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
    康绛雪情绪失控,忍不住开口骂道:苻红浪,你有病?!你脑子真的坏了是吗?!
    第149章
    在上次类似的场面中,苻红浪也被小皇帝这样骂过,这次和上次同样,苻红浪笑容不减,甚至当场点头,对这话深以为然。
    苻红浪自己也是这样想:不错,他的脑子就是坏了一部分,而这正是托了小皇帝的福,来自于那瓶神仙散的功效。
    小皇帝想来应该知道,自生来对外界有知觉,他眼中的世界和寻常人眼中的就是不同的:快乐、喜悦、幸福、慈悲,抑或是其他负面情绪他都感觉不到,因此时常觉得无聊,多方寻找刺激,靠着凌驾于万物之上或自制药物游荡在死亡的边缘聊以度日。
    然而小皇帝猜不到的是,在用了神仙散之后,这瓶毒药诡异而巧合地刺激了他天生缺少的那一部分,虽然给他带来了很强的痛感等副作用,却刚好让苻红浪对感情的捕捉空前敏感起来。
    生来第一次,苻红浪会对平日里不屑一顾的事情而感觉到烦躁,会因为以前从来不在意的事情而感觉到愤怒。
    这些情绪对于旁人而言也许十分平凡,但出现在苻红浪身上,除了带来新奇感之外,还产生了一种过分的刺激。
    他本就不是一个正常的人,现在在他本来就不正常的情况下,他所有的情绪跟原来相比都被无限放大。
    苻红浪近来时常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行动,同时,随心所欲起来愉悦感也在成倍成倍地增加,乃至于面对小皇帝也几次毫无掩饰地兴奋起来。
    小皇帝这个人,本就总是能带给他相当大程度的快乐。
    说来这种增加感情波动的法子苻红浪其实曾经对盛灵玉暗中用过,也是有些可笑,有朝一日竟然反噬回来,还反噬得不知增强了多少倍。
    不过苻红浪并不讨厌这种感觉,他觉得好极了。
    这种疼痛和兴奋交织的快活感对他而言是莫大的享受,他不介意让这种感觉拉伸变长,多陪伴他一会儿。
    看着小皇帝青白的面孔,苻红浪不见冒犯之感,饶有兴趣道:就这么害怕?
    康绛雪无法回应,骂完一句,立刻不想和苻红浪对视,狠狠扭转了视线。
    小皇帝看上去很有气势,但细看那张面孔,除了愤怒和恐惧,绷紧的下颌还透着一种不堪忍受却又只能忍受的屈辱感。
    这种模样实在是太适合用来欣赏,苻红浪细细看了一阵,并没有为了继续看到更多的反应而向着小皇帝靠近一些,他的视线落到窗外,忽然放低声音,轻声道:今晚没有月亮,但星星亮得厉害。
    说完,苻红浪像是想到了什么,用刚好能被小皇帝听到的音量低语:看来臣近日进宫不在陛下的预料之中,真不知道在荧荧预想的轨迹里臣会做什么样的行动,落个什么样的下场。
    康绛雪为这无形中看透一切的话语而微微一怔,苻红浪已经接着道:世事多变,来日如何,臣真是十分期待。
    因着仿佛锤子砸在心头一样的沉重发言,康绛雪整个后半夜都沉浸在一种沉默无言的压抑之中。
    苻红浪没对他做什么,亦没有过来抢夺孩子,小皇帝还是觉得每分每秒都过得十分煎熬。
    目前来看,宫中已经完全被杨惑和苻红浪控制,在一开始的吵闹之后,殿外一直都没有任何动静,无声地昭示着眼下的局面已经尘埃落定。
    康绛雪暂时没有什么危险,只是被扣在正阳宫中限制行动。
    如此这般,纵是有苻红浪一直戳在眼前,康绛雪还是逐渐适应下来,熬的时间长了,便抱着孩子靠着床榻小睡一阵逆境之中,他还不能放任自己精疲力竭,否则到了有机会逃脱之时只怕会无力一搏。
    苻红浪对此自是没有阻拦,小皇帝无意探究苻红浪的心态,只是担心睡梦中长乐被抱走,睡得难免很浅。
    约莫到了天明时分,康绛雪在一阵轻微的谈话声中转醒,醒来第一反应是看怀中的长乐,看孩子睡得安稳,才放下心来去听屏风后的谈话。
    有资格在正阳宫里谈话里的人不多,听声音果然只有苻红浪和杨惑两位。小皇帝凝神去听,正好隐约听到盛灵玉的名字。
    苻红浪道:都找过了?
    杨惑应声回答:该去的几个屯兵之处都去过了,但盛灵玉么
    苻红浪问:要抓的人?
    杨惑:那个叫陈茵的女子当场自尽了,她的夫婿也和她死在一处,至于其他人,怕也是无关紧要,留着也无用,随意处置了。
    苻红浪听得不慌不忙:罢了,想也知道不会这般容易,没什么好急的,有荧荧在手里,盛大人无论如何也不敢攻打皇城,只要还在宫里,便是处在不败之地,此刻该急的人,怕不是你和我。
    康绛雪根本没听清后面的话,他还来不及为盛灵玉现在无事的消息而喜悦,在听到陈茵自尽的消息时忽然便眼前一花阵阵耳鸣。
    陈茵死了?
