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好。”
    鬼侍走上来,呈给百里决明九死厄。百里决明拔出刀,劈出一道虚门。虚门之后,望天树郁郁葱葱,老寨隐隐可见。百里决明最后回望一眼谢寻微,转身踏入虚门。
    谢寻微跪下身,俯首闭目叩头。
    “弟子谢寻微,恭送师尊。”
    第135章 百年身(二)
    这是第几次回到鬼国,百里决明已然记不清了。
    浔州还是春末,玛桑已是盛夏。鬼国仍是无尽的黑夜,星子高悬在穹窿,明明暗暗,仿佛一只只眨呀眨的瞳子。蝉鸣喑哑,蛙鸣声起。百里决明向琉璃塔进发,他的鹿皮小靴沾上湿淋淋的淤泥,腐烂的落叶黏在脚底,静谧的荒野向他张开黑暗的怀抱。
    路过一个又一个颓圮的老寨,漆黑的土墙爬着茂密的爬山虎。有的窗子亮起了灯,似有不知名的鬼魂呆呆立在那黄油油的窗纸之后。他望见他曾经欺负过的千眼守卫,也看见许多陷在阴木寨无法超生的仙门儿郎。或者忿怒,或者忧愁。风悄悄吹过,池塘上仿佛有歌,死去的浣衣妇静静立在大木盆边,半透明的身子折射浪花的光晕。阴木寨里,树下河边,无数鬼魂,目送他跋涉前行。
    五百年了,该死的人,不该死的人,统统都死了。他走过昔年玛桑修的野道,迦临的战马曾经踏过这块块平整的石板,各个寨子的首领经由这里前往王寨献上他们一年的丰收。现在道路被落叶遮盖,漫漶的藤蔓扭曲着荫蔽人迹。他踩过一根根枯藤,走入哗哗作响的溪谷。
    在他还没有出生的岁月里,阿叔曾经在这里搭了一座小院,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的百姓前来问诊,有的有病,大多数没病,她们的目光有意无意投向院埕里晒药草的阿父。他继续前行,叶子在小风里萧索地飘零,颓败的横木挡住去路。阿父曾经在这里蹲下,为一个天真懵懂的玛桑女郎穿上丝履。从此以后,女郎眉间心上,多了一个明眸善睐的青衣郎君。
    星光带着缅怀的色彩,染上层层高低不平的草木石叶。恍惚间,百里决明好像看见许多虚无的幻景。记忆恍如落叶糜烂的沼泽,这些过往掩埋在沼泽深处,犹如天地弃置的星子。他停了步子,琉璃塔下,曾经骄傲艳丽的玛桑天女黑发覆面,孤零零立在落叶里。她的红裙早已破败,裙袂割得丝丝缕缕。褴褛的衣裙几乎罩不住她瘦弱的臂膀,那苍白的骨骼宛有锋棱。
    “阿母,我回来了。”百里决明轻声道。
    百里决明走过去,阿兰那引给他看一根枯藤,她把它系在了两棵树之间,变成一座小小的秋千。
    阿兰那道:“阿母陪……灵儿玩……不孤单。”
    她的话儿断断续续,百里决明知道,她的神智很快又会泯灭于无止境的饥饿。
    他开始想象阿母漫长的时光,生时长眠,死后迷失于狂乱,她没有止境的生命到底该如何去延捱忍耐?
    “你想不想看烟花?”百里决明问。
    阿兰那沉默着,没有回答。
    百里决明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他的问题,或许她刻意不答,或许她的神智已近泯灭的边缘,已经失去思考的能力。
    没关系,百里决明帮她决定:“我放给你看吧,以前跟着阿叔学了好久才学会的。你在这里等我好不好?我爬到琉璃塔上去,在高的地方放更好看。”
    百里决明指了指琉璃塔,阿兰那顺着他指的方向仰头眺望。
    “我去爬高了,你等我。”
    阿兰那这回听懂了,乖乖答道:“好……小心……摔跤……”
    百里决明紧紧了肩后的刀带,九死厄负在他的背后。他进了塔,上到第九层,踩着窗台探出身,向上够屋檐的斗拱。风在耳边呼啸,阿兰那立在塔下,黑发覆面遮不住她追随的目光。百里决明勾住斗拱,用力一荡,另一只手抓住突出的飞檐。脚下没了支撑,他完全在风里了。六岁那年,他还没有死去的时候,高处的风让他快乐,仿佛下一刻他就会跟随天边的飞鸟自由来去。后来他才明白,他是百里氏的天之骄子,他生来戴着枷锁。
    他爬上了飞檐,攀上琉璃塔最高处的屋脊,来到塔的最顶端。他回头望,世上的一切都矮了下去,永夜广阔无际,星子在头顶闪烁,好像一伸手就可以摘一颗下来。他辨别江左的方向,寻微在天的尽头。
    要结束了,一切都要结束了。玛桑的苦难,阿兰那的漫长岁月,一切都要走到尽头。
    他记起他向万千鬼魂发问,要如何结束阿母的痛苦?
