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灵童拽了拽他头上一左一右两个小揪揪,嘲笑他,“还男子汉呢你,男子汉才不扎揪揪。”
    “为什么男子汉不能扎揪揪?男子汉也可以漂漂亮亮啊!人家就要当漂亮男子汉。”桑嘴巴撅得高高的,一脸不高兴。他又爬到小灵童面前,伸出软乎乎的小手摸了摸小灵童的额心,他歪头笑,“哥哥头上长花花,好好看,哥哥也是漂亮男子汉!”
    “好看个屁,”小灵童恶心得快吐了,“小爷才不漂亮,这叫英俊。英俊,懂不懂!”
    莫名其妙给自己捡了个麻烦,小灵童很郁闷。好几次想要甩掉他,这小子鬼机灵,牵着小灵童的衣襟,死死不撒手。他也在害怕,小灵童能感觉到,然而每次回头,他都亮给小灵童灿烂的笑。
    算了,救都救了,带着就带着吧。小灵童望着天花板想。
    那时候小灵童还不知道鬼母出国,玛桑西迁,他只知道阿母出来游荡的次数大大多了起来,寨子里的千眼尸迅速减少。他把桑藏得死死的,倒也不用他藏,这小子跟着他哪也不去。出恭要他陪着,晚上还要钻进他怀里睡觉。
    小灵童烦得要死,不肯抱他,他就泪眼汪汪:“桑桑要抱抱才能睡着。”
    “抱你个大头鬼,”小灵童凶巴巴地说,“说话好好说,不许说‘花花’、‘抱抱’,还有‘桑桑’!”
    桑桑气呼呼地鼓起嘴巴,“哥哥好讨厌,自己不可爱,还不许别人可爱。”
    小灵童头一次见这么娇里娇气的男孩子,要是以前他这么对阿叔说话,阿叔会把他吊在山门牌坊那儿,直到他发誓再也不造作为止。桑桑说他生来就是献给鬼母的祭品,所以寨子里的人对他很好,把他喂得白白胖胖。他不知道鬼母是谁,也不清楚“祭品”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从五岁开始,他就要在阴木寨里生活。
    小灵童听得很难过,玛桑人献祭品的事儿他知道一点,每过六十年就会有一批人挑棺材进来,然后阿母就会安分很长一段日子。这小屁孩什么都不懂,还兀自高兴着,扑到小灵童怀里亲他的脸颊。
    “幸好遇到了哥哥,要不然桑桑要害怕死了!”
    “不许亲我,滚!”
    寨子里阴森,不好生活,桑桑常常睡不着觉。小灵童把千眼尸全部吊在一个屋子里,不许他们随便乱跑吓桑桑。桑桑包袱里的干粮吃完了,小灵童在寨子里给他找食物。基本上没有现成的,倒是有很多面粉。小灵童回忆家里大厨做饭,磕磕绊绊地揉面团子给他吃。
    桑桑问小灵童怎么不吃,小灵童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他害怕桑桑知道他也是鬼怪,会怕他。桑桑捧着面团子,笑眯眯地说:“我知道,因为你是神仙哥哥!”
    小灵童忽然就觉得鼻子有点儿酸。
    他是恐怖的鬼怪,也是桑桑的神仙哥哥。
    阴木寨好像也没有那么不堪了,或许他可以和桑桑一直在这里生活下去。
    他们抱着膝盖,一起坐在漆黑的窗纱下,他对桑桑说:“你当我弟弟吧,我以前一直想要个弟弟妹妹,一直都没有。以后在阴木寨,我罩着你,保准没人敢欺负你。要是有机会出去了,我还可以放烟花给你看。你看过烟花吗?”