    那个与他才分别不久的女子?
    和陈茵告别的画面尚且清晰,转眼就被一片污浊的黑色淹没,康绛雪的记忆都跟着模糊了。
    那个笑起来很温柔的女子,约好了要送贺礼的女子,她年纪还那么小,才刚刚和夫婿成亲。
    她的胭脂铺生意那么好,有着平淡又幸福的人生,她还是盛灵玉仅有的、在这世上能够真心善待他的故人。
    她怎么能
    酸涩冲上鼻腔,康绛雪的眼眶瞬间湿润,但不容他再多失神,苻红浪已经看见屏风后小皇帝的影子,眸中一闪,话锋一转道:不过这样拖着也不能长久,既然那女子已经死了,总要换个旁人引盛灵玉出来才是。
    杨惑道:国师大人说的是
    苻红浪道:宁王殿下以为如何?
    杨惑没有回答,小皇帝脑中已是一震。
    若盛灵玉此刻已经藏了起来,能把盛灵玉调出来的首选人当然是自己,可小皇帝的身份摆在这里,长乐亦是堂堂长公主,无论如何苻红浪和杨惑都不会动他们,那最能让盛灵玉坐立难安的人就只剩一个
    盛灵犀。
    可盛灵犀的身体,实在经不起任何的折腾。
    小皇帝终于忍耐不住,冲出来道:不行!
    苻红浪对他的出现包容至极,出言应道:为何不行?
    康绛雪道:她是朕的皇后!
    苻红浪点点头,对皇后这一称谓表示了赞同,但毫不在意:这个皇后是臣为陛下封的,陛下不乖,臣废了她,不也是理所当然?
    康绛雪深感语言的无力,竟没有任何词语能和苻红浪淡然的语气相抗衡。苻红浪走近过来,很亲密地摸了摸小皇帝的头发,道:臣以为,荧荧更需要舅舅和孩子,不需要什么皇后。
    后面再没有别的话,杨惑在一旁瞧着小皇帝和苻红浪说这几句,不多时便带着笑容离去。
    康绛雪不知道他这一去是否即刻便要去落霞宫提盛灵犀,难以控制地焦虑起来。
    许是小皇帝焦虑过了头,怀里的长乐被他抱得痛起来,小脸一皱,发出哇哇的哭声。
    康绛雪烦躁不已,急着哄道:长乐!别哭,不可以哭!
    可惜小公主对眼前人的困境一无所知,一时半会儿哄不好,小皇帝声音一大,她更觉得不高兴,哭得越发响亮起来。
    苻红浪到底要如何对待长乐还是个未知数,康绛雪尤恐这哭声惹得苻红浪心情不好闹出事来,情绪一时有些崩溃。
    在他急躁之中,苻红浪反倒看破了小皇帝心中所想,出声道:荧荧不用如此紧张,臣暂时还不会对这孩子如何。
    小皇帝防备地看过去,不知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暂时?你到底想做什么?
    苻红浪答非所问,只自顾自道:这孩子对荧荧这般重要,若有朝一日她和盛灵玉只能活一个,荧荧会怎么选?
    随着小皇帝瞳孔微微放大,苻红浪再次道:若这孩子和荧荧只能活一个,盛灵玉又会怎么选?
    荧荧不觉得好奇吗?
    如此随意的两句话,偏偏顷刻将人的内心搅得天翻地覆。小皇帝半晌无言,苻红浪也不往下说,见长乐仍哭个不停,随即做主将照顾小皇帝和长乐的宫人调了两个过来。
    海棠正在这两个人中,自宫变开始小皇帝一直没见到她,此刻乍一见她安然无事,心情自是震动。
    有海棠帮忙,长乐不久便消停下来,康绛雪好过不少,但因着担心盛灵犀,心里依然沉重万分。
    他不知是否应该庆幸平无奇一早便被带了出去,不然若他知晓盛灵犀可能会有危险,恐怕远比小皇帝要锥心刺骨,一分一秒都待不下去。
    陈茵、盛灵犀、长乐、盛灵玉
    在未知的等待中又过半日,苻红浪命人搬来了许多瓶瓶罐罐,在小皇帝的书案上摆弄起来。
    康绛雪不知他在做什么,但不得不在苻红浪的要求下陪同,索性一动不动,只望着窗外发呆。
    冷眼一看,这光景竟是奇怪得很,不像是宫变之下的残角,恍若只是最寻常不过的平凡日常。
    苻红浪心情很好,表情颇为轻松愉悦。小皇帝静默多时,忽然主动开口:本来这个时候,朕应该在给长乐办满月酒。
    苻红浪停下捣药的动作,似是思考了一下:算日子是该如此,怎么,还想办吗?
    康绛雪嗤笑:朕想办你便给朕办吗?
