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童隽领兵以来,秣马厉兵与莫图部数度交战。虽未大获全胜但也收复了几座城池,扭转了败局。
    大军至寮城驻扎休养,修书一封报于莫图主帅格栗茉。没几日便有使者赶来,童隽知其来意后让军士放下吊桥礼迎。果然带来的是莫图部议和书。童隽立刻派人快马送至上京。过了几日便收到上京消息,太女尹竺偲会亲来寮城主持和谈。
    至朔日便是约定和谈的那一天,童隽引数十骑至城楼下亲迎。而尹竺偲则在城内,静待莫图主帅之女,军师格卉罗入城。
    格卉罗带着亲卫见到二人,不卑不亢道:“久仰二位大名,我母亲命我代主上前来主持和谈。”
    莫图部的要求并不过分,无非是金银布匹。至于数量方面尹竺偲略做了些讨价还价。双方几轮交锋后达成协议,格卉罗对此也颇为满意。
    和谈一直持续到日落,尹竺偲带着众人到了早已备好的筵席。推杯换盏几番,双方便开始了暗地里隐晦交锋。不多时,尹竺偲便主动谈起妡帝平沙漠部署要略。
    格卉罗头脑及其灵活,见提及此也并不慌张,只一语道破要领:“大夏将才频出,但她们纵有为妡帝平沙漠之心,可到底是山高水远。怕是粮草辎重即便劳民伤财,也难以流畅供应。不如互相学习,各通有无。只要你们通商时少耍些奸滑,两邦和睦必能百年。岂不更妙。”
    尹竺偲又岂会不知,大夏时常利用通商条款故意坑蒙莫图部获利。只是从中所涉权贵巨富太多,她虽屡屡向母凰进言献策,但收效甚微:“军师说的不无道理,我定会代为转达。来,再饮一杯。”
    格卉罗仰头将杯中酒饮尽:“我倒是对你们作战时所用的火器颇有兴趣,能否有幸观之。”
    童隽心下一惊,只觉得为难。倒是在旁一直未有言语的尹竺偲一笑:“并无不可,只是火器种类繁多需要时日清点。三日后您再来一观。”。ёyūsⒽūщū.мè(eyushuwu.mё)
    尹竺偲见童隽的愕然神色,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些我自然安排妥当,童将军就不必挂心了。”
    送走格卉罗,尹竺偲见他面上愁容仍未消散。只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只管陈奏其他,格卉罗参观火器之事自由我打点。”
    远处一片红霞漫天,摛锦铺陈。时有鸟雀飞过,翅膀如同镀了一层薄金。随风于空中上下扑闪摆动,真正是金贵与灵动的完美相融。
    童隽领着袁勉到屋顶上,半坐半卧着欣赏着远处的日落景观。旁边摆了几个酒囊,袁勉与她并肩席地而坐。
    “登高至此,天高云淡,舒阔自然倒真真是风景独好啊!”童隽闻声便知是尹竺偲来了,倒不急着起身行礼而是低头继续豪饮。
    “太女。”袁勉见太女来了连忙起身退后两步见礼,而后飞身跃起到屋檐下去了。
    “袁勉太拘束,就有劳太女陪我喝一口。”童隽将手边的一个酒囊抛给尹竺偲:“格栗茉看那些火器可还满意。”
    “我准备了三日,花样多的她目不暇接。格栗茉看过后脸上虽未表露,但我知道她是百感交集了。”说这尹竺偲还从衣襟里摸出个小匣子来:“她走之前还送了我这个,说是莫图最最上等的药可解百毒。只此两粒,你我一人一粒各自收好了”
    童隽接到手里,眉头一蹙。想那时樊旌中的便是莫图部的箭毒,他为寻医求药,走了多少地方。可最后,樊旌还是走了。如今得了这药,又有何用呢?
    尹竺偲饮了一口酒,他还盯着匣子出神变问她何事。
    “无事,这匣子手工精细,倒不似莫图部能出产之物。”童隽收起来,而后引开话题道:“我只是奇怪那些花样式的火器,并不适用于作战。你这一齐给格栗茉看了是打的什么主意。”
    “我告诉她,我方作战使用火器不过其中一二,若是全用上怕是尔等必要流血漂橹。究其原因不过是母凰仁厚,不愿杀孽太重,才约束将帅即使连失城池也不可擅用重器。”
    童隽闻言拱手道:“我不过是莽妇之勇,太女才是大智慧!微臣正有一事不明,欲像太女讨教。”
    尹竺偲对这一声声太女早有不满,这四下只有两人便一巴掌拍到童隽肩头,佯怒道:“叫什么太女,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唤我阿偲烫嘴不成?”
