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型弄一下?” 李夏说。
    “再弄成熟一些,章珣看着太小了,上台镇不住场子。” 聂昊一手托着下巴,煞有其事的评价。
    扎马尾的姑娘禁不住笑了下,“你这,多少有点嫉妒了。”
    “……”
    章珣无奈开口,“别听他的,你看哪里需要修一下,随便弄弄就好。”
    “好嘞。”
    于是,章珣上台的一分钟内,礼堂里全然寂静了下来,他走到舞台右侧的单人讲台附近,手里握着的是一支遥控笔,在开讲前他跟台下浅浅鞠了一躬。
    “这,犯规了吧,” 台下的人交头接耳,有人说,“今儿可是投票制啊。”
    “我的天,这还比什么,长这样还比什么啊?”
    章珣离得太远,听不见,可李夏是听见了,她举着手机在给章珣拍照,镜头里的人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西装意外的合身,没有领带,所以白衬衣的领扣是敞着的,他额前的刘海被打理到两边,鼻梁上多了一副无边框的眼镜,他微微一鞠躬,周遭就响起了一阵倒吸气。
    也许是灯光只打在他身上,也或许,是章珣那一股丝毫不怯场的气质,他站在那里,让大多数人着实惊艳了一把。
    当然,相比起前面参赛选手自我介绍式的开场白,章珣的开场显得过于直接,直接到一开口就集中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我和临海这座城市终于互相理解了,” 他用平铺直叙的口吻向在座的诸位说道,“在此之前,在我重新回到我人生最初的规定情境下时,我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十分陌生,但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是老练……”
    第19章 发烧
    从安桃陵园回来的当晚,下了一夜的雨,他并没有听程澍的话好好睡一觉,而是抱着电脑写完了这篇稿子。
    他当然不会在这种比赛场合将自己的一切扒开给那些素不相识的人观赏,讲到中间,观众慢慢发现,他不过是在探讨人和环境互相适应的方式和过程,中规中矩,又带着点黑色幽默。
    讲到最后,章珣觉得鼻梁有些酸,便摘下了眼镜,那会,礼堂后侧的门开了条缝隙,台上台下都未曾察觉,有两个人先后走了进来,就站在座椅后头,视线纷纷落在那束光下的人身上。
    “程总,章先生好像跟之前不太一样。” 肖凡这么说,程澍好久都没有给回应,他看着章珣在台上做收尾,看着他儒雅的鞠躬致谢,一时出神,仿若看见了那年的章珣。
    琴音从门缝中流出,程澍的皮鞋在走廊上发出规律的声响,他从一间间房门前走过,最终停在了一扇虚掩的门边,章珣就在里面,他上身赤裸,背对着大门,他的颈线,肩头和腰身都有漂亮且对称的弧度,那时的个头比现在矮几公分,一曲完毕,他撤出来对着别无他人的房间行了一圈绅士礼。
    章珣不记得他是正常的,程澍想,那天晚上的派对,章珣不过是找他要了杯果汁,穿着一件宽松的 t 恤,长裤裤脚搭在脚背上,转身走的时候,程澍看见的还是他在房间里裸着上身走动的样子。
    掌声忽而四起,程澍回过神,见台上已经换了人,便也转身出去,肖凡跟上了才问,“我去接章先生?”
    程澍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不用了,送我回去。”
    章珣晋级,名次也不错,避免了中间的淘汰赛。
    聂昊说要庆功,章珣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大礼堂没有班上人的身影,他也确实没想过名次的事,就像聂昊说的,这种比赛就是块烫手的山芋,班里的人不愿意做,他顶上去,为的不过是那句‘重在参与’。
    从学校出来,章珣接到了章珒的电话,挂断后章珣拦了辆的士,报了天杰中学的地址,到地儿时,章珒刚从校门口出来。
    “章珒?”
    章珒见了他,舔了舔干巴巴的嘴皮,走到他面前后,跟他说,“卓琢希望我转班。”
    卓琢,那个被欺负的孩子,章珣听了这话,虽有预料,多少心里还是往下沉了沉,但他很快排解了这点情绪,上前转身跟章珒并排,“那,你怎么打算?”
