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家娘子抬起首来,思忖了好一会儿, 才道:你是指那个哑子?
    裴玉质眉间一蹙:他毕竟是你的儿子,你怎能如此轻蔑他?
    纪家娘子恨恨地道:我统共生育过五个儿子,除他之外个个康健, 若不是他,我岂会在夫家抬不起头来?
    裴玉质不满地道:那并非他的过错,你怎能归咎于他?
    不归咎于他, 难不成归咎于我自己命不好么?纪家娘子愤怒地道,若不是他, 我岂会沦落至此?
    裴玉质质问道:你可知他一直在等你回去见他?你可知他知你喜欢海棠, 想要被海棠吃掉?
    海棠那株海棠是我与那负心汉情意正浓之时, 那负心汉为了讨我的欢心, 特意着人移植到那院子里的。我生下熙儿后,他见熙儿口不能言,且又有了新人,自然将我忘了,一日又一日,我等着他来见我, 却始终等不到,我终是耐不住寂寞,与人私奔了。纪家娘子叹了口气,你是熙儿的何人?熙儿可还好?
    你不是当真关心熙儿,不过是随口一问吧?见纪家娘子默认,裴玉质笑着道,熙儿很好。
    言罢,他转身便走。
    他原想带这纪家娘子去见素和熙,经过一番交谈后,他改了主意。
    一个不负责任,甚至怨恨着孩子的母亲早已失去了见孩子的资格。
    素和熙的话本重印了,他回家前,去书肆问了一圈,又已售罄了。
    回到家后,他径直去了书房,见素和熙正对着雪白的宣纸苦思冥想,遂绕到素和熙身上,伸手将其抱住了。
    素和熙放下手中抓着的狼毫,回过首去,勾下裴玉质的后颈,进而吻上了裴玉质的唇瓣。
    一吻毕,裴玉质坐于素和熙怀中,调整着吐息。
    少时,他对素和熙道:子熙,我适才去了书肆,今日新印刷的话本皆已售罄了。
    素和熙这才想起来自己昨日并未问裴玉质此事,遂盯着裴玉质的双目,写道:玉质,是你雇人将话本买走了么?
    裴玉质摇首道:我为何要雇人将话本买走?子熙为何不自信些?
    素和熙确认道:玉质当真没有雇人将话本买走?
    裴玉质满面期待地道:是喜爱话本之人将话本买走的,许再过些时日,子熙便能名震全国了。
    素和熙一按裴玉质的背脊,裴玉质整副身体便与他严丝合缝了。
    他抱了裴玉质良久,又去亲裴玉质。
    他一直缺乏自信,写话本最初不过是为了糊口罢了,即便裴玉质绝不会饿着他,他仍是希望能依仗自己的力量养活自己。
    裴玉质被吻得双目雾气蒙蒙,身体一阵一阵地发软。
    子熙。他抬手描摹着素和熙的唇瓣,接着从素和熙身上爬了下去,继而跪于素和熙双足之间。
    他瞧了素和熙一眼,便垂下了首去。
    由于上个世界的素和熙被阉割了,他已有差不多七十年不曾做过此事了。
    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过度的紧张使得动作生涩无比。
    素和熙不敢置信,怔怔地望住了裴玉质。
    这是我的子熙。
    裴玉质不断地高诉自己,可整个过程中,他却总是想起幼时的素和熙。
    约莫一盏茶后,他才站起身来,冲着素和熙笑道:好浓。
    素和熙抬指从裴玉质的喉结划蹭至唇瓣,又颤着手指在裴玉质掌心写道:玉质喜欢么?
    裴玉质不假思索地道:喜欢。
    素和熙眉眼舒展:玉质喜欢便好。
    接下来的半月间,一人一妖试图再进一步,但皆因裴玉质身怀强烈的背德感而失败了。
    半月后,是夜,沐浴罢,裴玉质服下催/情/药,上了床榻,伏于素和熙身上,与素和熙唇舌交缠。
    接吻间,药效发作了,裴玉质整副身体烫得不成样子,吓得素和熙白了脸,写道:玉质,你生病了么?哪里不舒服?
    裴玉质咬着素和熙的耳垂,口齿不清地道:我想要子熙,想要得不得了。
    素和熙脑中灵光一现,瞪着裴玉质道:你服药了?
