从一个激灵,突然想起现在上首高高坐着的人身上也留着南国的血。
    仆从一个哆嗦,整个人抖得越发厉害了。
    上首的谢延冷眼看着面前之人。
    郑江亭咳嗽一声,镇定岔开话题:“继续说下去,这些事情我们到时自然会去查证,但这和罗松文有什么关系。”
    “对,这能说明什么,六岁夭折不能上宗谱,说不定早就死了呢。”安悯冉厉声说道。
    “有的,当年宁王和罗松文可是同窗好友,罗松文当年为何致仕,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那仆从突然抬头,露出一张还残留着血迹的脸,眼尾还有被刮伤的伤痕,泛出鲜红的血意,灯火跳动中冷不丁一看,阴森冰冷,看得人一个战栗。
    “他来报仇了。”他目光发直,好似中邪一般,鬼气森森,“他来了,他来了,他把大皇子的脑袋就这般直直割下,然后杀了全部守卫。”
    他的手快速地往下一划,充满癫狂,好似当真有千金重的大刀凌空而来,带来逼人煞气。
    一直沉默的谢病春抬眸冷淡地看着他,漆黑的眸光倒映着对面的宫娥铜灯,令人看不清神色。
    “你是说大皇子是他杀的?”郑江亭大惊失色,厉声说道,“你可有证据。”
    仆从又低着头,整个人缩成一团,一把鼻涕一把泪,前言不搭后语地说道:“就是他,他说他来报仇的,他说他来报仇的,要为宁王报仇。”
    “除了那个本该早死的夭折子还能是谁。”他奔溃大喊着,“好多血,都是尸体,当年宁王府也是这么多血,也是一把火烧了,除了他还能是谁。”
    黄行忠看着他疯疯癫癫的样子,不由蹙眉,对着谢病春低声说道:“这人不会疯了吧。”
    谢病春垂眸,淡淡说道:“大概吧。”
    “这般说来,这事可能还和殿试那事有关联。”汤拥金摸着大金元宝,喃喃自语。
    两个都是一模一样的手法,当年宁王被软禁,也是有一个书生血溅宫门,如今安南使馆也是被人屠杀殆尽,一把火烧光。
    也许,这个逃出来的仆从,也不是意外。
    在座的众人心中冒出这个荒诞的念头,目光忍不住看向正中疑神疑鬼的人。
    那仆人敏锐极了,在众人隐晦的注视下警觉地抱紧自己,只露出一截残留着血迹的脖颈。
    汤拥金无心插柳,见殿内瞬间安静下来不由一愣,警惕地扫过众人,最后一缩脖子,抱着大金元宝,团在椅子上装死。
    “那这事就是我们东厂的事情了。”杨宝阴恻恻地开口说着,“有人借着忤逆小人在京都兴风作浪,扰了万岁心情,可别怪咱家心狠。”
    “这般说来,是要好好审审了。”一直沉默的郑樊抬眸,浑浊的目光自众人身上一扫而过,颇为冷静无害。
    过了雍兴元年的那个冬日,郑樊便病了一场,告了一个月的病假,再后来遇上明笙的事情,听说也亲自去明府,这三个月时间,他整个人越发衰老了。
    殿中诸位皆是面无表情之色,就连最是暴躁的安悯冉也沉默着不说话。
    谢病春手指摩挲着手指上的银戒,冰白的指尖缓慢地拨动着戒子。
    “此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朕不想再看到这样的状况。”谢延脸色严肃,扫过殿下众人,冷声说道,“此事务必妥善处理。”
    “是。”
    “万岁,微臣有一要事,需对万岁私下禀告。”郑樊起身,颤巍巍地请求着。
    谢延皱眉:“何事?”
