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祝矜不得不在心中承认,这兄妹俩,没一个脾气好的。
    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骆梓清要和她聊聊,在电话里语气非常强硬。
    祝矜那天正要骑车去爬山,就说等她回来。
    骆梓清偏不,问她在哪儿。
    当时是中午,祝矜已经和骑行队骑到了半山腰,大家正停下来休息。
    她把地址用微信分享给了她。
    然后又在电话里说:“看到了吧?很远的,我今晚可能还要在山上待一晚呢,等明天,咱们见面再聊,你想和我说什么说什么。”
    那边瞬间挂了电话。
    祝矜以为她是答应了。
    下午的时候,突然变天。
    山上变天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尤其是那年夏天,雨水格外多。
    他们骑行队伍中有不少有经验的前辈,并且好在离山顶的民宿已经不远了,便纷纷加快速度,往山顶赶去。
    明明是三点多钟,天黑得就像是冬日六七点钟,云层滚滚,瓢泼大雨眼见着就要下过来。
    最后,看到民宿的时候,雨珠也打了下来。
    队长喊着:“注意安全!”
    他们都从车上下来,最后几百米,一边淋着雨一边推着车赶过去。
    进了民宿,好在还有房间,几个人分开男女,挤了挤。
    前台的服务人员说着,前两天山洪,冲走了两个驴友。
    祝矜忽然眼皮跳了跳,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安在心底蔓延。
    这种不安一直持续到了晚上,邬淮清在发小群里问,有谁见到骆梓清了吗。
    大家纷纷说没有。
    老杨忽然说:【我中午回来见到她正往出走,挺急的,连招呼都没打,怎么了?】
    过了会儿,邬淮清回复:【还没回家,电话也打不通,我妈很着急】
    老杨:【说不准去同学家了,要不问问同学?】
    w:【问过了。】
    祝矜看着聊天记录,山里信号不好,一条消息发出去得用很长时间。
    她找到通话记录,按了最上方一条,给骆梓清回拨过去,“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祝矜心中的不安就像是石子扔在湖面上泛起的涟漪,越扩越大。
    她私聊邬淮清,在此之前,他们几乎从来没有在微信上说过话。
    祝你矜日快乐:【梓清今天中午的时候给我打过电话。】
    邬淮清没有回她的微信,而是直接打过来了电话:“她打电话有说什么吗?”
    “她要找我,说有事儿谈一谈,但我今天骑车登山。”
    “你呢,你现在在山上安全吗?”
    祝矜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自己,“啊”了声,然后说:“我在民宿里,没事儿,不过邬淮清,我后来给了梓清我的地址。”
    那边沉默了片刻,问:“她有说要去找你吗?”
    “我说了不让她来找我,但她没回应,就挂了电话。”
    “好,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祝矜一直惴惴不安。
    她又给邬淮清发了条微信,说:【找到了告诉我一声。】
    他没回复。
    那晚祝矜一直没睡着,直到深夜,她忽然接到祝羲泽的电话,说:
    “邬淮清妹妹去世了。”
    “鹿髓山发洪水,她一个人,滑倒然后被冲了下去。”
    鹿髓山,正是祝矜那天去的那座山。
    祝羲泽陪着邬淮清在医院,想起祝矜也在这座山上,闲下来连忙给她打了这通电话。
    “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在民宿里好好待着,明天等雨停再回来,我去接你,明天你不要骑车下来。”
    祝矜在电话那头,说了声好,然后下一秒,哭了出来。
    祝羲泽只以为她被吓坏了,问:
    “你说,他妹妹一个人去山上做什么?”
    祝矜蹲在民宿走廊的地上,捂着嘴巴,压抑住哭声。
    没有人知道,她那晚有多难过、自责。
    山上雨还在下着,她出不去、回不去。
    她什么都做不了。
    但她知道,她犯了大错。
    她甚至连邬淮清的面容,都不敢在脑海中想一下。
    第二天,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情。
    骆梧整个人都崩溃了,她根本不明白骆梓清好端端干嘛跑那么远上山。
    问邬淮清,邬淮清什么也没说。
    直到骆梓清的手机被找到,手机进了水,充好电后竟然还好着。
    骆梧打开微信,一条一条地翻着。
    第四五个聊天框就是祝矜的,她看到祝矜发的位置信息,眼睛瞬间变得猩红。
    后来的一切,在祝矜的记忆中,都变得灰扑扑。
    她变成了骆梧口中的“杀人凶手”,即使有通话录音作证,她并没有想让骆梓清去山上找她。
    但于事无补。
    连同祝矜自己,甚至都觉得,骆梓清的死,有一多半是她造成的。
    那个夏天兵荒马乱,谣言四起。
    祝矜早已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喜欢的人。
    她愧于想起他。
    可是在深夜,又总是止不住想起他。
    她深知,这段暗恋,从未得见天光。
    也永远、永远,不会再见天光。
    再后来的后来,祝矜在系统关闭的前一个小时里,改了志愿,
    逃到了上海。
    她不想再面对北京的所有事情。
    然而在陌生的城市里,祝矜一无所知、一无所靠。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状态很差,经常像是行尸走肉一般,在深夜里看着这座繁华热闹的城市,一点点暗下去,又一点点亮起来,直到破晓时分。
    没到一年,祝矜的奶奶又去世了。
    她刚复原的一点情绪,再次变得分崩离析。
    祝矜谈恋爱。
    却像是自虐一般。
    可谁知,接下来——
    命运赐给她一场美梦。
    邬淮清受祝羲泽所托,给她送奶奶的遗物。
    在那座没有熟人的岛上,她突然放纵了一次。
    可美梦再美,也终究是梦。
    回归现实,她依旧是是那个他母亲痛恨的“杀人凶手”。
    -
    从茶馆出来,祝矜接到邬淮清的电话。
    他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消息,严肃地问:“你现在在哪儿?”
    “外边呀,怎么了?”
    “是不还在茶馆?”
    “茶馆门口。”她诚实地说。
    “你别动,你就站那儿,要是嫌热,就进去等着,我马上过去。”他的音调非常着急,着急到——
    像是下一秒,她就会跑走似的。
    祝矜笑起来,“好,我等你,你不要着急。”
    骆梧还在茶馆里,没有出来,旁边是家麦当劳,祝矜进去点了个甜筒。
    没过多久,她便从窗户里看到邬淮清来了。
    他推开麦当劳的门,目光在店里扫着,看到她的那一刻,皱紧的眉头明显松了松。
    他快步走过来,坐到她旁边,握紧她的手,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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