    “转吧,”章珒说,“没办法,他说他不想跟我们呆在一个教室。”
    章珒是自己去道歉的,就在教室外的走廊上,当着全班人的面跟卓琢说了抱歉,等这个周末结束,章珒会被调到三班。
    另外两个的情况章珣不太清楚,回去的路上,他从那个微信群里退了出来,陆湘芸就隐在他的通讯录里,也没有任何动静。
    章珣把章珒送回家,而后去了程澍的住处,进门时发觉玄关多了一双皮鞋,再看向客厅,程澍就坐在沙发里,看样子是在校表。
    他真的在,章珣心安下来,走过去,单刀直入的问,“程总给我弟弟出的什么难题能让我听听么?”
    “复课的事,还顺利吗?” 程澍问。
    “道歉,转班,很顺利,”章珣到他身边坐下,说,“您威胁他了?”
    “我拿什么威胁他,” 程澍偏头,“你么?”
    章珣平白咽了口唾沫,“那还能是什么?”
    校准完,他将表放在了茶几上,随后埋头摁了摁眉心,“他算错了一组数据,差额两千万,我让他按照规定赔付给公司。”
    两千万,别说是章珒,就是以前的章家对这么个数字也得犹豫再三。
    “他说他未成年,负不起这个责,” 程澍平述道,“我告诉他,你还有个成年了的哥哥可以替你负任何责任。”
    程澍吓着章珒了,章珣想,毕竟章珒从来没独自面对过‘代价’这件事,从齐欢离开他们到他被逐出校门,章珒也从来没有直面过如今的困境,而程澍,他不过是简单粗暴的将章珒逃避的一切都掰开撕碎放在了他面前……
    程澍没有再多说,手握拳抵着嘴唇轻咳了两声,章珣从思绪中挣脱出来,朝他靠近了些,而后将手心覆盖在他额头上,很快他就被那个温度给吓到了,“程先生,你在发烧。”
    “我知道,” 程澍说,“抽屉有退烧药,章先生方便给我倒杯水么?”
    章珣起身,马不停蹄的拿药倒水,伺候他喝下去,“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程澍摇头,起身朝卧室去,“过来。”
    程澍身上很烫,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章珣在他怀里,从背对着,再到面对着,中间还偷跑下床去拿了毛巾和冰袋,回来后拿手撑着敷在他额头上,如此反复,程澍醒了一阵,扼住他手腕让他消停点。
    章珣就真的不动了,时间一小时一小时的过,等夜来临,章珣才渐渐睡着过去。
    第20章 意思
    “这种情况只追求经济效益没用,眼光要放长远,”
    “放多远,这么远够不够?”
    程澍跟程澈的对话被打断,俩人纷纷朝后望去,人工湖边,南黎一挥手将鱼饵抛了出去,在身后的小马扎上坐下才接着问,“够不够啊到底?”
    “够了够了,妈,你当心别摔下去了。” 程澈哄完,等南黎不理他了,才重新回正身子,“没关系,时间还长,大哥以后慢慢教你。”
    风从湖面吹来,程澈将头上凌乱的海浪卷朝后捋去,而后倒了酒跟身旁的程澍碰杯,程澍感受不到酒精带给自己的痛感,他离这么近坐在程澈身边,张了好几次嘴竟一次‘大哥’也叫不出来。
    他只能看着程澈在风声中开心的大笑,看着时空中伸出一只手,将那样愉快的程澈越拉越远,直至程澍再也看不见……
    “大哥!”
    “程先生,程先生……”
    程澍在这两声焦急的‘程先生’里慢慢清醒了过来,他感觉有个东西不断地在往自己怀里钻,许久,程澍摸到章珣的背,发觉这孩子身上湿的透透的,于是摩挲了几下,哑声问,“热不热?”
    章珣抱着他不放,从程澍刚发梦魇开始,章珣就以这种姿势停留在他身上,这么些日子以来,这是他头一次看见程澍出现这种情况,尽管不知道他到底梦到了什么,但章珣觉得,那种淤积在内心深处的痛苦一定将他折磨的够呛。
    章珣抽出一只手,摸了摸他额头,似是感觉没之前那么烫了,才问他,“你做噩梦了。”
    “我做噩梦,你就这么压着我?”