    桑桑摇头。
    小灵童放了一朵出来,灿烂的红莲盛放在他掌心,黑漆漆的小屋里,莲花照亮桑桑惊奇的小脸。
    他们一起玩耍,做饭。桑桑睡醒,小灵童给他扎小揪揪。头发渐渐长了点儿,小揪揪变成大揪揪。两个月后,桑桑突然说肚子疼。他的肚子的确比原来稍大了点儿,小灵童没有在意,还以为他只是吃多了。后来他渐渐变得呆滞,不爱说话,即便说话也只颠来倒去地说一两句。是吃的有问题么?小灵童心里很慌,翻面粉口袋,明明没有发霉,也没有虫子。他背着小灵童奔跑,跑了许久许久,才终于跑回那个吊着千眼尸的屋子。
    “桑桑生病了,你们能看吗?”他问。
    鬼怪向他传音,“放弃吧,小灵童,他已经病入膏肓,回天乏术。自从鬼母展开鬼域,阴木寨阴气日日沉重,阴气在腹中结胎,啃食内脏,生人根本难以生存。你我有术法傍身,几百年的修为和功体才安然无恙。寻常修士进了此地,若待上一个月,亦当大难临头。他一个五岁小童,生活了整整两个月,已经是奇迹。”
    “将他献给鬼母,还我们安宁。”有鬼怪说。
    “我不!”小灵童目眦欲裂,“我要带他出去!”
    “先不说你能不能出去,”鬼怪道,“便说这孩子服用了阴木寨的食物,他的魂魄已经有了鬼母的印记,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鬼母也会将他拆吃入腹。”
    小灵童呆住了,“你们……怎么不早说?”
    “说不说又如何?他迟早是鬼母的食物。”鬼怪们嘻嘻笑起来,“他被鬼母吃了,我们才能安全。”
    怪异的笑声此起彼伏,小灵童立在黑暗里,绝望像铺天盖地的潮水,从四面八方将他淹没。
    “哥哥……”
    桑桑无意识地出声,小灵童偏过头,对上他空洞无神的双眼。
    他说过他是桑桑的神仙哥哥,他说过他要保护桑桑。
    他燃起掌心焰,眸底布满晦暗的阴翳。
    “告诉我,破解之法是什么?否则,我让你们日日夜夜在三昧真火里焚烧,永世不得超生。”
    千眼尸们恐惧地哀嚎,忙道:“用九死厄!九死厄可以斩断一切羁绊,你用它斩了桑桑,桑桑和鬼母之间的羁绊就会破灭,他就可以脱离鬼母的追踪。”
    小灵童怔住了,“斩了桑桑……”
    “没错,只有这个办法。就算你不斩他,他也会死的。”他们又阴毒地嘲笑,“小灵童,你能做到么?或许你连逃离阴木寨都做不到,阴木寨只有在鬼母出塔的时候才会复原片刻,你当真能面对鬼母么?”
    能么?他能么?
    小灵童离开那间小屋,走进经堂,将桑桑放在瓜楞柱边。
    他整理好桑桑的小揪揪,拉起桑桑的小手指,“我一定会带你出去,你信我么?”
    桑桑机械地重复:“哥……哥……”
    小灵童拽下经堂里所有彩色经幡,捆成一条结实的长绳,绑在离大门最近的一根瓜楞柱上。他背起桑桑,用麻绳把桑桑和自己捆住,三根麻绳,腹部上端这里捆一圈,胸口腋下捆一圈,第三根麻绳绕过桑桑屁股下端和两个膝弯,捆在自己的腰上。最后将九死厄横插在自己和桑桑之间。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右手攥着经幡长绳的末尾,面向破败的门扇。
    金刚铃响了,明光恍若红色的鲜血,泼溅满阴木寨每一个角落。寨子里四处是刺目的血光,千眼守卫们簌簌发着抖。小灵童的右手止不住地颤抖,他再次听见了那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瘦得几乎畸形的人影停驻在门扇之外,同他面对面。
