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道:今年林大人生辰摆宴席的时候,贾大人应该也去了吧?据下官所知,往常林大人举办的宴席聚会,贾大人参加得也不少。既然如此,想必您与林大人的关系一定也很好,共同密谋谋反也不是不可能的吧?
    这话中的嘲讽之意毫不掩饰。
    当日万旭既敢拿十六卫的将军们参加林铮的寿宴一事,给林铮盖章勾结十六卫的罪名,今日谢昭也能用贾永韶参加寿宴的事情,来给贾永韶扣上共同密谋谋反的帽子。
    有好事的官员转头想去看万旭的脸色,可是在工部官员的队列中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最后才反应过来,今日并不是朔望朝,身为从六品员外郎的万旭是没有资格参加早朝的。
    他唏嘘道:多好的一出好戏,若是万大人也在,少不得更加精彩纷呈。
    谢昭话语刚落,十六卫中的右武卫上将军已经噗嗤一声笑出声。
    他莫名其妙被人扣了屎盆子,又被迫在宫中被□□了两日,心中早就憋闷已久。此刻听谢昭挖苦贾永韶,当即忍不住煽风点火:是啊是啊,贾大人不仅与林大人好,和我们十六卫的关系也好的不行。
    看着贾永韶黑下去的脸色,上将军满心畅快,哼笑道:贾大人是十六卫和林大人来往的中枢,没有贾大人在的宴会,我们十六卫从来不参加的。
    队列中的的裴邵南低下头,免得让人看到自己眼中快要溢出的笑意。
    原本今日谢昭出现,裴邵南还有些担忧,可是如今见着他快要把贾永韶气死的样子,裴邵南又觉得比起谢昭,贾永韶才是那个值得担忧的人。
    贾永韶当真是要被气晕厥过去了。
    听着谢昭和上将军一唱一和的话,他恨得要咬碎一口牙齿,怒目而视道:我之所以让人赶制兵器,是因为瞿州周边州县驻军人数扩张,谢大人请勿血口喷人!
    这是贾永韶早准备好的最合情合理的理由。
    事实上,瞿州周围州县的驻军人数的确增加,可这增加的数目远远比不上他下令赶制的兵器数量。
    贾永韶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看准了谢昭身为御史台一个小小官员,对于驻军人数自然一无所知。
    反驳的话说出后,贾永韶有些紧张地看着谢昭,生怕他又说出什么驳斥的话来。
    哪晓得谢昭只是轻挑眉毛,轻巧地说:哦,原来是这样啊。
    这是不再追根究底的意思了?
    贾永韶摸了摸额头的冷汗,刚要舒出一口气,却听谢昭又道:我还有第二件想不明白的事情,希望诸位大人解惑。
    还来???
    贾永韶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晃得脑袋疼。
    谢昭转身,看向户部尚书的方向:瞿州知府邱大人遭山贼勒索两年,赋税全被山贼夺走。我想知道的是,为何这两年来瞿州的赋税大减,户部却闷声不响?
    新上任没几个月的户部尚书张如晦原本还在旁边看热闹,猛地听谢昭把矛头对准了户部,当即大惊失色地撇清自己:谢大人,隐瞒赋税这种事情,给我一万个胆子我也做不出来啊。
    生怕自己步了贾永韶的后尘,他连忙回答:过往两年各地的赋税数目,全都是由上任尚书冯大人负责的。
    怎么死了的冯德麟也掺了一脚?
    有心思活络的官员已经想到了冯德麟和成王的关系,于是看向成王和贾永韶的视线顿时怪异起来。
    成王低眉不语,藏在袖中的手却握成了拳头。
    谢昭似是想不明白:冯大人为何会隐瞒这事?
    贾永韶刚刚被谢昭吓得一身冷汗,心跳到现在都没缓过来。如今听了谢昭的话,他一心想要把自己摘出去,竟然说道:这还用说,一定是冯大人与林大人勾结在一起了!
    他想的是,冯德麟已经死了,反正死无对证,全推到他身上也没什么。
    这是认了兵器是从瞿州来的?
    谢昭觉得贾大人真是昏了头了。
    他怜悯地看了一眼自以为摆脱了嫌疑的贾永韶,忽的叹息一声:可是冯大人不是这么说的他为之愿意隐瞒赋税问题的人,可不是林大人。
    亲口承认?
    冯德麟不是已经死了么!
    谢昭的话语刚落,所有人都不由瞪大了眼,不解地看着谢昭。
    死人如何会说话!更何况,冯德麟之所以被贬谪,谢昭也算是一大缘由,若冯德麟真的愿意说出实话,又如何会告诉谢昭!
