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结束, 晏云清看着阳光被重重树木遮盖得仅露出些许散碎金光倒影, 垂首敛眸,面上无悲无喜, 与这周围的热闹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你看,她怎么来了。”
    这会儿有好事者认出了她, 悄悄戳了戳同伴,对着晏云清的方向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眼神或怜悯或不屑或鄙夷。
    “咱晏大小姐好朋友的葬礼, 能不出席嘛。”
    “什么大小姐,明明就是一个村姑。”
    “你看她那样子,还当自己是大小姐呢,装给谁看呢。”
    “我就讨厌她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谁还不是个豪门了,怎么就偏偏她高贵。”
    “对啊对啊,还名媛之首,我呸。”
    “她居然还有脸回来,我要是她,早就跳楼死了算了,没准下辈子就不用当村姑了。”
    曾经需要仰望巴结的太子妃如今换人了,眼前这个不过是个村姑,有什么需要担心的。曾经高高在上的人一朝失势,可不得承受被反噬的后果。
    往日阿谀奉承的人此时都换了张脸,对于她的遭遇议论纷纷,鄙夷不屑的话如同刀子似的,纷纷扎向晏云清,全然不见往日舔狗模样。
    对于那些话,晏云清只做充耳不闻,脸上半点异色都没有,全然不在意。她双手放于外套两侧口袋里,不疾不徐地往出口走。
    “晏云清。”
    空旷寂静的停车场里,女人骄纵的声音被放大的无比清晰。
    可晏云清依然置若罔闻。
    直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晏云清才不得不停下脚步,偏头垂眸,下巴微扬,静静地等着来人。
    这是......晏云清?
    走到她面前的柯静一愣,气势微微收敛了些。
    精心打理的长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一身黑色长裙,外面穿着一件香奈儿小外套,衬得她愈发白皙纤瘦,这会儿她虽然站在你面前,可你却能明显感觉到,她的目光根本没有聚焦,眼睑低垂,精致的五官仿佛被打上了一层光影,神色恹恹,阴郁冷淡,不带半点人间烟火鲜活气。
    看来她离开晏家后过得并不好呀。
    也对,从名媛到村姑,这落差可不是一般的大。
    想到这,柯静满意了,下巴轻抬,不屑的打量了一遍晏云清,目光骄纵轻慢。
    往日晏云清自视矜贵清高,从来都是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对于她们这些人总是爱答不理的,甚至还因为夹菜这种小事,当场没给她好脸,害得她丢了好大的面子,一度成为圈中笑谈。要不是有晏家和谢家两家在上面压着,她定然不会就那么善罢甘休的。
    这会儿听说晏云清不是晏家女儿,而是一个乡野村姑,甚至连谢晋卿都放弃她转而和姜芸走得近后,柯静就知道机会来了。
    看着晏云清还穿着旧款的香奈儿,柯静鄙夷的打量了她一眼,奚落道:“哎呀呀,果然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啊,你看看,咱们这叫什么?风水轮流转?”
    晏云清没有搭理她,偏眸瞥了眼被她握住的手腕,因为过于用力,这会儿已经有了一圈红印,示意她自己放手。
    可是柯静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一雪前耻,又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拿轻放呢,勾了勾唇角,她的眉梢染上了势在必得的神色。
    “瞧瞧,这不是咱们曾经的晏小公主,名媛之首嘛,怎么现在穿的,都是些过季旧衣服了,寒酸。”
    想到往日骄傲明艳的富贵花,从小到大都是父母口中别人家孩子的名媛之首如今一无所有变成了乡下人,可以任她欺辱,柯静就有一种机会来了,终于可以打脸报复的爽感。
    “哎呀,我忘了,你现在可不就是个寒酸破落户嘛。”
    女人掩嘴轻笑,像是在笑晏云清的可怜。
    可她显然是打错了如意算盘。
    若是几天前这些话或许可以让晏云清难过一会儿,可现在?
    不过是几句奚落,这几天听都听腻了。
    面对她的挑衅,晏云清连眼皮都没抬,甩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从头至尾,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她。
    这个发展不是柯静想要的。
    她厌恶晏云清那时时刻刻端着架子,脊背挺直,好像什么也无法将她击垮,高不可攀的姿态,她想要看到的是她落入泥泞,痛苦挣扎,却不得不向她屈服。
    怎么可能轻易让她离开。
    “晏云清,你给我站住。”
    她故技重施,想要抓住晏云清,却被她径直闪开了,人没抓到,自己反而踉跄一步差点摔了。
    这次晏云清终于如她所愿停下了,阴郁苍白的美人偏头冷淡的瞥了她一眼,提不起半点和她争辩的兴趣。
    “晏云清,你知不知道你其实超级惹人烦啊?一天到晚端着个姿态,看谁都爱理不理的,你累不累啊?其实我很好奇啊,你不就是仗着家世比我们稍微好一点,有谢晋卿护着你嘛,你拽什么?”