    小灵童强迫自己抬起头,同门外那个女鬼面对面。他不能害怕,他要为了桑桑勇敢。
    她停留片刻,一如往常,动了脚步,朝另一边走去。小灵童数着她的脚步声,一步、两步、三步……越来越远。她开始下楼梯,就是现在!小灵童推开门,鲜血般的明光泼洒进来,满面鲜红!他没有扭头,不看走马廊尽头那个恐怖的鬼影,加速奔跑,跳跃,翻过了栏杆。运气太差了,这里居然是第五层!经幡霎时间绷直,将他吊在栏杆外的半空。他仰头,阿母的头颅面无表情望着他,她的身子还在独木楼梯那儿,脖子拉得比经幡还长。
    小灵童咬紧牙关,用力一荡,荡进了第三层。松手的瞬间掌心焰点燃经幡,长绳嗤地焚烧,他听见阿母的嘶吼。他抽出腋下绑住他和桑桑的麻绳,迅速套住栅栏的一格。这时鬼母着火的脖子已经下来了,她看起来简直像一条暴怒的火龙。小灵童连死结都来不及打,草草圈了个环,踩着栏杆一跃而下。绳子瞬间绷直,然后被他和桑桑的重量拉断,他面朝地,摔得头破血流。
    没有关系,他庆幸腿没有断。视野里一片鲜红,血液漫过了眼瞳。他朝老寨大门拼命奔跑,快了、快了,快要到了!鬼母闪现在半空之中,身影还没有完全清晰,畸形恐怖的模样已经显露了姿态。小灵童拔出刀,跪倒在地,向前滑行的同时奋力将刀抡出一个月牙般的圆弧。火焰迸发于刀刃,鬼母凄厉哀嚎。小灵童滑向了鬼母的反方向,站起来的瞬间迅速返身落下一斩,火焰腾卷而去,挡住鬼母前进的去路。
    他将刀收回刀鞘,回身冲出大门。一路不敢停,沿着密林跑。下雨了,雨点恍如猛箭,投向黑漆漆的森林。他和桑桑浑身湿透,湿淋淋的烂泥裹到脚踝,脚上沉重得好像穿了一双铁鞋,还是不敢停。不知跑到了哪里,他再次拔出九死厄,奋力劈向虚空。那是虚门,从前阿母跟着阿叔学,他也在学。阴木寨待了这么久,总算没有荒废。他紧了紧自己和桑桑的麻绳,沿着峭壁攀爬,爬出了虚门。
    他解开麻绳,和桑桑一起躺在地上。外面不知道是哪里,他许久没有看过天空了,月光漏过叶隙,细细密密洒下来,像手指缝里漏了一把盐。桑桑爬起来了,跨坐在小灵童的腰上,冰冷僵硬的手掐住他的脖子。他重复着“哥哥”,手指却在用力。
    “桑桑。”小灵童喊他。
    “哥……哥……”桑桑的眼眸没有神采,他张开黑洞洞的嘴,里面有一个神色狰狞的小人。
    阴胎已经成型,他的桑桑死了。控制这副躯体的不是他的弟弟,而是一个凶恶的邪怪。
    小灵童坐起身,拥抱住桑桑,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紧紧相拥。拥抱的瞬间,九死厄插入桑桑的肚腹。血不停地流,他满手温热粘腻,他听见虚空中寂寂的一声弦响,桑桑和阿母的羁绊断了。
    清冷的月光笼罩住他们,冰冰凉凉,他觉得他们好像待在寂寞的海底。他是一只小鱼,桑桑也是。小鱼互相碰碰尾巴,就要分道扬镳。时间到了,他要送桑桑走了。
    炽热的火焰熊熊燃起,真火驱逐月光,顺着小灵童的臂膀爬上桑桑的周身。那两个孤弱的小孩儿,就在火焰里相拥。
    “对不起。”他哽咽,却没有办法落下眼泪。
    “不怪……哥哥……”
    微弱的话语响起在耳畔,小灵童怔住了。
    桑桑微笑着望着他,真火焚烧邪怪,也在最后一刻带回了他的神智。
    “桑桑……最喜欢哥哥。”他笑着流泪,“最喜欢……最喜欢!”