    裴玉质颔首承认:嗯,我想快些与子熙做夫夫。
    万一有什么副作用,该如何
    素和熙尚未写罢,已被裴玉质捉住了指尖。
    其后,裴玉质翻身坐于素和熙腰上,居高临下地道:莫怕,我无事,只是想要子熙了。
    不多时,素和熙未及反应过来,已尝到了难以言喻的滋味。
    裴玉质载沉载浮,背德感却不肯放过他,欲/念翻涌,轻易地战胜了背德感,同时又加深了背德感,背德感竟反过来加剧了欲/念,如是这般,教裴玉质如登极乐。
    末了,他捉了素和熙的手,放于自己的肚子上头。
    素和熙摸了摸裴玉质的肚子,发现这肚子鼓起来了,不由害羞了起来。
    裴玉质失力地歪于素和熙怀中,胡乱地亲吻着素和熙的面颊,须臾,体力稍稍恢复了些,他启唇催促道:子熙,多给我一些。
    待得天光大亮,他哑着嗓子道:子熙,我心悦于你。
    素和熙心满意足地写道:玉质,我亦心悦于你。
    这之后,尽管背德感无法彻底消除,但裴玉质再未在床笫之上用过药。
    大寒时分,外头下起了雪来。
    裴玉质抛下茶肆的生意,扯着素和熙堆了雪人,打了雪仗,又一同坐于八角亭中,以雪烹茶。
    素和熙凝视着裴玉质,沾了点雪,在石桌上写道:我今早去买墨条之时,见到阿娘了,阿娘又没有认出我,我以为我会与上回一般伤心难过,但我却奇怪地非常平静,或许我与阿娘母子缘浅吧?阿娘既然不要我,我便也不要阿娘了。玉质,多谢你抚养我长大,多谢你陪着我度过最为艰难的时光。
    他害怕裴玉质将他当做孩子,遂绝口不提自己是被裴玉质抚养长大的,但而今他已不害怕了。
    从生活中的一点一滴中,他每时每刻都能感受到来自于裴玉质的爱,混杂着亲情,却不乏渴求。
    有段时间,他故意不向裴玉质求/欢,等裴玉质主动求/欢。
    裴玉质从不扭捏,几乎每日都会坦率地求/欢。
    裴玉质看着石桌上的字,明白素和熙已释然了,粲然笑道:不客气。
    素和熙将烹好的茶,倒入茶盏,饮了一口,含于口中,随即吻上了裴玉质的唇瓣。
    裴玉质饮着素和熙渡过来的茶水,少时,已被素和熙吻得神魂颠倒了。
    素和熙望着裴玉质绯红的面颊,将裴玉质打横抱起,压上了床榻。
    当裴玉质以为自己的身体将要散架之际,忽而被素和熙的手指抵上了胸膛。
    素和熙一笔一划地写道:儿子会好好报答阿爹的。
    裴玉质登时羞耻难当,一个时辰后,被素和熙折腾得受不住了,骂道:孽子,你便是这般报答我的么?
    素和熙故意从裴玉质的咽喉写至足尖:阿爹明明乐在其中。
    写罢,他还坏心地不理睬裴玉质。
    裴玉质呜咽一声:莫要让我着急。
    素和熙扬唇一笑,用古怪的嗓音道:玉质,我心悦于你。
    次年,海棠花期到来之时,素和熙所写的话本已然风靡大江南北,但因他用了化名,无人知晓他便是炙手可热的海棠听茶。
    第92章 师兄(一)
    是夜, 卧房内,年已八十又二的素和熙吐息艰难,用力地抓住了裴玉质的手腕子。
    为了避免麻烦, 有外人在场之时, 裴玉质皆会将自己变作一老翁,而现下仅有他自己与素和熙,他自然仍是二十许的模样。
    素和熙出气多, 入气少,喉结蠕动不休,却连咿咿呀呀的怪声都发不出来。
    裴玉质足足为素和熙送过四次终, 当然清楚素和熙恐怕熬不过今夜了。
    他低首亲吻着素和熙的额头,软声道:子熙,我心悦于你。
    素和熙张大了双目, 想将裴玉质看得更仔细些,奈何已然老眼昏花。
    玉质他终是发出了声音来,他乃是个哑子, 耗费了六十余年才勉强能将玉质二字念得字正腔圆。
    裴玉质双目通红,唇瓣颤抖:子熙, 我在。
    素和熙吃力地在裴玉质的掌心写道:我怕是不行了, 待我走后, 你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如若遇见钟意之人, 不必顾忌我,与他在一处便是了。玉质,我心悦于你。
    堪堪写罢最后一字,素和熙颓然垂下的手即刻刺入了裴玉质眼中。
    子熙,别死。尽管早有预料,尽管并非第一回 死别, 裴玉质还是难过得哭了出来。
    下一瞬,苟延残喘的烛火倏地熄灭了,裴玉质登时陷入了黑暗之中,他抱紧了素和熙,正要唤醒脑中的系统001,怀中的素和熙竟然不翼而飞了。
    他心焦如焚,未及找寻素和熙,居然发现自己衣不蔽体地被人压于身/下。
    此人乃是樊绍,他的师叔,人面兽心的伪君子,而他眼下所处之地正是问情崖,所以他已成功地拯救了素和熙,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若是如此,素和熙在何处?
    他就此询问了系统001,系统001却并未回复他。
    思忖间,他奋力地反抗着,然而,他终究并非樊绍的对手,至多只能令樊绍受伤,根本无法取了樊绍的性命。
    樊绍深谙本宗的功法路数,委实不易对付。
    他清楚地记得上一回自己试图咬舌自尽,却没能死成。
    这一回,他该当如何是好?