    看着这个女人明明已经落魄了,还对她爱答不理,摆明了看不起她,柯静怒了,仗着自己学过跆拳道,上前几步扯住晏云清的头发,逼迫她不得不直视她,在她不为所动的目光注视下,恶意满满的笑着,继续道:
    “你还不知道吧?疫情原因,谢家一连几个项目都有亏损,现在谢晋卿和姜芸走得那么近,你说,他们会不会联姻呢?真可怜啊,晏云清,父母被抢走,未婚夫被抢走,现在最好的朋友又走了,你说说看,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要是你,直接找个河跳了,陪顾清玲算了。”
    听到她提及顾清玲,晏云清眼眸微动,终于认真的打量起她来,不含感情的视线扫在柯静身上,一股莫名的寒意从骨髓里蔓延,让人不寒而栗。
    那不像是一个活人应该有的眼神,空寂无光,毫无半点感情色彩。
    柯静被她看得有些心慌,不敢再乱来,手上的力道也轻了。
    看着原本气焰嚣张的女人气势渐渐弱下来,晏云清毫无征兆的笑了。
    阴郁的脸在车库灯光照耀下,愈发苍白,上一秒还冷若冰霜的女人,这一秒突然扯动唇角,露出了笑容。
    惨白的灯光,寂静无人的车库,不似活人的眼神……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柯静总觉得在这些映衬下,她的笑容也变得愈发诡异起来。
    “你笑什么啊!”
    柯静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抬手想要打人以壮声势,却被晏云清直接捏住手腕,再难进一步。
    “我是真的很讨厌这种动不动就动手,用暴力来解决问题的人呐。”
    唇角扬着笑容的女人没了兴致,甩开她的手腕,在她想要还手的瞬间,一巴掌甩过去,却又在离柯静的脸仅剩一点点距离时停下。
    看着女人下意识放大的瞳孔,以及惊恐的面容,晏云清笑容愈发明艳。
    胆怯者总是色厉内荏,用声音来掩饰内心的不安,殊不知那不过是将他们的丑态展现的更加淋漓尽致。
    “胆小鬼。”
    “神经病啊你!”恼羞成怒的女人抬脚想要给她点教训,却被晏云清拉着手臂借力打力给扔到了地上。
    怜悯的看了她一眼,晏云清摇摇头,在柯静愤愤不平的目光下,朝她做了个鬼脸,继续往前走。
    “你这个疯子!我不会放过你的!”
    身后,是柯静无能狂怒的怒骂,晏云清听了,却稳如泰山,毫不在意。
    她现在,也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东西了。
    ***
    “你刚刚,说什么?”晏云清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云清,我喜欢谢晋卿。”姜芸再次重复了一遍,只是这一次,语气要更加坚定。
    都说爱情十赌九输,可那不是还有一个成功吗?她还年轻,还有资本可以赌那一个万一。
    晏云清定定地看了她许久,就在姜芸觉得她可能在生气的时候,晏云清突然笑了。
    “挺好的,加油吧。”
    他们两个人的故事,她又能给什么意见呢。
    姜芸与她不过是一步之遥,可她偏偏在那么一瞬间,却觉得她与她之间的距离是那么的遥远。
    她像是一座无人问津也拒绝所有人问津的孤岛,孤独,神秘,哀伤,冷淡,沉静,阴郁,疏离,孤傲,莫测,高不可攀。
    你无法用任何一个词来形容她。
    人的相貌气质,或许真的是受环境而改变的吧。
    在晏云清身上,她看不到半点姜家人的影子。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虽然不过是第三次见面,可姜芸却能明显感觉到,自从顾清玲死后,晏云清整个人的气质就变了。
    她说不准这种改变是好是坏,但是,至少在此刻,她是真心实意的希望她能好好的。
    第37章 。
    “我在沙溪种了很多花和果树, 有的已经长出叶子了。我想看看,它们能长成什么样,开出什么花, 如果明年结果子的话,给你们也寄点尝尝。”
    “好呀。”
    姜芸点点头,又从包里拿出了一张银行卡递到了晏云清面前, “我只有这么多,密码是我们的生日, 你照顾好自己。”
    看着眼前的银行卡, 晏云清有些想笑。
    这两个人, 在这一点上还真像。
    “有硬币吗?”
    “嗯?”姜芸不解, 但还是摸了摸包, 还真让她找到了一个。“只有一个可以吗?”
    “够了。”接过她手里的一块钱硬币,晏云清将银行卡再次推给了她, 将硬币向上抛起,又接住。“这个就够了。”
    晏云清展开手心, 是正面朝上,2020这个数字看起来极为应景。
    看了一眼手机时间, 已经是下午一点了。
    “我走啦?我买了两点半的车票。”
    “这么快?你不等等谢晋卿吗?”
    “不等啦, 一会儿赶不上车了。”
    叫了辆滴滴,没过多久, 车就到了,晏云清戴好帽子和口罩, 准备上车,却在打开车门前,到底还是没忍住,唤了一声“晏芸。”
    “嗯?”俏丽活泼的女孩抬头, 眼里是与她曾经如出一辙的小星星。
    “我走啦,再见。”
    明明脑中闪过很多话,摩挲着口袋里的党徽,可最终说出来的,确实最普通不过的那句。
    “再见。”
    这人间太苦啦,正常人熬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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