    章珣尴尬的挪了挪,从他身上下来,“你也没有不让我抱你……”
    “要不要开灯?” 程澍问着,没等他回话,床头灯已经亮了,章珣埋下头避开光线,过了会才重新抬头,那时程澍正注视着他,什么话也不说。
    章珣便凑上去亲了亲他,又觉得不够,张嘴轻轻咬住他下唇,再放开的时候,程澍一条胳膊圈住了他的腰身,告诉他,“感冒会传染。”
    章珣咧嘴笑,贴过去将舌尖递进了他嘴里,还微不可闻的跟他说,“没关系。”
    程澍病了,亲吻里有病恹恹的感觉,他不怎么推拒章珣,只等到章珣觉得够了,才摸了摸他的头发,说,“跟我去洗洗。”
    浴缸的水温正好,章珣跟之前一样,抱着膝盖坐在他腿间,安静了好一阵,章珣叹了口气,随后扶着浴缸边缘仰靠了下去,好在程澍接的很稳,这样将他箍在胸口,听他自顾自的说,“原来堂堂程总也会生病,生了病,还会做噩梦。”
    “让章先生你失望了。” 程澍说。
    章珣不吭声,拉过他的手,玩儿他的手指,程澍另一只手手心盖在他肚子上,就着这个姿势将他往怀里拢了拢,而后逗他似的,将手指从他手里抽走,也不完全拿走,等他抓回去,再抽走,如此反复,章珣想也没想,抓过来咬饼干似的一口咬住了他拇指后侧的掌背。
    程澍好不容易有了些痛感,竟希望他再用力些,但他没明说,保持着这个姿势亲吻章珣的肩窝。
    “能不能告诉我,你梦到什么了……”章珣松了口,偏头将半张脸埋进他掌心里,他知道自己没立场问,可他忍不住。
    程澍倒是没多大反应,手托着他的脸,让他重新靠在自己胸口,好久才跟他说,“梁近舟开生日派对那天,你从我手里拿走了一杯果汁,连声谢谢也没跟我说。”
    章珣突然来精神了,尽管想不起来,可程澍如此轻描淡写的跟他提起他们之间的交集,不仅让章珣没有产生窘迫,还让他多了一丝庆幸。
    “好在我没跟你撒癔症,” 说完,又道,“那近舟说,你这些年一直挺关心我的,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程澍说,“你希望我有什么意思?”
    章珣便不自在的玩水,“我也没别的意思……”
    程澍让着他么,没有吧,章珣琢磨着,哪次对话他让过自己半句的?
    至于程澍到底梦到了什么,章珣没问出来,事后也把这点好奇心忘了个干净。
    翌日一早,肖凡带了医生过来,程澍低烧,还有些有炎症,章珣不太明白,程澍为什么执意要在家里输液,肖凡也像是习惯了似的,等他挂上点滴,便打电话叫酒店送餐,这房子仅仅一上午,俨然成了他的临时办公室。
    meco 赶来的时候章珣刚在锅里煮了奶,高跟鞋的声响急促的传进来,章珣很清晰的听见了一声满是担忧的 “程澍”。
    所有人都叫他程总,只有她,叫他程澍。
    章珣不知将思绪摆在了何处,手里的勺子无意中脱落,发出刺耳的声响。
    肖凡很快跑了进来,“章先生,没事吧?”
    “哦,我没事。”
    肖凡将勺子捡起来,压低了声音跟章珣说,“别误会,meco 姐跟我老板只是朋友。”
    章珣有些难为情,他不知道肖凡为什么会跟他说这句话,这看起来像是他明晃晃的摔坏了一个醋坛子。
    肖凡没多留便绕出去了,章珣端着热好的奶出来时,程澍正在看文件,见他过来,便腾出没插针管的手示意他来身边。
    章珣贴着他缓缓坐下,犹豫了一下才道,“别看了,你还挂着水呢。”
    肖凡和 meco 都没吱声,程澍手里的文件翻到最后一页,在几双眼睛的注视下放回了茶几上。
    “肖凡,送 meco 回去。”
    meco 没跟他犟,跟在肖凡身后走了两步,又折回来问,“给二嫂的礼物都备好了,明天的晚宴你还参加么?”
    “肖凡明天来接我就是。”
    meco 应下,看了眼章珣,之后离开了。
    他们聊的事,程澍不主动说,章珣也从不多问,但程澍今天很直接的告诉他,“家里有事,明晚不能陪你。”
    “嗯。”章珣没有异议,手指碰到他输液的手,指腹在他手背上轻轻摸了摸,“那个,你会拔针头么?”
    程澍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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