    火焰升腾,他的笑靥在火焰里化为了灰烬。
    第130章 金烬暗(一)
    “后来,灵儿独自一人跋山涉水,沿途打听,回到抱尘山。他衣衫褴褛,蓬头跣足,爬上九百级山阶,见到兄长和我的第一句话是:超度我,如果超度不了我,那就封印我。”百里小叽道,“我们尝试了很多办法,举办法事,烈火焚身,都无法超度灵儿。即使我们取出他的六瓣莲心,他也无法得到安息。灵儿和别的鬼怪不一样,他是被阿兰那强行拉回,被迫化鬼。他的心愿唯有一死,然而就是这求死的心愿,让他无法超生。
    兄长心中有愧,日日郁郁寡欢。他放弃了留驻容颜的功法,更名‘无渡’警戒自身,走遍大江南北,寻找超度阿兰那和灵儿的办法。寻微,我们曾发大愿超度天下凶魂,如今连自己的亲人都渡不了,多么讽刺。”
    裴真垂下眼睫,掩去眸底的哀恸,问:“然后呢?”
    “直到我们从鬼国里搬出了残余的典籍经卷,我们知道了‘西难陀’。数次往返鬼国,我们损失了无数弟子。我们拷问千眼守卫,它们对我们恨之入骨,迟迟不肯吐露玛桑祭祀的秘密。我们剥开它们的绷带纱布,用三昧真火烫它们的三张面孔和眼睛,它们才告诉我们去往西难陀的路线。”百里小叽道,“寻微,玛桑和天音紧紧相连,它们的神话并非空穴来风。三面千眼尸、阿兰那的三种法相,都和玛桑的往生传说有巨大关联。”
    裴真低声道:“人死之后,将看见一生的欢喜,一生的愤怒,最后归于永恒的寂静。”
    “我们开始复原玛桑人觐见天音的步骤,玛桑聋者要带四阴童子前往西难陀,我们就四处寻觅四阴童子。然而中原将四阴童子视作修炼得道的利器法门,四阴童子每次降生都会被他的父母亲人活活捂死、摔死、淹死,我们始终没有找到一个存活下来的四阴小孩儿。最终我们决定直接进入西难陀,我们一共尝试了五次,杀邪怪、医怪疾,每一次都比上一次走得更远,死的人也更多。”百里小叽语气蓄满悲痛,“我们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你们最终还是成功了,不是么?”裴真道。
    “不错。第六次,就是你在穆家堡铜镜里见到的那次。抱尘山子弟已经死绝,原本我们已经做好让你师尊完成我们未竟事业的打算。最后我独自一人进入西难陀,我成功了。”百里小叽道。
    裴真的手指猛然收紧,他紧紧盯着百里小叽,不发一言。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害怕灵儿被超度,你将和灵儿诀别,对么?”百里小叽说,“不要害怕,孩子,你必须勇敢。就像灵儿,他也必须要勇敢。他死于六岁,来到人间匆匆一瞥就阖上了眼,他不曾长大,不曾交过朋友,不曾爱过谁。生、老、病、死,他跳过了人生的中程,直奔死亡。寻微,太快了,实在是太快了。”
    “所以你把你的肉身给了他。”
    百里小叽轻轻点头,“给他我的躯体,给他我的名字,给他我的身份,但我没有给他我的过往。我们要完成他生前的心愿——长大。他将自己活,自己长大。他或许会成为一怒而天下惧的大丈夫,也或许会无所事事每天为明天吃什么而发愁。他或许会济世扶微行天下之大道,也或许会两耳不闻窗外事,睡到日上三竿起。没关系,都没关系。只要他尝遍喜怒哀乐,历经快乐与痛苦,知道什么是生,他便会知道什么是死。
    “当他了解一切,我们就会打开他记忆的封印。五十八年前,我在西难陀告知玛桑阴魂你师尊终有一天会来到这里,请他们届时帮忙指引。我带走一个玛桑鬼怪,置于穆家地堡守护西难陀的秘密。又以连心锁传讯,告知兄长我接下来的计划,教他如何度银针给仙门百家,封锁我重伤将死的消息。