    “你叫祝偲?这名字真绕口,以后就叫你小祝子可好?”
    “什么小柱子,你就……就唤我阿偲好了。”
    “阿偲,还挺顺口。”
    童隽想起当初在军营与尹竺偲相识的情形,不禁莞尔一笑。此时,也就放开来:“阿偲,我这些年虽不在上京,但你我情谊凰上定然是知晓的。我请旨之时以为凰上会遣三皇女前来议和,最终却是你来了,不知凰上是何用意。”
    “三妹她从未上过战场。母凰虽忌惮我,但她更不能承受和谈失败。这场战我们开始败的太多,也打得太久了。”尹竺偲一针见血的继续分析道:“母凰身子日渐疲乏,连最爱的黍米饭,至多吃不下半碗。过完今年,上京恐怕是要翻天了。江南人稠物穰是个养伤的好地方,这场战打完了你就告病回去好好修养!”
    “战打完了,我自然要交权,她们也要回归各地卫所服役。但我只担心若上京有变,我在江南恐怕鞭长莫及。殿下难道是因为姨母信不过我?”童隽其实知道这位与自己契若金兰的太女,表面风光实则身边暗潮涌动,危机四伏。她的生父章彬在她还是垂髫之年便离她而去。君后无所出,又怜惜她才将人养在身边。若不然,她的命运与那个出身便体弱多病,不足七岁便夭折的大姐或许是一样的。
    但这些年妡帝对君后颇为冷淡,她宠爱的是庞贵君。庞氏一族权力日益坐大,妡帝又开始忌惮。故而为了凰位稳定,多方平衡才让尹竺偲坐上了太女之位。
    尹竺偲只摇摇头道:“你留在上京也是被众多耳目紧盯,到时举步维艰越发难办。我做了这些年的太女自有打算,不必担心。”
    童睦灵这个吏部左侍郎面上不拉帮结派,但暗中助三皇女有不少动作。三皇女尹竺莘被世人称赞温雅蕴籍,其实野心勃勃。这些旁人不知,童隽和尹竺偲却是心中有数。
    童隽也不再多言起身郑重的拱手道:“殿下筹谋决断,自不需我多言。但若殿下有难,臣必定全力以赴。”
    尹竺偲也站起身,与人并肩相视一笑,各自心领神会。其实尹竺偲并未说实话,她在上京听闻童隽沙场之上异常勇猛。即使左肩中箭,却仍坚守指挥坐镇不眠不休两三日。更是单骑狂追数里,连斩敌军两位主将。
    这样不要命在别人看来是勇猛,但尹竺偲心里明白是这位挚友的夫郎过世之后。她心里再没了牵挂,生死于她都是无惧的。尹竺偲实在不放心,动用了朝中关系这才让妡帝同意她前来和谈。
    尹竺偲想到这正不知如何开口接话时,转头见站在下面脊背笔直的袁勉心里便有了主意:“母凰赐你的这御卫可还合用?”
    “我知道凰上放了他的御碟给我,他除了跟着我便也难有其它退路。御卫的才干也不是寻常男子能比的,我定然善待他。”
    “你这次回了江南,童老将军若让你鸾胶再续,这个御卫倒是能挡一挡。”
    “清闲无事,坐卧随心,才是我心之所向。可不管是谁入了府,都难免被规矩束缚着怕都难与我交心。太女啊,您的齐人之福可不是人人都能享的。”童隽说完,从怀中取出一团纸包,里面是三五颗金桔蜜饯。她自取了两颗塞到嘴里,又递给尹竺偲。
    “确实,确实。”尹竺偲边嚼着金桔蜜饯边思忖着,她本意不过调笑,却不想童隽竟与自己交心。
    “煊儿为人处世通透大气,槐宁又意趣体贴。可谁想堂堂的太女正侍,最艳羡的不过是平凡妻夫的一生一世一双人。而槐宁则是向往宽阔天地,只愿游遍大夏山河,一览天地风光。”
    “而今他们只能困守府中,做那笼中金丝雀。”尹竺偲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道:“你家夫君虽然走得早,却也与你枕山栖谷过了几年逍遥日子。圆了我府中那二位,毕生也圆不了的梦。你这样想想,是不是心中好受了些。”
    童隽知他是安慰关切言语,自然领会:“太女有心了,我无事的!旌儿虽然走得早但他永远在我心中,而我永远是他那个英姿飒爽的师姐。”她们这样深厚的感情,如今天各一方,又如何是用“无事”这一词能轻描淡写的带过。
    太女眸子里藏着满满忧思神色,却也不愿再多说。落日将两人相视一笑的侧脸,映的金光毕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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