    他们回答:斩灭牵绊,血肉奉还,万劫自渡。
    玛桑的阿兰那,困于琉璃塔一千年。当她终于下定决心出逃,奔向她心目中的千山万水,抱尘山却又困住了她的步伐。阿叔用十招的代价送她离开,她的孩子却坠下深井,死于非命。终她一生,她未尝逃脱方寸囹圄。当她死后,鬼国结地为牢,她迷失于自己造就的迷宫,从未走脱。
    玛桑已亡。抱尘山已灭。阿父阿叔,尽皆成过往。只有小灵童,他自己,是阿母最后的牵绊。当他奉还血肉,当他用九死厄斩灭自己,当他们之间的羁绊荡然无存,阿兰那才可以得到解脱。
    他将九死厄从刀带上取下,漆黑的刀鞘,收敛一切星光。他拔刀出鞘,风吹散他的额发,刀身映现他眉间的六瓣莲花。他缓缓将刀横于颈间,冰凉的刀刃触碰他的肌肤。
    “灵儿,你当真想好了么?”他回忆起阿父的提醒,“血肉奉还,奉还的不止鲜血骨肉,还有你毕生的灵力。灵力一溃,魂飞魄散。你将献出你的所有填补你阿母无止境的饥饿,助她找回神智,得到解脱。”
    他明白了,这是一场献祭,他是他母亲最后的祭品。
    所以他不会再有来生了,即便如何寻找,也再也找不到一个眉心有六瓣莲花的小孩儿。他必须勇敢,他是阿兰那的孩子,是谢寻微的师尊,他的肩上承受那么多人的苦痛与期待。他须得为了他们勇敢地生,也须得为了他们勇敢地死。
    他轻轻笑了笑,他不能让爱他的人丢脸啊。
    “灵儿!”塔下响起阿兰那的呼唤。
    他低头,她看见他拔刀了,她很慌张。
    “别怕,阿母。”他朝阿兰那大声喊,“你下辈子投胎,看准点儿投啊!不要再当什么玛桑天女了,也不要再遇上阿父了。你儿子我,无法无天一辈子,就伟大这么一回!你要去当自由的阿兰那,听到没有!”
    他用尽全力,九死厄割入颈侧和咽喉,滚烫的鲜血泼剌剌飞出去。恍惚间他听见铮然一声响,仿佛是最后一根细弦的断裂,他与阿母之间看不见的羁绊消弭散尽。
    “灵儿——”
    阿母在唤他,他记起六岁那年,他走入西难陀的黑暗水路,阿母也曾这样呼唤。呼唤声好远,风衔着声儿,飘忽地吹到他耳边。他已经没力气了,无法再去回应。他毕生的灵力从伤口中洇散,肆意飘零在风里,像星星洒落,又像小小的萤火虫,到处飞。
    血肉奉还,灵力奉还,你给我所有的一切,我都还给你。
    从今往后,你不再是玛桑的天女,也不再是百里渡的妻子,抱尘山的主母,更不是小灵童的母亲。
    你是阿兰那。
    你是你自己。
    九死厄从他手中落下,他身子后仰,跌落长风。耳边风呼呼地吹,他像一片飘零的莲瓣,没有依凭。似乎又回到了六岁那年跌入枯井,下坠,又是下坠。五百年了,这下坠的路途,好生漫长。可是这一次,他的下坠有了尽头。
    灵力完全溃散,长风席卷他的身躯,他的血肉骨骼分裂成无数红光,光芒伸展、变细,然后蜷曲,化为一朵艳丽的六瓣红莲。那些飞进风中的灵力光点也鼓苞、盛放,开出无数耀眼的莲花,随风漂浮着,起起落落。
    阿兰那恸哭着,举起手,接住最大的那一捧莲花。她的孩子已经不见了,只剩下莲花柔柔的光芒,照亮她悲哀的脸颊。她高瘦畸形的身躯开始碎裂、坍塌,那些被她吞噬的鬼魂、囚禁于她体内数百年的鬼魂接连涌出来,黑气四溢,向四面八方潮水一样流了出去。当黑雾散尽,无数面目各异的鬼魂从林间树下站起了身,有的是玛桑人,有的是仙门弟子,还有的是穆家堡的仆役,他们伸出手,接住了飘散的红莲,互相搀扶着,走向了远方。
    永夜破碎,鬼国崩塌。夕阳的光从天际洒了下来,恢复原样的阿兰那跪坐于塔下,怀里捧着那朵红莲。一只手向她伸来,她怔怔仰起头,是阿弟,是百里决明。
    “灵儿死了。”她道。
    “你看,”他指向天际,“他变回莲花了。”
    红霞恍若摧枯拉朽的火焰烫红了半边天,在那红霞的尽处,盛放了一朵巨大的红莲。那壮丽神异的景象一如小灵童出生那天,红莲怒放,天地一片红,仿佛庄严的明光笼罩天下。
    “走吧,”百里决明说,“阿兰那。”
    阿兰那站起身,抱着红莲,同百里决明一起走向夕阳。灵力化作的红莲顺着风飘飞,顺河流淌,阴木寨的凶魂第一次走出大门,接住那些飘散的花朵。莲花飞向更远方,在西难陀无声降临,藏身于黑暗的邪怪被光芒照亮,渐渐蒸发。漓水,鬼怪与亲人彼此相依,眺望天边的云朵红莲,鬼怪们阖上双目,走进真正的死亡。