    贾永韶干巴巴地笑了笑:谢大人,这个玩笑不好笑。
    我没开玩笑。
    谢昭弯眸一笑,从袖中取出一本书册来,缓缓道:冯大人为官多年,为人的确谨慎。他替人撒下弥天大谎,自然会给自己留下后手冯大人丧礼那一日,家中奴仆曾在花园中烧书,我见了奇怪,便偷偷藏下了其中一本。
    他指尖微动,随意翻了翻书册,继而把书册合上,脸上写满了自得:我手气的确好,恰巧拿到了最关键的一本。
    贾永韶离得近,看清楚书册的名字,努力镇定道:这不过是普通的诗词整理册罢了。
    没那么简单。
    谢昭竖起手指摇了摇,一本正经道:冯大人的确谨小慎微,这册子表面上是诗册,实际上每一页冯大人点评的最后一个字连起来,就能串成一句话。
    他笑道:既然您不信,那我把这些字连起来读给您听。
    朝堂中不止一人的手脚开始冰冷,神色也开始僵硬。
    谢昭恍然不觉,只慢悠悠开口:六月十五,瞿州山贼乱起,我与
    听到谢昭真的要念出与冯德麟一起参与此事的人名,所有官员都又好奇又期待又紧张。他们心中已浮现了几个人名,只待谢昭说出来好确认。
    哪知道谢昭都要念出人名了,刚才抨击谢昭的给事中突然高声打断谢昭的话:谢大人,我们又如何确认,这册子不是您随便写了糊弄我们的?
    这回谢昭没有忽视这名给事中。
    你说得对,我的确有这个可能。
    他似模似样地肯定了给事中的话,继而又朗然一笑,把书册啪的一声合上:既然这样,我就把这书册呈于圣上。冯大人写了这么多年的奏折,想必圣上对于冯大人的字迹和遣词造句十分眼熟。
    谢昭抬眸直视秦厚德,顿了顿,说道:既然如此,冯大人所要包庇之人的姓名,就由圣上来亲自念出,如此可好?
    秦厚德与他对视良久,抿唇道:陈福,把册子拿来给朕看。
    陈福早在一旁看傻了眼。
    他连滚带爬地一溜烟跑下来,从谢昭手中取了册子,又一溜小跑回秦厚德身边,把册子恭恭敬敬地递给他。
    秦厚德一把拿起册子,开始快速翻动起来。
    他很快认出,这的确是冯德麟的字迹,这书并不是谢昭伪造而成。
    秦厚德按照谢昭的话,把冯德麟每页批语的最后一个字连在一起,翻动纸张的速度越来越慢,眉头也越来越紧。
    半晌后,秦厚德抬头,神色复杂地看向谢昭:这的确是冯德麟的册子。
    谢昭问:既然是真,圣上不妨告知百官,冯大人要包庇之人为谁?
    冯德麟是成王的亲舅舅,他会包庇的人除了成王还会是谁?
    文武百官都这样理所当然地想,一个个觑着成王,不知摆出什么表情来好。
    谁知道下一刻,秦厚德却看向了贾永韶,面无表情,气势沉沉道:贾永韶,对于这件事,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真是贾永韶?
    所有人既觉得意料之外,又觉得意料之中。
    贾永韶被这一声吓得险些握不住笏板。
    他惊慌失措,下意识就要去看成王:我不是,我只是
    作者有话要说:  谢大人:你们瞎讲话,我也瞎讲话。你们能扣帽子,我也要扣。
    自我催眠:四千多字不短小不短小明天肯定能走完这一段剧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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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章 诈骗
    难道那个册子上真的写了自己的名字?
    贾永韶跪在地上,满目惊慌。明明知道为今之计自己应该快点想出对策,可是大脑却偏偏怎么都思考不动,只剩下一句话在脑海中徘徊不去。
    怎么会,怎么会是他的名字
    贾永韶慌得不行,觉得心跳一下比一下有力,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外在的肌肤却一片冰冷。
    他不能不慌。
    因为这事情他的确参与了。
    主意是成王提议的,命令是他下的,等出了问题后,又由冯德麟来帮他们遮掩隐瞒。瞿州地处偏僻,他们的人又掌控了驿站,使得来自瞿州的求救信件一封都到不了京城。
    过往两年去瞿州督查的巡按御史在威逼利诱之下,也闷声不响。
    贾永韶原以为一切都没有问题,谁知道谢昭却毁了一切。
    他浑身失去了力气,手中的笏板也拿捏不住,啪的一声砸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贾永韶双眸失神,想到如今自己身败名裂,多年的苦心经营毁于一旦,他的心中就涌起一股子仇怨来:他恨成王拉他下水,此刻却不保他;他恨冯德麟,死了还要摆他一道;他也恨万旭,若不是万旭想出嫁祸林铮的法子,他用得着落到这般田地?