    自谢延主持朝局,他除了私下召过两次谢病春,对于其他人皆是平常对待,从不曾有过特殊的关照,免得内外朝失衡。
    “国事。”
    郑樊并未露出异色,中气不足的年迈声音冷静响起。
    安悯冉头也不抬,冷冷说道:“事无不可对人言,郑阁老这是做什么。”
    郑江亭立马不悦说道:“安相这是什么意思,阁老自然是琢磨不定这才打算禀告万岁。”
    “那说出来商议商议不是更为合适。”安悯冉不悦说着。
    “是有关太后的事情。”
    郑樊慢条斯理地说着。
    安悯冉心中咯噔一声,瞪大眼睛,正要说话,却被一侧的戴和平连连扯了扯袖子。
    果不其然,谢延的眉心倏地皱了起来。
    谢病春抬眸瞬间正好和郑樊的目光撞在一起。
    郑樊常年不笑,带着久居高位的凛然和威严,可此刻这一眼,只在片刻间便露出嗜血的萧杀。
    杀气澎湃,不过眨眼。
    很快,他便垂下眼眸,又成了平日里温和无害的模样。
    “郑阁老留下。”谢延发话。
    “太后最近没什么事吧。”黄行忠摸了摸肚子,走在谢病春身侧,随口问道,“好不容易过了大年,我看小鹦鹉和小桃色都瘦了不少呢。”
    汤拥金摸着金元宝,跟在两人身后欲言又止。
    “咦,你知道吗,财迷。”黄行忠扭头去问汤拥金。
    汤拥金吓得停在远处,结果这一停直接把杨宝拦了一下。
    杨宝本就阴郁的脸上瞬间沉得能滴下水来。
    “滚开。”
    杨宝直接身后把人推开,汤拥金触不及防差点摔得一个踉跄,幸好黄行忠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
    “嗐,杨宝,你怎么回事。”黄行忠火气蹭蹭往上冒,不悦说着。
    杨宝站在假山前的阴影处,冷眼扫过面前三人,沉郁锐利,最后目光露在谢病春身上,牙关紧咬,腮帮子动了动。
    “哼。”他冷哼一声,直接甩袖离开。
    “哎哎哎,娘/的,你给老子站住。”黄行忠气得挽起袖子就要去抓人,却被汤拥金连连拦住。
    “算了算了。”他息事宁人劝着,“你也知道自从……死了之后,他就一直这个脾气,他是那人一手提拔出来的,也算又师徒之情,前几日还因为上供的饭菜冷了,罚了好几个小黄门。”
    黄行忠冷笑一声,脸上闪过一丝讥笑,大声嚷嚷着。
    “封斋,就是封斋就这个畜生,怎么,说不得,这个畜生整天不干好事,原本整日跟在路皇贵妃屁股后面,在宫内为虎作伥这便算了,现在竟然做出忤逆的大案,万岁给他一个全尸,还哪里不满意。”
    黄行忠重重喘着气。
    “就他还是个人物不曾。”黄行忠脸色冰冷,看上去格外渗人,“一个没根的东西,别以为肖想什么,没人知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尸体都要烂了,还惦记那二两肉……”
    汤拥金眉头一挑,目光慌乱地四处扫着,连连拉着人,最后直接用大金元宝去堵人的嘴:“够了够了,少说几句,还嫌不够乱吗。”
    黄行忠冷哼一声,冷冷收回视线。
    “对了,你还没说呢,什么事情。”他没好气的拉回话题。
    汤拥金搓着手,犹犹豫豫地看向谢病春,却见谢病春正垂眸看着他,他立马吓得移开视线,躲到黄行忠背后。
    掌印一向冷淡疏离,这般安静看人时,只会令人坐立不安,浑生难受。
    黄行忠莫名其妙,蒲扇大手直接把人抓出来,不耐烦说道:“快说,支支吾吾做什么。”
    汤拥金本就又瘦又小,被人抓在手里就显得格外可怜。
    “就,就冬至那日的事情。”他垂眼,小声说道。
    “冬至!冬至还有什么幺蛾子啊,不是都已经……”黄行忠吐舌头歪脖子地大声说道,“现在真的是一个都没剩下的了。”
    汤拥金连忙伸手捂着他的最:“小声点小声点。”
    黄行忠不耐烦地撇开头,晃了晃手里的人:“快说。”
    “就当时明笙让舞女刺杀掌印,太后,太后当时做了什么来着。”汤拥金苦着脸,破罐子破摔地问道。
    谢病春眉心微微蹙起。
    “做什么,不就是突然跑……”黄行忠的大嗓门突然僵住。
    当时情况太过混乱,可不巧,黄行忠当时就坐在谢病春不远处,只隔了一个封斋,当时他也愣在原处,还是被一阵案几翻到的声音惊醒,这才跑了过来。
    他本不记得当时的场景了,可现在却又突然想了起来,当时随意一扫,惊醒他的,正是太后。
    太后在众人都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掀翻案几朝着谢病春跑过来,甚至推开当时万岁拉着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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