    浔州别业,谢岑关趺坐亭中,眼见红霞之下,花雨缤纷,谢寻微撑着天青色油纸伞,缓步而来。
    “你师尊太快了,我还没准备好呢。”谢岑关笑道。
    谢寻微阖起伞,坐在他身边,陪他一同眺望花雨和红莲。
    “叫我一声阿父吧。”谢岑关说。
    谢寻微温和浅笑,泪缓缓落下。
    “阿父,”他道,“一路珍重。”
    谢岑关闭上眼,静静微笑。
    天地寂静,花雨落地,没有一点儿声响,正如人的死亡,一样无声无息。所有鬼魂度化,包括谢寻微的鬼侍,谢寻微终于又有了影子。他陪着死去的鬼怪,形单影只,独自凝望无尽的花雨。渐渐的,雨也停了,红霞满天,一切尘埃落定。
    第136章 岁岁年年(一)
    下雨天,雨滴淅淅沥沥落下屋檐,在青砖地上织出密密麻麻的针脚。行人掩着头走路,车马碾出一路水渍,辚辚而过。雨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小贩都收了摊,街道上空旷。抱尘山下却热闹,从山门到脚下,一道阶上站一个人,还有人拖家带口,自己在山阶上搭了个棚子,支了个躺椅,一面等一面睡觉。
    “你来看什么病?”有人撑着伞闲聊。
    被询问的人满脸通红,羞赧道:“不举之症。”
    “这病谢宗师能给你看吗?”那人狐疑。
    这人泫然欲泣,郁郁道:“不知道,我为治这病花了一半家产出去。此番当真是走投无路,只好来求谢宗师。”
    抱尘山谢宗师一年只开诊一次,每次开诊为期七天,日日人满为患,队伍直直能从山门排到山脚坊市。山阶两旁,金灿灿的忍冬花粲然盛放,恍若萤虫栖于叶间。听说一百年前,抱尘山还是焦土一片,如今一半的山头都种满了忍冬。两人站在油纸伞下,眺望云雾朦朦的山巅,不由得想象,这谢大宗师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人间一百年,已换了一代人,大多数往事洇散在了风中,只有些许奇闻轶事仍旧口耳相传。人群里窃窃私语,絮絮叨叨,说起一百年前,人间恶鬼横行,抱尘山师徒历经千难万险,从西难陀带回天音的旨意。姜氏当仁不让,继承玛桑的传统,定时派遣聋者聆听天音,按照指示寻觅灵媒完成大祭。如今江左仙门,姜氏一族主导祭祀,首屈一指。又说那师徒之中,师父为了超度天下阴魂,献祭血肉,徒弟泣别尊师,继承师命,悬壶济世。
    人群之中的老人摇头晃脑,“这师父啊,就是抱尘山上任丹药长老,百里决明。而这徒弟,便是如今抱尘山的主人,大宗师谢寻微。”
    “别扯闲天了,轮到你了,还不快去!”有人催他。
    老人茫茫然抬头,便见一个童子恭恭敬敬朝他作揖,请他入山门。随童子而去,一路忍冬芬芳,药草的香气与雨后湿润的气息交杂在一起,别有一种沁人心脾的味道。曲径深处,栅栏围出一片安静的小院,葡萄棚上藤蔓丝丝缕缕倒挂着,向左望去是一座小竹楼,透过茜纱窗,似有许多书籍排列其中。当头是一座茅庐,门扉大开,一个眉目清雅的青衣郎君席地而坐。
    郎君向童子颔首,嗓音若清泉流淌,“今天这位老丈便是最后一个了,请其他病人明日再来吧。”
    童子细声道是,躬身后退。
    老人上前下拜,“参见大宗师。”
    “客气了。”青衣郎君温声道,“在下并不过问仙门内务,当不起‘大宗师’的名号,老丈唤在下先生便好。”
    谢寻微诊完病,让童子送老人下山。弹指一挥间,一百年匆匆而过,师尊孤身奔赴鬼国的背影仿佛犹在眼前。天光已经收敛,夜色静谧降临。他到后山去,继续栽种他的忍冬花。焦土植物难以生长,他花费了一百年的时光潜心改善土壤,忍冬花仅仅种了一半。他将树苗栽进土里,夕阳拉长了他的影子,静静拖在身后。
    一百年来,他听师尊的话,回到抱尘山,潜心修炼。他在后山找到了一处背风的阴凉山洞,开辟成石室,安放冰蝉玉棺和师尊留下的肉身。六瓣莲心给予他温暖,也给了他道法上的助益。经脉比往日要更加通畅,灵力运转畅行无阻,他的进益远比他人要快。每当打坐结束,胸口熨帖的温度总让他想起师尊。师尊的胸膛那样滚烫,像有太阳栖在他的身体里。谢寻微抚着胸口想,如今六瓣莲心在他体内,算不算师尊的一部分仍陪着他?
