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安和原溪对视了一眼,忽然放开了他的手臂,有些厌恶地后退一步。
    白安对原溪突然的情绪不是没有来由。原溪疼了一阵,看白安时眼眶里蓄着点泪花,并且摇了头,没有和白安闹,没有得意洋洋或者满脸凶恶,而是用他冰冷的一张脸,表现得十分可怜。
    白安最怕这种人。
    需要去医院吗?白安问得很冷漠。
    原溪碰了一下身后,但只摸到腰的位置,却再次摇了头。
    白安瞪他一眼,低头看了下他握着的手机,把自己的翻出来亮到他面前,很大声地说:我要加你微信。
    原溪没理他,但白安也不走,原溪做不出把人往外推的事,只能把二维码亮出来给他扫。
    白安的添加提示很快跳出来,直到看到手机上显示添加成功,他才终于离开。
    原溪埋头看了一会儿手机,觉得白安的号码有些熟悉,退出去对了一下在日本时接到的电话,听到门外响起汽车的声音。
    您晚上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艾琳问了一声,原溪才从走神中反应回来。
    晚餐结束的时候原溪又去看公众号,发现有唐渡出现的那一张照片已经被删除了,且原本评论区中所有关于这张照片的讨论也全都消失了。
    见处理得如此彻底,原溪去感谢了师姐,师姐先是回复了一个问号,隔了一会儿才又说:我还在和师兄沟通,已经删除了吗
    原溪盯着师姐这句话想了一会儿,一开始是紧张,然后是不理解自己的紧张。
    唐渡手下的人,应该不会这么没用,连这么一点关于总裁的小事都处理不好。
    原溪和唐渡手上数字大得吓人的资产相比,的确很少很少、很小很小、十分微毫。
    他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想错了,或许唐渡还什么都不知道,事情就已经被处理好了,或者是唐渡真的知道了,他也完全没有必要为了这件事给原溪一些多余的情绪。
    所以原溪为了唐渡提心吊胆,似乎有些可笑。
    这天晚上唐渡是在原溪睡着以后才回来的,他粗鲁地闯进来,分明看到屋里漆黑一片,还是连步子都不压着,开了原溪床头一盏昏黄的小灯,掀开被子抱着他的肩膀吻他。
    原溪从他推门开始就逐渐醒了,唐渡身上既有浓郁的酒味,又有沐浴露的清香,两者混杂在一起,让原溪几乎和唐渡一样既醉又醒。
    原溪听到唐渡压低了声音伏在他耳旁说:晚上吃饱没?我可能会要得很多。
    原溪被抬起腰,接着开始害怕,等唐渡的手摸到后背他才急促地哼了一声。
    唐渡停下来,双手放在原溪两侧,眉毛一平,问:怎么了?
    应该是之前撞在柜子上的伤,如果换一个唐渡眼睛没那么红的时间,原溪一定会摇头,上药很麻烦且毫无必要,但现在情况有些不同。
    原溪立刻皱起了眉,手摸到肩膀的地方,指尖往下探了一些,示意是在背后。
    唐渡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又面无表情地看了原溪一会儿,原溪怕是他打断了唐渡的情绪,弄得现在气氛很糟糕,因此心虚地躺下来,主动解了几颗纽扣。
    只差领口那一颗的时候,唐渡碰开了原溪的手指,换上了自己的。
    唐渡可能是喝得多了,手指不颤抖,但是也很不灵活,一颗不紧的扣子开了好多下。
    原溪合上眼,以为唐渡要来了,结果唐渡只是抱着他,将他翻了个身,还提醒了一句小心脸,借着一点点光看原溪的后背。
    肩胛骨的地方青了一小块,刚好是在最突出的地方,像一只落到岩石顶上的蝴蝶。
    唐渡滚烫的手掌抚上来,声音沙哑地说:可能需要上药了。
    他话音一落,床很大幅度地震了一下,唐渡起身离开了,随后脚步titatita响起来,快而密集。
    原溪趴在枕头上,因为不舒服而侧过了脸,想不通明明唐渡去的时候那么快,回来怎么就这么慢了,是不是因为家里没有,还需要出去买,或者回来的就是上次那个医生了。
    他想了一会儿,脑子空白一会儿,又想一会儿别的,又空白一会儿。
    唐渡就回来了。
    原溪闭着眼没看他,因而不知道唐渡是用什么样子的姿势在给他擦药。
    能感受到的是药膏冰凉,随着唐渡恰到好处的揉按而非常舒服。
    唐渡竟然什么都没问,让原溪安安稳稳睡着觉,不过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把他的睡衣扔到了床底下。
    原溪是被热醒的。房间里本来就开了一层薄薄的暖气,原溪盖得并不多,温度是实验了好几次的刚刚合适。
    但这天非常热。
    原溪早上的课是在十点之后,他原本打算睡得晚一些,可很明显现在还早。
    原溪一睁眼便看到了唐渡,明白过来为什么会热了。