    他肚子里还怀着素和熙的骨肉,绝不能求死。
    即便他忍辱负重,被樊绍折磨一通后,尚有澹台钰与方见明等着他,他恐怕会小产。
    他不得不考虑是否要虚与委蛇一番,如此至少有保住孩子的希望。
    眼见那物愈来愈近,他心一横,正欲主动亲吻樊绍,却见樊绍心口被自己用玉簪子扎出来的血窟窿又被利剑贯穿了,他识得这利剑,这利剑唤作破夜,而这利剑的主人唤作素和熙。
    他又紧张又期待地望去,映入眼帘之人果然是素和熙。
    这素和熙并未跛足,亦未目盲。
    子熙。他推开樊绍,扑入了素和熙怀中。
    樊绍尚未气绝,抬手向着裴玉质的后心拍去。
    素和熙一手护住裴玉质,一手利落地以破夜将樊绍劈成了两半。
    樊绍未及反应过来,身体便已倒地,肠子、脏器争先恐后地流淌了出来。
    素和熙拔/出剑来,将裴玉质委地的衣衫捡起,塞入裴玉质手中,自己则挡于裴玉质身前,剑指澹台钰与方见明。
    澹台钰与方见明俱是大骇,这素和熙分明早已被他们于黄昏时分肢解了,为何能死而复生?
    裴玉质快速地穿上衣衫,手指一动,坠地的琼玉已飞入左掌。
    由于他被樊绍拍碎了右肩肩头,致使右手耷拉,只得以左手执剑。
    紧接着,他行至素和熙身侧,与其并肩作战。
    纵然他的修为远不如素和熙,他亦不容许自己坐视素和熙为他拼命。
    澹台钰扫了方见明一眼,方见明会意,这一人一鬼一前一后地冲着素和熙而去。
    素和熙剑光大作,利落地削下了澹台钰大半的左肩。
    方见明见状,一时间不敢妄动。
    澹台钰吃痛,意念一动,刹那间,无数的恶鬼凭空窜出,遮天蔽日。
    裴玉质不善使左手剑,劈开十余恶鬼后,后腰不慎被一恶鬼的利爪抓破了。
    他面色如常,身形如常,并未让素和熙发现。
    但在一旁伺机而动的方见明却是看了分明,随即趁机逼上前来,朝着裴玉质的后心拍去一掌。
    裴玉质闪躲不及,受了掌风,一阵踉跄后,吐出了一口血来。
    他抬手抹了抹唇瓣,旋即提剑向着方见明砍了过去。
    方见明已进入大乘期,且临战经验远胜于裴玉质,交手间,颇有戏耍裴玉质的意味。
    裴玉质并未被方见明激怒,反而愈发冷静。
    那厢,素和熙正与澹台钰缠斗,他的修为远高于澹台钰,且澹台钰的腰腹被裴玉质所伤,是以,他算得上游刃有余。
    他一面以眼尾余光瞧着裴玉质,一面对付着澹台钰。
    澹台钰又放出了更多的恶鬼来,使得素和熙被团团围住了。
    恶鬼难缠,无穷无尽,惟有直捣黄龙,方能彻底除去恶鬼。
    素和熙已与澹台钰交手了将近十年,对于澹台钰的实力了若指掌,若非澹台钰找了方见明与樊绍做帮手,又卑鄙地设下陷阱,他定不会为他们所生擒。
    澹台钰一掌直逼素和熙面门,素和熙不闪不躲,反是迎上前去。
    他心道不好,急急后退,竟是被素和熙抓住了右腕。
    弹指间,素和熙折断了澹台钰的右腕,又顺着右腕而上,一寸一寸地捏碎了澹台钰的右手。
    这一番动作一气呵成,澹台钰尚未反应过来,右手已不听使唤了。
    他眼神一扫,恶鬼全数飞扑向素和熙。
    素和熙适才直面澹台钰一掌,自是受了些内伤,但他面上不显,不假思索地提起澹台钰的后襟,充作肉盾,挡住了恶鬼。
    澹台钰不及令恶鬼停下,整副身体业已被恶鬼啃掉大半。
    这便是反噬了。素和熙欲要了结了澹台钰,竟见裴玉质被方见明掐住了脖颈。
    裴玉质面色从容,心道:子熙不再是哑子了。
    方见明得意洋洋地扯开了裴玉质的衣襟,对素和熙道:你这做师兄的,是否尝过你这好师弟的滋味?
    素和熙一掌拍死了澹台钰,方才蹙眉道:放了玉质。
    待本阁主尝够了这温香软玉,自会放了他,不过到时候他是死是活,本阁主便不敢保证了。方见明言罢,一手揽着裴玉质的腰身,腾空而起,以将其掳走,一手放出了暗器,直冲素和熙的各大要穴而去,以阻止素和熙救援裴玉质。
    素和熙手中的破夜横扫一周,势如破竹,暗器纷纷坠地。
    适才裴玉质以眼神暗示他勿追,他便知裴玉质已有了对策,因而只是立于原地,仰首遥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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