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司眠没想到,姜烟带他来的会是赛车场。
    这个赛车场建在郊区,店长原先是从赛车手退役的,当着爱好开了个赛车的俱乐部,平时很少有人光顾,十分不起眼……然而它的特别之处在于,这是傅司眠训练姜烟时用的场所。
    当时她刚被傅司眠救起来,这个男人许诺给她的一切,她都是不相信的。
    到后来,傅司眠事无巨细,各类事项都悉心请人教导,虽然没有露面,但是通过一个陌生号码,也给了她从来没有过的安全感。
    那个时候的她,真的是单纯地依赖着傅司眠,总觉得有了傅司眠便是有了底气——让她从姜曼逐渐蜕变成姜烟的底气。
    而她从那天晚宴上见到傅司眠开始,就一直存在一个疑虑……除了最开始他救起她的那一次,他们应该还见过,晚宴并不是第二次见面。
    “这里眼熟吗?”姜烟问。
    傅司眠侧身凝视她许久。
    单薄的身形在夏日的风中并不显得无力,反而劲松一般,有某些力量在支撑着这个颀长的身形,使他看起来跟“病人”两个字毫无关联。
    “眼熟。”傅司眠最终还是说了这一句。
    姜烟笑了:“我们在这里也见过,对不对?”
    傅司眠当初请了北城最优秀的赛车手来教她,但她练到瓶颈处的时候,怎么都突破不了,于是某天,教练给她请了另一个“教练”来指导。
    同样带着头盔,差不多的身高,唯有那双眼睛她觉得熟悉得不行。
    后来再见,她并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但是昨天她不受控制地回忆起了自己被傅司眠救起之后的点点滴滴,闹钟突然就想起了这一幕,不能说不惊讶的。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傅司眠就亲自下场指导过她。
    再一想,还有击剑,品酒,礼仪……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欠下了多少债。
    “对。”傅司眠勾唇,“我以为你不会记得。”
    “是差点记不得了。”姜烟凉凉瞥他一眼,“我没想到你居然有做好事不留名的癖好。”
    “我做的是坏事。”傅司眠戴上头盔,声线里透着淡淡的情绪,“所以不留名。”
    姜烟一噎。
    她还没来得及趁机嘲讽几句,傅司眠倒是先提起了这一茬,这样的坦荡也让她心里舒服了不少,懒得再去计较了。
    视线掠过傅司眠的手指,她抿唇,上了车。
    “来一局?”
    “好啊。”傅司眠笑了,“不过你不要掉以轻心,就算是用现在的水准,我也未必比不过你。”
    “你就不知道让一让吗?”姜烟问。
    这话出口,她自己也愣了。
    字字句句中的嗔意也是傅司眠没有想到的。
    他一顿,笑容未止:“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意有所指。
    “希望还不晚。”他道。
    还不晚?生命走到尽头了,还不算晚?
    姜烟震惊于自己发酸的鼻尖,努力克制不让自己又剧烈的情绪波动,上车便道:“走,赛一局,不准让。”
    “好。”他很温柔。
    但油门一踩,傅司眠就把听话做到了极致。
    他一路弯道漂移,畅快淋漓,从第二个弯道开始就将姜烟甩在了身后。
    姜烟远远看着他的车尾,目光闪动起来。
    原来……原来这才是他的真实水平。不需要藏拙,不需要掩饰,他天生就是王者,在众多事情的天赋上,北城没几个人能和傅司眠比肩。
    ——他太聪明了。
    车子在山顶停了下来,姜烟足足迟了三个弯道才赶上,下车就轻笑出声,两人对视,都是难得的畅快。
    “你知道吗,我和陆飞白也赛过一场。”姜烟道。
    傅司眠眼神微顿,转头看了过来。
    姜烟侧眼看着他,仿佛没看见他眼底涌动的情绪,轻轻勾了勾唇,等着他给自己的反应。
    半晌,傅司眠问:“赢了吗?”
    “平手。”
    傅司眠也笑了,“这么来看,我倒是比他厉害点。”
    姜烟微微一滞,抬眼看着傅司眠。
    她倒是没想到傅司眠会有这个反应……他竟然拿自己和陆飞白比?
    印象中,这是傅司眠第一次用尽全力和她赛一场,她心里早就知道傅司眠的水准,明白他从前的慢慢悠悠不过是因为不屑于做这些,他骨子里就是骄傲的,不愿意比较的,所以当下他说出这一句,也是让姜烟噎了半晌的。
    随后她也忍不住笑了,“你现在怎么和他比上了?”
    “死前面对面对真实的自己,不算过分吧?”傅司眠说得云淡风轻,没打算得到姜烟的回答,侧头去看北城的风景。
    姜烟的脚步定在原地,因为这话心里一沉。
    “死”这个字仿佛一把利刃,随时悬在她的头顶,就等着落下来那一天。
    这种感觉让姜烟浑身刺痛,却还要拼命压抑,不想承认自己是真的在关切他的生死。
    她抬眼朝着傅司眠看去。
    他穿着防护服,侧影笔挺,不用看清全脸也知道他此刻的表情一定是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的,一如既往云淡风轻。
    然而下一秒,傅司眠便转头看向她了,眼神沉沉,分明是带着很多情绪,嘴唇微动之间,有什么话语分明就在嘴边,但没有轻易吐出。
    “想说什么?”姜烟问。
    傅司眠停了良久之后道:“和我离婚,有他的因素吗?”
    “什么?”风太大,姜烟甚至怀疑自己一时间没有听清。
    傅司眠没有再重复一遍,他相信姜烟是听见了的,只是沉默地等待她的回答。
    姜烟莫名心头狂跳,表情也变得说不出地复杂起来。
    “如果觉得为难,可以不用回答。”傅司眠又转过头去,防护服下,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捏紧了拳头。
    其实这个问题,他很早就想问了。他太想知道姜烟和他决裂,是因为她的心结,还是除了心结之外,另有其他的因素?
    但他心里也知道,即使是到了此刻,姜烟也没有告诉他的义务,何况以她的性格,很可能会觉得这个问题本身就傻得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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