    他不知道唐渡体温那么高,特殊情况下他身上的温度会和唐渡差不多,而这是原溪待在唐渡身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和他完整地在同一张床上睡了一个晚上。
    原溪以为这是唐渡愿意的。
    他自下而上地看了唐渡一会儿,没有动也没有发出声音,唐渡却很快就醒了。
    醒来以后的第一个表情是怔愣,所以原溪善解人意地拉着被子离远了一些。
    拉着被子是因为他发现了自己身上没有衣服。
    第39章 用雏菊道歉
    身后很快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床往下陷又起来,接着便不动了。
    原溪身上的热还没退,连带着觉得被子也有些厚了,掖着一些汗水腻在身上,不太舒服。他以为是唐渡下床了,眼睛睁着,漫无目的地看着还未拉开的窗帘,脸颊被轻轻地碰了一下。
    没课吗?唐渡问。
    原溪把头往被子里埋得深了一些,伴随着摇头的动作,短发在枕头上轻轻摩擦几次。
    他其实睡不着了,只是想等唐渡走了以后再起床。
    但唐渡没让他再睡下去,一边换衣服一边说:起来陪我吃早餐。
    每次他用这种笃定的语气说话,就提醒原溪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不能想着拒绝。
    去了日本一趟,艾琳的厨艺似乎又长进了一些,连早餐都有了很多新花样。
    她端着面包片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原溪想到唐渡的生日快到了。
    一整个早餐他都在想需要为唐渡准备怎样的生日礼物,毕竟他这方面的经验不多,且唐渡看起来明显不缺少什么,又让事情变得复杂了一些。
    他想这件事的时候没有同时注意控制自己的眼神,在唐渡那里就变成了原溪有一会儿没一会儿地看自己,偶尔对视一眼又收回得很快。
    他压着眉毛,拿叉子敲了敲瓷碟的边缘,提醒他:好好吃饭。
    原溪顿了一下,好像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般,缩着头用乌龟一样的姿势把碟子里的东西吃完了。
    吃完早餐以后原溪坐在沙发上看书,一直用倾斜的目光去瞥唐渡。按照平时的作息,他现在应该要去公司了。
    但唐渡气定神闲地走过门进了起居室,原溪马上扭过脸看向书本。
    唐渡走到原溪面前就放缓了脚步,像是故意停顿得很长,好让原溪注意到。
    原溪面上没有表示,看上去似乎是毫无波澜,然而心里却有一丝紧张。
    他觉得自己好像一只被盯上的小动物,知道面前就是猎人布下的陷阱,选择留在原地装作一无所知来逃避。
    你早上有课。唐渡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原溪早晨撒的谎。
    原溪握着书页的手指僵硬了一下,也不敢抬头看他。原溪从小就是个好孩子,这个好符合所有传统的标准,因此撒谎对他来说既不熟练又很困难,被直白地点明更是没有想到。
    原溪还没想好怎么应对这句话,唐渡接着又说:身上伤怎么弄的?
    原溪又懵了。
    昨天去了哪里?还是遇到了谁?
    唐渡耐心地等了原溪一会儿,只等到他头又垂下一些,拿出自己的手机,手指悬在屏幕上,连怎么解释都不知道。
    唐渡没再说什么,总算如原溪一开始希望的那样转身离开了。
    关门声响起的时候原溪并没有松下一口气,因为他从唐渡带来的压迫中缓过神以后,便发现自己什么都还没做。
    假如唐渡因为公众号以及原溪确实说了谎而生气的话,那么原溪认为他应该为此道歉的。
    上车之后原溪给裴宴发消息,去问他们对公众号的事情是否知情,裴宴承认得很大方,并且知道原溪在担心什么:我看到以后就给唐渡看了,应该是没事的。
    原溪想中午是不是应该去一下唐渡的公司和他当面说,没有及时回复裴宴,他便又发来:你还没和唐渡说吗?
    原溪说是的。
    裴宴回复:今天唐渡心情不太好,骂了好多人了。
    原溪说:对不起,应该是怪我。
    快下车的时候裴宴才又发来消息:刚才在骂我
    原溪又说对不起,接着问裴宴:你们中午能按时下班吗?我想过来一下。
    裴宴:应该可以的,你来吧。
    原溪这节课和欧远一起上,看到他上课时拿了好几次手机,想到欧远才和宋婉婉复合,应该有很多道歉的经验,于是打算虚心求教。
    原溪:请问要怎么和别人道歉呢?欧远看到了原溪的消息,偏过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男生or女生?