    日复一日潜心修炼,他的风法臻于大成,功体维持他不变的容颜,一如曾经的无渡爷爷和真正的百里决明。仙门百家对他顶礼膜拜,他成为了抱尘山新的大宗师。
    他在山上建起了茅庐,竹楼,还有无渡爷爷曾经的葡萄棚。他在山巅种了榕树,等它长大,他就可以在下面安个秋千。以前的时光好像又回来了,每一幕景象都与从前重合。他无休止地回忆月光下师尊背着他回药园子,屋檐底下他们一起把双脚浸没在红漆木盆,药草的芬芳沁透心房。
    可惜如今,只剩下他一人。
    他怕时间过得太快,他还没有种满忍冬花寿命就走到终程,又怕时间过得太慢,师尊的归来遥遥无期。心里终究还是藏着希冀,因为师尊是那样一个守诺的人啊。他回到茅庐,靠在窗边眺望漫山忍冬。灯影罩着他,暖暖一层金色。阴凉的庭院,唯有一人一影一茶。不知为何,他总有种被脉脉注视的感觉,仿佛师尊从未离开。
    时光恍若飞鸟,一去不回,故友的消息越来越少。他听闻穆知深终身未娶,从阳夏穆氏旁支挑了个小孩儿手把手教导,让他成为穆家的接班人。他又听闻喻家败落,遣散家仆,百年喻氏,土崩瓦解。袁氏倒还在苟延残喘,只是越发没了音信。百年来,江左仙门人才辈出,倒是有不少中下流仙门声名鹊起。唯有姜氏执掌祭祀,从未落过下风。
    再后来,忍冬花一点点开满荒土,他悉心栽培,渐渐它们自己的种子吹散风中,落地生根,越来越茂密,越来越灿烂。童子传来讣告,说穆知深仙去,他为数不多的故友,终究又少一个。
    童子道:“听说穆宗主临去前,有个白发娘子御剑西来,穆宗主看见她之后,微微一笑,便仙逝了。那娘子又御剑西去,不见影踪。”他嘟囔,“哪有这么神的事儿,他们瞎说的吧。”
    “白发负剑娘子……”谢寻微沉吟,淡笑道,“大约是表姐吧,她终于得道了么?”
    故友出世的出世,西去的西去,如今当真是形单影只了。谢寻微跪坐在廊庑下,看满庭花雨绵绵,眼底有无声的哀愁。
    师尊,你真的会回来么?
    两百年从指缝中流走,岁月恍若窗外的溪水,凘澌而过。他渐渐不抱希望,尽管依旧种着忍冬。抱尘山忍冬开遍,今年春天一至,必定漫山遍野都是金灯一样的花朵。身边随身侍奉的童子来了几个,去了几个,他已数不清了。唯一长久陪伴着他的,只有满山开开落落的忍冬。姜氏近来喧闹,月月遣人上山,求他收徒。他也体会到了当年师尊的烦忧,果然不堪其扰。
    “大宗师,你日日独居山上,没个长久伺候的贴心人,多孤单呐。”姜问难的孙子,姜贺劝得苦口婆心,“没个贴心人照料,万一哪天摔到磕到,我们这些晚辈也很担忧啊。”
    谢寻微摇头笑,“实不相瞒,往日我师尊在时,皆是师尊照料我。徒弟照料师父,我看不见得。”
    姜贺赔笑,“说的也是。不过大宗师,抱尘山的火法和谢氏风法都只有您有传承,若您不传下去,难道您要看着这两大绝技失传于世么?”
    谢寻微沉默了,他说的有理。
    “好吧,”谢寻微和声道,“劳烦姜宗主为我择一美质良才,门第没有要求,男女亦无喜好,若得眼缘,我便收入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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