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纤把一早准备好的菜单拿了出来,这些日子病着不能为筹备铺子而跑腿,索性他就在家里给做了菜单。
    瞧着眼前的食客也算是衣冠楚楚,想来是识字的,于是他把菜单放在桌上,一边让客人看,一边推荐。
    贾四爷瞧了几眼,眉头却没松开过:番茄炒蛋?番茄蛋汤?还有一溜儿的盖饭是什么?
    他看着菜单两眼一抹黑了,番茄是啥玩意儿?缙城里就没听说哪家有这道菜。
    楚纤面对食客的质疑,非但不慌,反而自信道:这些菜式在缙城只咱一家,味道绝不差,咱们的饭馆儿虽小,但主厨昔日可在富月斋上工的。
    贾四爷将信将疑,但是漂亮男人说的话总是让人觉得说服力要强一些,就算是被骗,想着明眸皓齿的小哥儿,好像也值当了。
    那就来一份番茄炒蛋吧。
    好,这就上,您稍等片刻。
    虽说点的菜不多,但毕竟是第一笔生意,楚纤心里喜滋滋的,他连忙去招郑江停进来做菜。
    铺子里进了客人,这当儿也有别的食客陆陆续续来,郑江停便不在门口招呼,转而进了厨房,让楚纤招呼客人点菜,邹筠负责上菜。
    起火,炒菜,不多时小饭馆儿里便饭菜飘香,勾的外头的食客直咽口水,铺子里的客人又多了起来。
    第21章
    三张桌子很快就坐满了人,楚纤把零散进来的客人安排到长桌上,针对不同客人推荐不同的菜式。
    他一般从衣着和谈吐分辨客人,像年节的日子里,百姓大多都会穿新做的衣服,单从衣着来看还是不易看出一个人的底子,但他针线功夫好,素爱缝制些东西,因此布料好坏衣服款式一眼就能有个评判,在富月斋时他又接触过不少达官显贵,结合着客人的谈吐,那便很容易推荐菜品了。
    像是几个一道的客人,又出得起银钱的,纤哥儿推荐的便是单独的小炒和大菜,若是独个儿简朴的客人,他推荐的便是盖饭,像番茄炒蛋,木耳肉丝,炖豆腐,宫保鸡丁什么的,好些名字他自己都觉得稀奇古怪,也不知郑江停是怎么想出来的。
    他看人准,再者也少不了生的好看的优势,客人很买账,多数都听他的推荐点菜,而菜上来后也确实没有让人失望,稀罕独特,味道又好,在柜台结账时客人的夸赞声络绎不绝。
    刚开始时他心里还默念着收了多少钱,十五文二十文,五十文,六十文,后头结账的客人一多,这儿吆喝,那处吆喝,进来的客人又寻位置点菜,他忙的脚不离地,收到的银子点过数目后只能匆匆放进钱柜里,全然没了心思去记。
    下午些时候,冰糖葫芦和干果都给送完了,后头来的客人听说没有了免费东西送,有的到了门口也都折了回去,生意多多少少受了些影响,已经不如中午时火爆,人少了以后三人倒是还稍稍松散了一些。
    约莫辰时,正是晚间酒楼饭馆儿生意旺的时辰,他们食铺准备的食材却已经卖光了,郑江停只得提前打烊,闻声来的晚的客人没有吃到东西还颇为惋惜。
    邹筠打扫桌椅板凳,清理着残局,累了一天腰都快直不起了,晚间的客人没接到而错失了生意,她还是十分的心疼。
    郑江停去把打烊牌挂在了门板上,轻松的拍了拍手,不知觉间就忙碌了一日,这当儿小贩收了摊子,街道又宽了,小娃娃圈成一团在街中玩乐,嬉笑成一片。
    今日你们可吃到街尾小饭馆儿的糖葫芦?
