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那些羽毛还被束之高阁,等着玉微仙君的宠幸。
    有这么好看吗?
    嗯?沈白幸不解的扫向应瑄。
    后者指着大树说,它有名字吗?
    不知。
    本以为对方要顺势给取个名字,没想到应瑄一把圈住沈白幸的腰,将其带上树枝。他一脑袋枕在沈白幸大腿,手中捏着对方头发,感受云流从身侧卷过。
    雪山反射着阳光,让往生天几乎融化在山巅。这座位于神州西部的神仙之地,能瞧见嚷嚷凡间,当天气好的时候,摇光殿的主人坐在枝头能一眼望看到天厄城。依依杨柳沿着城中水渠整齐摆布,青烟袅娜,总角孩童拿着风筝在郊外嬉笑。彼时的天厄城,旅客来往络绎不绝,一点不像后世宛如死城。
    一想到天厄城,沈白幸就回忆起那晚他被狮子猫吵醒,一声师尊在房间内回荡。他虽然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在直觉告诉他事情不简单,徒弟那句我在未来等你并非只是临死之前的空口承诺。
    他闭着眼睛靠在树干上,闻着浅淡的花香,自然忽视了靠近脖子最下面,临近锁骨地方的印记有光芒在流动。
    玩头发的手指紧了紧,扯到沈白幸头皮,他蹙眉睁开眼睛,不悦的看向应瑄。
    就在这时,一声缥缈的师尊入耳,沈白幸看着那张同单渊一模一样的脸,似错觉又不是错觉的见对方唇齿张合。
    小白。
    浅茶色的眼睛瞬间瞪大,沈白幸不敢置信。他五指摸上俊美的脸庞,肌肤下,这具温热的身体回应一二。
    嘴唇春风一般贴在沈白幸手腕,稍触即逝,小白,我要在自己的地方建另一座摇光殿,你会是它独一无二的主人。
    这世间,沈白幸只听过一人一猫喊他小白。熟悉的称呼袭来,让原本沉寂了一年的情感再次翻江倒海,水意不受控制从眼眶侵出,挂在睫毛摇摇欲坠。
    叹息从应瑄口中发出,他抬手摸上沈白幸脸颊。
    大手包住半边脸蛋,指腹细细摩挲着肌肤,最后停留在眼睫毛上。那丁点的水意被擦去,只剩下一双微红的眼睛,证明沈白幸刚才确实哭了。
    玉微,我什么都没说,怎又哭了?
    你喊我什么?
    应瑄不假思索的说:玉微啊,还是说你更喜欢刚才的小白。
    沈白幸露出惊愕的表情,按照应瑄的意思,刚才小白并不是单渊喊得,自己只是陷入了光怪陆离的假象,或许是对徒弟的思念让他有此幻觉。他气恼在应瑄面前哭泣,推开对方枕在大腿上的脑袋,好好的,喊我小白作甚?
    戮仙君带着探究的目光端详眼前人,似乎要从中找出另一个人的影子,道:说不得几百年之后,你就叫这个名字呢。
    为了避开这个问题,一袭白衣从树上掠下,沈白幸行至无妄海。
    一身黑衣的戮仙君不远不近的跟着,他抱臂靠着廊柱,
    水汽笼罩在碧蓝色的湖面,烟波浩渺,红莲盛放。雪山的风从摇光殿吹到无妄海,让沈白幸缩了下肩膀。应瑄眼尖的捕捉到对方动作,无声的笑了笑,他揭开外袍披上沈白幸肩头,貌似无意的问:不去踏水玩耍?
    回忆起记忆中的光景,确实有他玩水一幕,沈白幸双臂一展,对着水面倒下。
    历史在重演,只是双方心境都发生了变化。
    一道灵力打过水面,瞬间将红莲完好无缺的摘到手心,应瑄托着莲花递到沈白幸跟前。
    长得好好的,偏生要摘掉,留在湖中欣赏多好。
    应瑄但笑不语。
    沈白幸接过的同时,脑中灵光一闪,人间的修士都有自己的灵宠,你是不是也有?