    苻红浪脸色变也不变道:有何不可?
    小皇帝这才算扭过头,直直看着苻红浪的眼睛,道:朕要为长乐大办一场,举国同庆,文武百官都要到场,也可以?
    苻红浪看着小皇帝,静静想了想,最终依旧发笑,道:自是可以。
    康绛雪:时候就在明日。
    苻红浪点头,道:臣知道。
    答应了,果然还是答应了。
    康绛雪料想会如此,扭头继续发呆,一直待到苻红浪收起药瓶起身离去,才猛然松了一口气。
    苻红浪不在的时候不多,确认那人确实离去之后,康绛雪在门口看守的侍卫之中搜寻一阵,最终确定一个还算眼熟的侍卫,唤道:去给朕传个话。
    侍卫虽听见,但却并未应答。康绛雪并不理会,继续道:朕有话要和宁王说,叫杨惑过来见我。
    那侍卫侧首瞧了小皇帝一眼,这次,他没再恍若未闻,很快便离开了自己的位置,消失在视线之中。
    时间是有限的,按照小皇帝的猜测,杨惑也不可能离开皇宫多久,果然,不多时,正阳宫便来了一位脚步轻快的访客。
    第150章
    杨惑背着人来,看上去却没什么躲躲藏藏之态,坦坦荡荡,透着凡事皆在掌控中的从容。
    莫名地,叫人快要忘却他平时装模作样的样子,神态表情都更接近于康绛雪记忆中原文后期杨惑大权在握独领风骚时的样子。
    小皇帝也不浪费时间,张嘴便问道:盛灵犀怎么样了?你把她送去哪了?
    杨惑对这个问题回以不甚在意的一瞥:第一句便问这个?本王还以为这位皇后对陛下只是个摆设,原来竟还是有几分真情的。
    果真是到了临近结束撕去伪装的时候,杨惑在他面前连自称都从臣变成了本王。
    康绛雪不听他话里若有若无的嘲讽和调侃,目光锁紧,冷冷盯着杨惑不放。
    杨惑这才道:人在刑狱司,不过陛下不用这么记挂,她有大用,一时半会儿想是死不了。
    刑狱司是个只要进去就会被扒一层皮的地方,绝不像听上去说的那般轻松,康绛雪听着都觉得心脏抽紧,更不用说盛灵玉要是知道会有什么感受。
    盛灵玉一定会不顾安危去救人的,没人知道盛灵犀在里面会遭遇什么,盛灵玉也冒不起这个放任不管的风险。
    小皇帝绷着脸,短暂地凝神,杨惑则望着小皇帝道:陛下特地叫本王来一趟只是想向本王问问情况,给皇后娘娘求个情?
    话语间全然不把盛灵犀的性命当成一件大事,康绛雪忍住不快,正面相对:朕不是要求情,是想给你一个机会。
    杨惑在平静中看似有了一丝微弱的兴趣:哦?给本王机会?什么机会?
    小皇帝没有犹豫,一字一顿道:杀了苻红浪。
    空气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杨惑嘴角浮现出了一种很淡很玩味的笑,他瞧着像在看笑话,可偏偏笑意中还有几分认真,叫人分不清他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态度。
    杀国师?杨惑沉默够了,低低笑道,挑拨离间,想要敌人分崩离析,陛下觉得眼下这个时机合适吗?
    杨惑心里想些什么,苻红浪心里想些什么,实在是复杂,可康绛雪清楚一点,他们本性都不是与人为善,愿意和人共享权力的。
    既然如此,不用浪费时间废话,只要权衡利弊,小皇帝直言道:朕给你写一道诏书。
    杨惑态度不变:陛下的玉玺都在我手里,有什么诏书需要陛下亲自来写?
    康绛雪严肃而冷漠道:退位的诏书,我杨荧,自愿把皇位让给你。
    杨惑的表情从进殿开始终于出现了第一次改变,他略略收敛神情,望着小皇帝的目光也深沉起来。
    退位让贤。
    这个做法本来就是原文之中小皇帝的命运,而对杨惑来讲,也是所有道路中最畅通无阻没有妨碍的一条。
    他有着自己姓杨的优势,不同于苻红浪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外戚,若是小皇帝退位给他,其实根本不需要搞逼宫这一套。
    只可惜有盛灵玉在,小皇帝不可能让位,而此刻在已经逼宫的情形下,让位诏书也失去了原本那么强的诱惑力。
    杨惑觉得这种发展叫人颇为惋惜,他摇摇头,重新变得不为所动,道:只是如此?
    康绛雪知道不可能如此轻易说动他,内心冷笑于杨惑早晚会和苻红浪撕破脸却非摆出一副同盟稳固的样子,嘴上却道:朕会帮你完成你的计划,有朕在,你行动起来必然会顺利很多。
    杨惑并不上道,问道:本王有什么计划?
    康绛雪亮出底牌,干脆戳破:你不是要将苻红浪和整个皇宫都一起炸上天吗?难道朕把这事告诉苻红浪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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