    我吃到了,我吃到了!俺娘特地去给我买的,小饭馆儿的糖葫芦可好吃了,比寻常的糖葫芦都要甜,有黄的还有红的,还不用吐核儿咧!
    郑江停远远听见孩子们清脆的笑声,笑了笑,圣女果做的糖葫芦果然很讨小孩子的喜欢。
    明儿饭馆儿里就不做赠送活动了,圣女果干倒是没什么,烤干就成,但是糖葫芦还得花钱满糖做,成本可不低,白送的事儿讨个新鲜还成,长久下去可干不成。但若是这些孩子当真喜欢,市场前景不错的话,抽空他还能做些,到时候也能小赚一点。
    郑哥在看什么?
    纤哥儿帮着邹筠把铺子收拾了干净,瞧着郑江停杵在门口发呆。
    无事儿。郑江停冲纤哥儿笑了笑:今儿可累着了?
    楚纤敛眉轻笑了一声,一边朝柜台前去,一边道:说不累反倒是不真切了,嗓子都快说哑了。
    邹筠附和:得亏纤哥儿招呼着客人,我手忙脚乱的险些上错了菜。
    厨灶就安置在铺子里,那么大的一点儿地,郑江停一抬头就能瞧见纤哥儿招呼客人,想不看见他的表现都难,小哥儿能言善辩,一点也不手生,今儿开业能这么顺利,纤哥儿当真是功不可没了。
    纤哥儿聪慧,是做生意的料子。
    楚纤却没把他的话放进心里,会做生意来作甚,总归是要嫁人的,他可对生意场上的事儿不太有心,不过是郑江停的肯定,倒是要比寻常人的夸奖要中听许多。
    他打开柜台放钱的抽屉,将今日赚到的钱尽数拿了出来,三人关了门在桌子前清算今日赚的钱。
    我数了数,今儿一共进账五钱四十文。楚纤把铜板儿尽数推到了郑江停跟前,一堆铜钱散开,铺了小半张桌子,一眼过去还挺震撼。
    邹筠光忙活着,钱都没有过她的手,竟不知短短一日就赚了这么多钱:真有这么多,这可都比我在主家做一个月的工还多了!
    她心里突突直跳,一时间都忘了酸痛的腰板儿。
    郑江停倒是镇定的多:今天开业咱们送了不少干果糖葫芦出去,客人才来的多,光是免费送出去的东西都将近一钱银子了,除去米粮蔬菜肉的成本,所剩也不多了,且还不敢算置办锅碗瓢盆以及租用铺子的钱。
    邹筠和楚纤闻言,恢复了些理智,喜悦之情也随之减弱了不少。郑江停也不想打击两人的情绪,转而又道:不过到底是开了个好头,开业客人来的多,转头宣传的人就多了,到时候回头客加上新客又是一大波客人。再接再厉下去,赚的肯定会比以前要多,至于能多多少,就要看怎么奔了。
    邹筠笑的温和,开铺子没那么容易,若是真一日就赚足了钱,那恐怕人人都争抢着开铺子了,时下她也很满足:总归一家人在一起做事儿就是好的,咱也不求大富大贵,只要日子能好起来,娘就心满意足了。
    郑江停应了一声,日子慢慢悠悠,和和美美是最好的:好了,今儿也累了,夜饭想吃点什么,就在铺子里吃了再回去吧,我去做。
    饭馆儿菜单上的菜家里人都已经尝过,各自都有喜爱的,但是今儿着实累着了,反倒是对吃的没有太多讲究,索性看厨房还剩下什么,就将就着吃了。
    晚饭后郑江停还得拾掇饭馆儿,另外再去肉市把明儿需要的肉给定下,今儿开业的消耗量大抵给了他一个参照,也不用盲买食材了,至于蔬菜一类的,还得明儿起早去买,如此才能挑到最新鲜实惠的。
    邹筠想着先回去烧了热水洗漱,也省的郑江停回去再忙碌,于是同着纤哥儿,两人先行结伴回去。
    郑江停忙完时,天色已呈青灰,回去一路上都是关门打烊声,温黄的灯笼光从身边亮起,他偏头瞧见是家果糖店,掌柜的挂起新年的照路灯笼,已经准备打烊了,他望了眼铺子,忽的想起了什么。
    掌柜的,稍等。
    哟,客观想买点什么?可还是要些白糖?
