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套左侧绣着他的名字和班级。
    许一暗,初三(5)班。
    女孩动动鼻子,散开的眸光聚到那纤细的蓝色绣线上,心神逐渐恍惚。体育馆关门时间到了,室内的灯从外到里,一盏盏熄灭,只剩下场地四周的地灯散发黯淡的光。
    像是某种动物的触手。
    一点点拨动人隐秘的心弦。
    陈萝伸指摩挲绣字,稍显粗糙的触感在接触到的一瞬,便疯了似的在神经里回溯。电击般的酥痒,直扑后颈,她像是被人捏住脖子,狠狠提起的猫咪。
    爪子收回。
    眼睛眯起,尾巴尖不知廉耻地弯弯翘起,只是满心等待擒获她的人,或杀或剐。
    她尝试掌控自己的人生。
    尝试坚强和坚硬。
    但是从来没有人告诉她,被人掌控和主宰,是如此的自由。喜悦与满足从身体数以万计的毛孔渗出,呼吸变得很热很热,她抖了抖,马尾在空中微微晃动。
    在意识沉沦之后,身体做出的反应更为直接。
    女孩捧着衣服,吻住他的名字。
    唇满足后,是齿,齿被绣线攀住,不能再进分毫,便轮到了舌。
    她舔过他的名字,缓慢而绝望。
    眼角有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泪。
    口水黏腻的银线在暗淡的灯光下拉得很长,呼出的热气将衣服也染湿,口水中的酶的味道便在湿热中忽然分明起来。
    此刻她的影在地上,已经完全看不出人的形状。
    和格里高尔一样,女孩也变成甲虫了。
    但和那可怜的小说主人公又不一样,她很开心,自己变成甲虫。
    “啊……真是有够恶心。”
    男生躺在篮球架后头,摘掉耳机,拿着游戏机坐起来,“你们女人发起情来跟母猪有什么区别?”
    陈萝没见过他。
    对方显然也是第一次见她,有点不耐烦,勾起的嘴角满满都是嘲弄。
    他拿出手机,调出闪光灯朝着她晃,“让我看看,你们立华的学生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一个宁愿在球场自虐也不肯回家,还有一个,啧,老子还没见过这么变态的女人。”
    “……喂,你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
    陈萝想都没想。
    在闪光灯刺到眼睛的一瞬,抓起衣服就跑。
    “操,还他妈敢跑。”
    男生穿着黑色卫衣,将游戏机一扔,看起来懒散,跑起来飞快。陈萝吓得心都要跳出来,撞到膝盖也只是咬咬牙继续跑。
    绕出去也不敢走正门,思考之后垫着脚躲到女厕所。
    外面的脚步声绕来绕去,骂骂咧咧。
    似乎还踢翻了导航牌。
    她躲在隔间里,抱着衣服,这才发现膝盖撞破了——皮掉了一大块,粉红色的肉露出来,还在冒血珠。
    “好疼……怎么会这么疼……”
    陈萝慌慌张张翻纸,不小心把血液沾到衣服,又瘸着腿拿出来,对着水龙头搓洗。
    可惜无论怎么洗,都还有淡红色的痕迹。
    她的血,太浓了。
    洗不干净的。
    要是许一暗知道她对他衣服做的事情……
    陈萝低着头,嘴唇颤抖。
    一边后悔,一边又死抱着人家的衣服不肯松手。女孩子说到底,就是很诚实的生物,而她不仅诚实,还有点意想不到的胆大包天和破罐破摔。
    擦掉眼角的泪,女孩抿抿唇。
    确认外面没有声音后,趿拉着没牌子的胶鞋,一瘸一拐往外走。
    反正她无法拥有他。
    那么拥有他的衣服也是很好的,不至于很多年后,连个念想都没有。
    女孩稳住心神,刚出去,就看浓黑的影子蹲在对面墙壁。
    悄无声息的。
    仿佛守候多时。
    不论是鬼,还是人,在这种情况下都足以让她发疯。陈萝啊一声惨叫,不由分说拿外套猛罩人家脑袋,差点没把人直接按倒。
    刚要跑,又犹豫着要拿衣服,就被宽厚的手稳稳捉住脚踝。
    “求……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受不了。”
    “我只有这件衣服了……求你,真的,求求你。”
    女孩鼻音很重,带着令人心酸的哭腔。
    对方怔了怔,手上一松,“……我刚才听到女厕所有哭声,同学,你还好吗?”
    是许一暗。
    即便看不到脸,陈萝也能在第一时间分辨出他的声音。厚的,有点沙哑,可能是因为刚运动完的缘故,还有点软绵绵的温柔。
    女孩高悬的心瞬间拔得更高,汗毛都集体立正。
    眼泪又因为他话里的温柔,汹涌而出。
    即便这温柔,可以给任何一个人。
    很贱对不对?
    她乐意的。
    “……我,我没事。”
    意识到他没认出自己,女孩捂住口鼻,故意用很慢的语速说。
    眼泪落到腮帮,溪水似的。
    怕他发现。
    陈萝只能一个劲用袖口擦脸。
    许一暗收回手,低声道,“那就好,早点回去吧。”
    男生蹲在原地,没有揭开脸上的衣服,甚至都没怎么动。就像已经很累很累了似的,只是再怎么累,肩膀也不肯垮下去。
    他听到一轻一重的足音远了,又拖拖拉拉回来,头便隔着衣服往上抬起些。
    女孩应该是低年级的,说话不太利索,行动好像也不方便。
    残疾和结巴使她的生活充满嘲讽和欺压,只能晚上躲在厕所哭泣。
    他不知道自己能为她做点什么。
    她哭得那么小心翼翼,生怕被人发现,恐怕是个自尊极高的姑娘——同情,只会让她的难过雪上加霜。
    “怎么了?”
    他问。
    “你为什么不回家呢?”
    “我这就回去。”
    “你说谎……你明明就没打算回去。”
    “啊?”
    忽然隔着衣服被人抱住,他有点错愕。
    更错愕的是,女孩隔着衣服亲了亲他的额头。很小的手,伸进衣服胡乱摸索,摸到胸之后抖了抖——稍微有些倒欠的指腹逐渐用力,一点点往上,经过脖子和脸,然后捂住了他的眼睛。
    手很冷,像冰一样。
    没什么力气,又很固执。
    “你不要动。”
    女孩颤抖道。
    “啊?”
    许一暗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复读机。
    “你……你不要动……就是了。”
    她吞咽口水的声音很大,大到他以为她哭饿了。然而她的“饥饿”显然不是食物层面的……这个陌生的小姑娘捂着他的眼睛,喘着粗气,鲁莽又无耻地吻住了他的唇。
    像个理直气壮的强奸犯。
    很瘦的屁股,急切地坐到大腿根,坐稳了,就拼命往下碾。
    像是要挖点什么出来一样。
    接下来的情况非常诡异。
    非常诡异。
    诡异到他后来每每想到这一段,就会很难受——女生恋爱期间总是想知道男友是馋这具身体,还是喜欢你这个人,他也想知道:
    陈萝到底是爱他,还是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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