    原溪:男生。
    他这么输入来形容唐渡,脑子里闪过许多画面因而心里有一些别扭。
    欧远:我还真没有和男生道歉的经历,因为男生之间解决矛盾,相对来说更直接一些。
    原溪看到欧远的话,觉得询问他是一个很好的方案,欧远的回答看上去靠谱极了。
    欧远:不过按照一般规律,真诚总没错。
    欧远继续教他:如果对象是男生的话也一样,有些男生反而吃软不吃硬,好好说,脸皮要厚。
    原溪想了想,觉得唐渡就是欧远口中这样的人。
    下课的时间有些晚,原溪怕去慢了正好撞上唐渡午休结束开始工作,连饭也不顾上吃就往他公司去。
    尽管时间有些紧,原溪还是选择了走路过去,根据他朴素的人际交往经验,道歉空着手去大概率会显得不够真诚。
    原溪一边走得很快,一边在回想这一路上有什么合适的店,他先路过了一家蛋糕店,又想到唐渡似乎不太喜欢甜的东西,接着经过花店,停下了几秒。
    门口摆了装饰的花,开得又艳又香,原溪叫不出它们的名字,但知道这些都是花店常常会有的种类。
    他犹豫了一下,仍然决定先进去问问。
    店里只有一位女店员,迎上去询问原溪的需求。
    原溪在手机里打好字问她:可以送花给男生吗?
    女店员愣了一下,抬头看了原溪一眼,不过眼神里只是惊讶,没有不友好。
    当然是可以的,也不会显得很奇怪。
    原溪对买什么实在没有头绪,又总觉得时间好像来不及了,到晚了唐渡可能又会生气,便直接请店员帮自己包扎一束适合送给男人的花。
    原溪有意强调了是男人。
    店员选了以嫩黄色的小雏菊,原溪站在旁边,基本没有什么意见,不论店员问什么都点头。
    他又有些走神,是在想唐渡收到一束花的反应。
    如果是开心的话应该也不会十分明显,唐渡西装革履抱一束花似乎也很奇怪。
    不过这些都不用太担心,唐渡要是不喜欢,会很直接地表达。
    原溪从来没有看人包过花,这甚至是他第一次进花店。
    原来没有卖出去的干枯的花会收集起来倒挂在天花板上,整个房间都充满香味,而包装一束花的时间也并不多。
    原溪忽然从这里面感受到一些艺术的味道,凑过去仔细地看了看每朵花的位置。
    店员把花交给原溪,说这是雏菊。
    原溪不大关心它的花语,同时也相信唐渡会和他一样不在意。
    花束整体并不大,但原溪抱着走在街上仍是十分惹眼的。
    前台已经认识了原溪,直接就放他上楼。原溪感到有些庆幸的是他乘坐的这班电梯没有人,毕竟他对送花这种事情毫不熟练,有些紧张。
    走到唐渡的办公室需要穿过一块办公区,但现在仍然是午休时间,按照原溪为数不多来到这里的经验看,此时人应该不多。
    原溪硬着头皮往里走,刚转了个弯,差点被吓到往后退。
    他似乎撞上了一个很忙的时候,整个办公区鸡飞狗跳吵吵闹闹的,三五几个人聚在一起,声音很大地争论什么。
    原溪埋下头,加快了步子,眼睛盯着自己不断往前移动的鞋尖。
    他已经感觉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不是他有意抬头,而是大片声音齐齐突兀地停下,很难被忽略。
    手上的花随着原溪的脚步颤抖起来,包装纸和衣服摩擦发出不小的响声,原溪一直到了唐渡办公室的门前才停下来。
    这时他从不好意思中走出来,又被紧张的情绪填满了。
    来之前觉得唐渡的态度不重要,临到面前了又反悔。
    原溪对一切都很没有把握。
    他对讨好金主这项业务不甚熟练,对唐渡也没有那么了解。
    原溪深吸了一口气,他都走到这里了,总不可能掉头回去。
    小臂抬起来,弯曲的指节正要磕到梨花木面板,门突然从里面被拉开了。原溪的手落了空,重心却还保持着前倾,连人带花一起往前扑了一些。
    更为尴尬的是,原溪面前不是唐渡,不是裴宴,不是陈景韵,不是他所认识的任何一个人,而是陌生的、大约是来这里商谈什么事情的一个中年男人。
    从旁一下伸出一只手臂,有力地握住了原溪的小臂。
    那一瞬间原溪整只手都疼了一下,抓住他的人极力扭转了他的姿势,原溪被拽到一边,后背在门框边沿轻轻撞了一下。
    唐渡没有收回手,而是松了手上的力气却仍然虚假地挨着他的手臂,站到原溪面前挡住了他看中年男人的视线,用原溪没有听过的办公事时缓和得多的语气说:见笑了。
    中年男人很快大笑一声,好像是想看一眼原溪,脑袋左右摆了一下。
    但唐渡遮得严实,他最终什么也没看到,又笑了小声地一下,把遗憾表现得明显了一些。
    在门边的那一下似乎正好撞在和之前相同的位置,原溪埋着头抱着花,觉得原本能用一束花讲清楚的事情,现在更复杂了。
    第40章 只有你觉得原溪重要
    裴宴接过中年男人的话头,将他引了出去,唐渡不打算走,待他们离开后往回走,让原溪把门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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