    郑江停做糖葫芦的白糖就是在这家铺子里买的,掌柜的眼力好,竟还记得他。
    不过今儿他可不是来买白糖的:可有蜂蜜?给我拿一点。
    有,有!上好的野蜂蜜,前不久猎户才送来的,一罐子四十文。
    郑江停打开一只手就能盖住的罐儿,一股子香甜的蜂蜜味儿卷进鼻腔里,闻着真不错,价格却也是真的贵。
    他冲店掌柜打趣:货真价实的蜜罐儿啊。
    可不是,去年收到的蜂蜜不多,铺子里也没多少存货。
    得嘞,包起来吧。
    郑江停果断付了钱后,出门天已经黑了,不过过年里街道上的灯笼都亮着,倒是不用摸黑走路。
    到了青梧巷,他没急着回去,而是先扣响了纤哥儿的院门。
    好一会儿后,他才听着熟悉的咳嗽声,院门嘎吱一声打开,里头探出个头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淡淡的香味儿,不似他以前闻到的脂粉味儿,也不是纤哥儿身上常带着的草药味儿,更接近于一种刚刚沐浴后的清爽香味。
    他下意识抬起头,少年墨发披散双肩,发梢还带着些未干的水汽,一件宽大的披风裹着瘦弱的躯体,隐隐能看见纤白不染的亵衣。
    你郑江停后头的话没有问出来,只觉得大晚上的风吹过,不冷反而还有些热,他凸起的喉结不动声色的滑动,别开目光,微微侧过躯体,迅速将手里的蜜罐儿递过去:拿着。
    楚纤双手接住塞来的蜜罐儿,披风往后滑了些,他连忙扯住披风,殊不知郑江停在风口已经站得难耐。
    蜂蜜?
    冲着热水喝,可以护着嗓子。郑江停匆忙道:以后喝了药,也能喝一些,解解苦味果糖铺的掌柜说的。
    楚纤嘴角上翘,抱着蜜罐儿贴在胸口,垂眉乖巧的点了点头,随口一句话竟然就被人给记在了心里,还没喝着蜂蜜,蜜汁却像是先流进了心口,甜丝丝的。
    好。
    郑江停应了一声,转头就要回去,方走两步,他又顿了顿,忍不住扭头回去:那个
    楚纤偏头:还有事?
    以后晚上别穿那么单薄出来开门。
    楚纤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浑身上下也未曾露出一块儿皮肤来,连脚踝都遮挡的严严实实,何来单薄一说,他若有所思,神色疑惑的看向郑江停。
    郑江停被看的像是脚底板起了火,一把就烧到了发虚的心:你赶紧回屋吧,外头冷,我也先回去了。
    言罢,他几大步钻进了自家院子去。
    第22章
    饭馆儿开起来以后,生意连着忙了好几日,多数都是些来尝鲜的客人,大概过了有十来日,开业的热潮退下去,每日来的客人大抵也有了定数,郑江停起早贪黑的忙碌,忙中倒也逐渐走上了正轨。
    他当初开饭馆儿的时候就找了饭馆儿的定位,小食铺位置偏,占地儿又不大,做不得什么贵而有卖相的大菜,索性针对便捷,快和美味出产了盖饭炒饭,寻了个适中的价格,荤菜十八文,素菜十五文,很适合一个人下馆子。
    平民大众吃食这一块儿其实还是挺有市场的,薄利多销下,也是能挣不少钱,很适合他们家当前的情况。
    缙城又不似一般的小县城一样消费群体小,地势闭塞,相反,缙城沿着城边有条大河,时常都有货船经过,可谓是水陆两通,四通八达的,不单是原住民,来往做生意途径的人都很多。