    “接着我服下了老材香,初初成为鬼怪,我没能像灵儿那样保持神智清明,我失去了自我。兄长将我接走,按照我们之前的打算,将灵儿的魂魄移入我的肉身,还要封印灵儿的记忆。棘手的是,这个封印必须让他自己无法察觉。兄长想了个法子,他将封印符纹印入肉身的骨骼,所以我的肉身既是灵儿的皮囊,也是灵儿记忆的封印。当灵儿离开这具肉身,就会想起过往的一切。
    “灵儿和阿兰那是天音灵媒,甫一成为鬼怪就是鬼中恶煞。而我和你父亲一样,须得重新修行。你父亲在鬼国花了多久,我不清楚,我花了五十余年的时间才找回神智。”
    裴真嗓音发涩,“所以是你在抱尘山向姜氏传讯,告诉他们师尊是鬼怪。是你,逼着师尊往前走。”
    “那是唯一的办法,你师尊很强大,倘若他功体全开,就算是我也不是他的对手。不集结仙门百家的力量,我们无法摧毁他的肉身。”
    “你们失败了,计划出了岔子。我将师尊挪入秦秋明的肉身,师尊在昆山鬼域苏醒,并没有想起曾经的一切。”
    “我们的确失败了,但是计划并没有出错。”百里小叽提示他,“正如我一开始所说,他必须要勇敢。他长大了,可他还不够勇敢。你的鬼侍应该告诉过你,你师尊在昆山出棺的时辰延捱了一炷香。”
    “一炷香……”裴真想起来了,“你的意思是,在那一炷香里,师尊自己封印了自己的记忆。”
    另一边,冷冷清清的棺室里,百里决明低眸凝视着棺材里小小的自己。
    原来心域里那个夕阳封印不是无渡下的,是他自己。是他在昆山醒来,被无限的悲恸与恐怖淹没,他彷徨无措间,自己给自己施加的术法。与其说是“封印”,不如说是“切割”。切割“小灵童”的回忆,封印一半的功体,既然他成为了四体不勤只为养徒弟而奔波的“百里决明”,那就让他永远成为百里决明。
    当夕阳在心域里升起,那个孤单的小孩儿就出现了。他是百里决明切割出来的自我,他承受“小灵童”的悲哀与苦痛,而百里决明只需要记得抱尘山上成为“百里决明”的五十年。
    他蹲下身,痛苦地抱紧头,疼痛来自脑海深处,他喘不过气来。为什么要让他记起来?他想要逃避,却无处可逃。他颤抖着,忽然听见门扉吱呀一声响。谁进来了,是裴真么?他来找他了?
    一双脏兮兮的赤足停驻在他眼前,他缓缓抬起头,看见他黑发覆面的母亲。她的头转动了两下,原本是后脑勺的位置转到了前面。她蹲下身,同百里决明面对面。时隔五百年,百里决明再次看见了阿兰那的欢喜法相——一张僵硬而悲哀的笑脸。
    “灵儿……外面、危险,跟阿母……回家……”
    心口轻轻疼了一下,他好像知道阿母为什么总用这副笑脸对着他了。她想要对他微笑,她怕他害怕。悲哀的是,那时他仍然恐惧得无以复加。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阿兰那的脸颊。
    他唤了声:“阿母。”
    百里小叽接着道:“原本的计划是待我恢复神智,姜若虚将你师尊挪出十八狱,想不到被你捷足先登。故而我们将计就计,启用了计划第二步,我从鬼国带出了喻连海,把他的头颅埋在喻府地下。喻连海现世,姜若虚就有理由重启地裂。你师尊才能进入鬼国,一步步走回西难陀。”
    裴真低笑,“原来我一直被你监视,难怪座师如此用信于我。”
    百里小叽道:“抱歉,我必须如此。”
    “还有缺漏你没有解释,”裴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五十八年前你成功抵达西难陀深处,便知四阴童子并非进入西难陀的钥匙,你和无渡爷爷为何还要寻我,将我带到师尊身边?”
    百里小叽注视着他,缓声道:“还记得我说的么?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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