    有啊
    沈白幸瞬间来劲,连忙追问:给我看看。
    出来。
    随着应瑄不高不低的一声命令,麒麟神兽出现在湖面,龙角麋声,黑色的鳞甲蒙着火焰跟雷电,同单渊曾经给沈白幸看过的并无区别。
    麒麟朝沈白幸嗅了嗅,冥冥中有什么牵引,神兽用脑袋去蹭沈白幸脖子。
    手指摸上鳞片,坚硬又光滑。神兽蹭完人,又用嘴去碰红莲,他舔了花瓣,被应瑄呼唤才不情不愿消失。
    往生天虽然寒凉冷清,但没改过来的生物钟让沈白幸到点犯困。日薄西山,人间的夜晚来临了,待最后一丝余晖快要消失的时候。沈白幸盯着还不走的应瑄暗自纳闷,以前应瑄可是在摇光殿带不了多久的,有时候还要自己央求才会频繁过来探望,怎地这次不同了?
    你不走么?
    玉微在赶我。
    沈白幸赶紧摆手:只是好奇你没有家吗?
    有啊,很快就要有了,那是一个充满杀戮的地方,一个人总无趣,玉微到时候愿意陪我吗?
    应瑄说完这句话,沈白幸才发觉问了个蠢问题,戮仙君口中的杀戮之地可不就是深渊,他才不要去呢!
    他回答的模棱两可,我要是高兴了就去。
    那恭候玉微的光临。说着,应瑄消失在原地,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被摘下的红莲被沈白幸捧会前殿,他取了一缸湖水摆在桌上,看着被麒麟舔过的莲花,忽然心念一动。
    银白的飞鸟之花被精纯的灵力携裹散入室内地面,肉眼的灵力从大树上抽取,滋养水中红莲。
    这样,你就不会枯死了。沈白幸点了点莲瓣,自言自语道。
    第94章 孵蛋
    身处往生天的人时间观念非常淡薄,或许是因为能够住在这里的人拥有漫长的生命,一个月甚至一年都不过眨眼之间。
    应瑄光顾了三次摇光殿,他们纵身飞到昆仑山脚,与山中的精灵仙草沐浴在暖阳下。沈白幸四肢舒展躺上草地,微眯着眼睛盯着湖面水波粼粼。不远处,戮仙君一身黑衣身材欣长,正用法术筑起一道高高的水墙,湖中的鱼儿纷纷跃出水面,在墙中穿来穿去。
    估摸着应瑄的心情不错,沈白幸开始闲聊,道:你隔三差五同我游玩,自己没有事情做吗?
    光阴正好,岂可辜负美人。
    沈白幸:凡人一生不过百年,相较我们如此断的寿命,日日复年年,直到老死,总还有很多牵挂悔恨之事。
    鞋履在水面踩出涟漪,应瑄踏波而来,在沈白幸身边坐下。他右腿曲起,手臂放松的搭在膝盖上面,眼眸黑沉沉盯着对方,所以呢?
    所以我们做神仙的,活了上千年,难道就没有烦心事么?
    有啊。
    沈白幸立马坐起身,说说看?
    玉微,想套人的秘密,要拿出诚意。应瑄语带玩味,食指勾起后者下巴,仿佛调戏良家妇男的纨绔子弟。
    沈白幸一巴掌甩开下巴上的手,伴随着一声道清脆的皮肉声,应瑄手背泛起微红。
    嘶。
    打完人,沈白幸就后悔了,他皱着张脸,将手指反射性捂住,但见其上绯红一片,显然反噬不小。早知道应瑄骨头那么硬,他就不纯动手,直接上法术得了,免得对方不疼他到疼的厉害。
    低沉的笑声慢慢从应瑄嘴里发出,他爱怜的揉沈白幸头发,下次还自找罪受吗?