    正因为如此,缙城的客栈比一般的县城都要多很多,酒楼饭馆儿也不是个小数目,在正街一带,饭馆儿酒楼一排溜,这些食铺既能揽着本地客人,又能接下外地客人,生意很是火爆。
    当时郑江停也有考虑,只不过正街的铺子实在贵,没有点家底当真不敢租用,再者正街一带的饭馆儿为了宰割外地人,饭菜价格都比寻常的高,久而久之,缙城本地食客都不太愿意在正街吃饭了,若非特殊情况,有空闲时多半都会寻着别的街吃饭。
    综合考虑下,郑江停也就放弃了做外地人的生意,老老实实把消费群体放在了本地人身上。
    午后,郑江停送了一把干果给回头客,送最后一位客人出了饭馆儿,介于午高峰和晚高峰之间的悠闲时间就来了。
    这段儿时间吃饭的人少,生意很是萧条,大家都可以闲着,纤哥儿在柜台前拾掇算盘,邹筠在洗中午堆积下来的碗,他也无事儿,干脆在门口剥蒜理葱,若是有人经过,还能吆喝两嗓子把人叫进来吃饭。
    郑师傅,要一份儿番茄炒蛋盖饭,可有空给任老爷子送过去?
    来的是个高高大大的年轻人,肩上扛着个麻袋,也不知装的什么,郑江停没有过问,只道:能送,什么时候要?
    酉时那段儿送过去就成,话带到我先去忙了,主家还等着咧。
    纤哥儿闻声放下算盘过来,疑惑的瞧了一眼已经走远的男子:如何不问住处,任老爷子是谁?
    郑江停没落下手上的功夫:是咱的主家,铺子就是任大爷租给,前两日他还来过咱们铺子,我让你送点干果给老爷子,他说牙口不好,只拿了一把尝鲜,不知你还有印象没。
    日里来来往往的客人不少,男女老少都有,混着眼熟的客人郑江停就让送点干果,他送的多了,还真不太有印象。
    郑江停瞧他有些迷糊,笑道:不碍事,下回他过来我指你认认就是,他家就在旺民街后头的民巷里,不远,几步路就到了。
    楚纤答应了一声:任大爷还是第一个让把饭菜送上门的。
    一句感慨,郑江停却若有所思:不知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去瞧瞧就知道了。你忙着,我去看咱有没有食盒,送出去的吃食也不能凉着。
    酉时已经是饭馆子生意好的时辰了,郑江停为了不耽搁,提前了一些把任大爷要的菜准备好,近来吃番茄炒蛋盖饭的客人很多,为了不让客人久等,他一般都会先做好一大份番茄炒蛋,客人要盖饭的时候,直接一勺子就能出菜,至于其他菜就不敢这么做了,怕销量不够高,到时候剩下就不热乎美味了。
    任大爷,我是郑江停,您在饭馆儿点的饭我给您送来了。
    旺民街后的民巷不似青梧巷有个院子,这是直接开门进屋的,他敲了一会儿门,老爷子才慢慢吞吞的过来把门打开。
    等久了吧。任老爷子打开门来,人一瘸一拐的,郑江停连忙扶了一把,将人搀到桌子旁。
    不碍事儿,屋子里的几步路还能走。任大爷笑呵呵的坐下,毫不掩饰嘴馋的揭开了食盒盖子,闻着熟悉的酸香味儿咽下了口唾沫,指着饭菜道:我这几日可好这一口,这番茄啊酸酸甜甜的,就着汤汁泡着饭啊,吃起来可美,就是不知道这番茄是什么?没听说过也没见着过。
    开业以后不乏有客人问过这个问题,郑江停从善如流:是外地拿的种子,以前我干货郎的时候见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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