    当然,贾永韶最恨的还是谢昭。这种天之骄子,出身名门,又有九五之尊保驾护航,为何要与他死磕到底?他天资聪颖,十九岁就是文状元,未来前途光明,却为何要断他仕途!
    贾永韶想得入魔,怔怔抬头,环视四周。
    目光所及之处,所有人都神色嫌恶,察觉到他的视线,大家都纷纷偏头去看别处,好似他是个渣滓,看他一眼就会染得一身污泥一样。
    污泥?
    是了,他的确是污泥,出身低微,手段下作,这些年背地里做的坏事不少,被人瞧不起也正常。
    笏板掉到了地上,贾永韶却不去捡起来,反而从地上起身。
    他面色平静,眼中却隐隐疯狂:凭什么,凭什么这些人什么都有?凭什么那么多人策划的事情,如今却要他一人背锅?凭什么!凭什么他过得如履薄冰,那些人同样坏事做尽,却因为投了个好胎,毫发无伤!
    山贼一事的确祸出于臣,命令也的确是臣下的。
    在下定决心要鱼死网破的这一刻,贾永韶的心情是出乎意外的平静。他嘴角一勾,对上上头九五之尊的视线,冷冷一笑:而那批兵
    这话终究还是没说完。
    默不作声站了一个早晨的成王忽的从队列中站出,扑通一声跪在了贾永韶的身旁,声音悲痛:儿臣万万没想到舅舅居然勾结贾永韶做出此等谋逆大事,想到儿臣还曾主持过这等奸人的丧礼,儿臣心中实在羞愧难当!
    在头磕到地上的一瞬间,他嘴唇微动,冷漠地小声说出三个字:贾静安。
    这声音刚好只够身旁的贾永韶听到。
    贾静安是贾永韶十二岁的嫡子。
    这三个字简简单单,却轻而易举地召回了贾永韶的理智。想起昨日还在自己面前背着诗文的幼子,贾永韶的眼眶忽的盈满了泪水。
    浑身的骨头都好像被人一点点敲碎,痛得他喘不过气来。连带被敲碎的,还有他一瞬间积攒的勇气。
    贾永韶哑了声音,眼中一片死灰。
    秦厚德坐在上方,听着儿子似是悲怆后悔的话语,也不知为何,竟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认认真真地看着成王伏在地上的身影,发现他身量高大,哪怕伏在地上,依旧看得出背脊宽阔。
    秦厚德想:原来这么多年过去,衡越已经这么大了。
    懒得说什么安慰的话语,秦厚德眉眼轻抬:你先站一边去,让贾永韶把话说完。
    成王得到他如此冷淡的回应,面上不由一讪。
    他唯唯诺诺地起身,又低着头站回了队列中,同时耳朵竖起,屏息等待贾永韶的回答。
    贾永韶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惨然一笑,滑坐到地上,背脊佝偻,一瞬间像是苍老了几十岁:臣臣无话可说。他闭了闭眼,哑声,微臣一时走火入魔,嫉妒林大人位高权重,因此动了歪心思,偷偷在瞿州赶制兵器,又派人运到了林大人的庄子里。
    谢昭在旁问道:不是谋反?
    不是谋反。
    贾永韶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我引着万大人发现兵器,原本只想让万大人弹劾林大人私藏兵器,没想到万大人思虑深重,竟然联想到了十六卫,以为林大人是要谋反,这真是阴差阳错。
    这下子却是把万旭都摘干净了。
    成王在一旁听着,绷紧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
    他愉悦地想:这贾永韶倒还算是个聪明人。
    谢昭又问:那冯大人为何包庇你?
    贾永韶垂头,讥讽一笑:林铮心高气傲,见谁都是抬着下巴不吭一声,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样。我和冯德麟同是尚书,求他帮过忙,他都不假辞色地拒绝了,我们二人如何不记恨于他?
    原来一切都只是由于嫉妒?
    很多人都面带同情地看向一旁默然不语的林铮,觉得他真是倒霉到家了,居然惹上这两疯子,平白受了这么多罪。
    要是没有谢大人这回站出来,林大人和十六卫不就要吃闷亏了?
    一场持续了一天多的闹剧终于要水落石出。
    秦厚德拿着诗册从龙椅上站起来,缓步走到了贾永韶的面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贾永韶,最后问:所以这事的确是你挑起的?林大人和十六卫都是清白的?
    何必明知故问?
    贾永韶不敢抬头看他,只能盯着地面:是这一切,全都是臣和冯大人联手而成。
    好,很好。
    谁也没想到秦厚德这时候会突然笑了起来,他微笑道:看样子我和谢昭都没有猜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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