    你还有脸笑。
    到底是自己的地盘,沈白幸摆起架子,凤眼清冷的扫来,让戮仙君收敛笑意。
    看在你手疼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让你占便宜一次,回答刚才的问题。他抬头看着广袤无垠的天空,伸出手抓了抓,用一种镇定到可怕的语气说:我自太虚中来,生来就背负神力。像我们这样站在顶端的人,若是有朝一日,有什么东西想要掌控你的一生,你会答应吗?
    沈白幸摇头。
    我也一样,若是命运不遂,便取他人之气运来弥补自身,若是天道不公,反了天道又如何。
    不对,沈白幸对戮仙君进行教育,你的命是命,别人的命也是命,不可妄动杀念。
    他跟应瑄在这方面的观念终究是不同,只是一直没有深刻认清后者完美皮囊的杀孽。而戮仙君不同,就像现在,他知道再继续纠缠下去,双方只会不欢而散,所以避而不谈。
    这次之后,应瑄一周没有出现在往生天。沈白幸闲来无事,坐在窗前摆弄红莲,每时每刻都有树上流淌下的灵力滋养,莲花自然而然的愈发生机勃勃,仿佛下一刻就能从中蹦出小精灵。
    沈白幸食指沿着花瓣边缘打转,忽然顿住。半晌,他似是想到什么,将莲花托在掌心,施施然下榻,转瞬消失在摇光殿。
    太虚中,一袭白衣格外惹眼。粗壮的雷电劈向混沌,但混沌又岂是能轻易劈开的,只要露出一丝缝隙,便会争先恐后的补上,于是漫天雷霆日复一日的重复这个动作,从不停息,形成太虚万万年的景象。
    唯有沈白幸脚下的路由天道自行铺出,他瞧了一眼红莲,发现这小东西竟不曾枯萎半分。本是带了路上解闷的,没先到红莲生命顽强,让沈白幸在死气沉沉的太虚中感受到一抹艳色。
    路的尽头,是看不见的天道,沈白幸问它:萧瑾言去哪里了?
    吾不知。
    狮子猫去哪里了?
    吾也不知。
    沈白幸深吸一口气,免得被天道敷衍的态度气死,他第三次问:人不知道,猫也不知道,那应瑄总知道吧。他是从太虚中出来的,在人世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残害上万百姓,你身为天道没有半丝作为,难道不觉得羞耻吗?
    吾还是不知。
    一团黑黢黢的气动来动去,与沈白幸进行意念沟通,它说完发现回答的不对劲,补充道:万事皆为顺应天道,天道不会错。
    呵。
    保护黎民众生,你是身为玉微仙君的责任。
    天道这句话的潜意思是,你沈白幸跑来问责我,怎么不反思自己有没有做好?
    沈白幸:我当时又不是全盛时期,打不过应瑄。说到着,他琢磨着道:按理你是掌控太虚的人,处理应瑄应当不在话下。
    吾乃世间所有规则经过复杂的过程糅合而成,非用言语所能说清分辨出好坏,所做之事,皆为自然。
    难为您老人家说那么长一句话,其实用废物两个字就能概括。
    沟通停止,那团气不再动来动去,僵硬了数息,然后剧烈窜动,搅动太虚满满雷霆,齐齐轰鸣。
    不绝于耳的天怒吓到了沈白幸,他知道又说错话了,手抖之下竟不小心将红莲扔了出去,正好掉到了天道里面。
    本以为莲花会被劈得渣都不剩,没想到天道将红莲挤来挤去,捣鼓一阵之后,又扔给了沈白幸。他二话不说,几道雷将沈白幸劈出太虚。
    摇光殿前,玉微仙君头发烧焦,白雪般的衣服左一个窟窿又一个洞,好生凄惨。他哆嗦着脚步,蹒跚回到软床上,告诫自己下一次一定不能辱骂天道!
    被天雷伺候,沈白幸陷入被褥,开始睡觉。红莲随着动作掉在地面,被灵力形成的风吹得东倒西歪。
    夜幕降临之时,莲花还在地上。倦鸟归巢,一只嫩黄色头顶一簇火红羽毛的飞鸟落在枝头,它嘴中衔着一枚丑得黑不溜秋的蛋,被房间里面动来动去的莲花给吸引了。鸟儿带着蛋飞入窗户,瞧了眼睡觉的神仙,然后堂而皇之的将蛋放入花托。
    它对着沈白幸啾啾叫几声,用爪子将莲花摆正,然后一屁股坐上去。
    索性这鸟身形不大,没有将红莲摧毁,开始一本正经的孵蛋。
    夜半三更,嫩黄色的小鸟猛然睁开豆大的眼睛,它感受到屁股底下的鸟蛋在膨胀,吓得惊恐飞起。
    却见入夜之时指头大小的蛋被从莲花中冒出的红线缠绕成一团,变成了鸡蛋大小,压得莲花往一边倒。
    而鸟蛋的色泽也发生变化,一半蛋壳变成了白色。
    小鸟觉得自己辛辛苦苦孵的赫然不是亲生,大怒着去啄蛋壳。但此时的蛋并不是俗物,不仅坚硬无比,还蹦起来去砸小鸟,吓得小鸟从窗户落荒而逃。
    蛋觉得世界清静,它自地上蹦上蹦去,而那朵红莲好似被吸干生命力,迅速衰败。蛋一个纵身跳上了沈白幸的床,感受到温暖的身体,立马不要脸的贴上去。它寻了个最舒服的地方,玉微仙君的小腹上,准备汲取温度破壳。
    天光破晓,雪山发射出金黄色的光芒,通过大敞的窗户刺醒了沈白幸。他迷瞪瞪的往左侧身,将脸埋入枕头,昨夜夜袭小腹的蛋被压在肚皮下,坚硬又冰凉的咯人。
    有那么个不可忽视的东西,沈白幸这觉是睡不成了。他将肚子底下的东西掏出来放在阳关下仔细端详,只见鸡蛋大小的物什成椭圆,长相丑不拉几,一眼看上去毫无用处。
    难怪昨夜睡到半路感觉肚子冷,感情是这玩意在作乱,沈白幸动手便要仍。不料,此蛋有灵性,从他手中逃脱,不跑反进,重新跑到了沈白幸肚子上。
    沈白幸:本想扔了你,既然生出了灵性,罢了吧。
    昆仑山是神州灵力起源,就连石头都能成精,鸟蛋这种本有就具生命的东西,开灵智也不足为奇。
    这天,沈白幸玩了一天的蛋,应瑄没有来。
    次日,应瑄还没有来,沈白幸又在玩蛋。
    等到第三日,宗门修士在昆仑山脚求见。沈白幸觉得无聊,把人招了上来,他坐在正殿高高的主座上,玉冠束发,一拢白衣纤尘不染,云袖轻拂,露出戴在左腕的红色木槵珠子。
    都起来吧。
    多谢仙君。
    你们找我何事?
    启禀仙君,到一年一度的侍神节了,特来给仙君请安。
    沈白幸虽然疑惑侍神节这个节日是修仙界哪个奇才想出来的,但他即为玉微仙君,就要时刻保持风度,务必给子民尊贵之感。是以,他仅仅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子民们瞬间觉得玉微仙君不愧是真正的神仙,瞧这做派这脸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绝壁的修仙界第一人啊!
    不经意的,沈白幸让修士对他更加佩服。就在这时,一直带在身上的蛋从袖口往里面走,冰凉凉的东西贴着皮肤流窜,所过之地,让沈白幸泛起一层鸡皮疙瘩。他眼眸冷下,吓得下面的宗门老头拱手告罪,可是我等打扰仙君清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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