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敬佩顾大将军已久,不想对他不敬。”
    顾扶洲冷嗤一声,道:“拉倒吧,你床都上了,现在和我说不适应我现在的身体?”
    林清羽无言以对,干脆破罐子破摔:“是,我就是觉得会烂手。”
    顾扶洲便鼓起掌来,微笑道:“可以,不愧是林大夫。”
    于是,这一整日,顾扶洲只要看到林清羽,就会抓起他的手,左瞧瞧右看看:“林大夫这手怎么还是好好的?什么时候才开始烂呢……”
    林清羽不由地怀疑自己二嫁给顾扶洲是否是正确的决定。当晚,他就命人把从林府搬来的上下铺放进了婚房里。
    大婚后,顾扶洲有三日不用上朝议事。林清羽指挥下人收拾他带来的东西时,顾扶洲就在一旁无所事事。
    他看到一个上锁的木箱,随口问道:“这里面放着什么?”
    林清羽瞟了一眼,挥退下人,打开木箱道:“是顾大将军的牌位。府上可有隐蔽的屋子?”
    “待会我让袁寅帮你找一间——这不是有两个牌位吗?还有一个是谁的。”
    林清羽语气微妙:“你可以拿起来看看。”
    顾扶洲把两个牌位都拿了出来,其中一个是顾大将军的牌位没错,另一个则是……
    顾扶洲差点没把手里的东西扔出去:“这什么东西啊!江大壮是谁?”
    林清羽云淡风轻道:“当日,你生死不明。我便给你设了个灵位,以免你真的死了,却享不到后世香火。”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顾扶洲表情复杂,“可是你为何会觉得我叫这个名字?”
    林清羽似笑非笑:“是你自己告诉我的。一开始,你说你叫朱大壮,后又改口说是姓江,那自然就是‘江大壮’三字。”
    顾扶洲好笑道:“你明知我是在说笑,怎么还当真了?”
    “砰”地一声,林清羽猛地合上木箱的盖子。“我不当真能怎么办,我根本就不知道你的名字。”林清羽喉间滚了滚,“我问你,你都不告诉我。”
    顾扶洲皱了皱眉,神色认真了起来:“你什么时候问的我?”
    明知道那只是自己的一场梦,说出来自己都觉得离谱,可他还是忍不住控诉:“就在你头七的时候。我问你,我问了你那么多次——我追在你身后问你,你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扶洲喃喃道:“那居然不是梦吗……操,梦还能联机的?”
    林清羽眼眸一敛:“什么意思?”
    林清羽坐在桌边,看着顾扶洲拖着凳子挪到了自己身旁。即便两人都坐着,顾扶洲还是比他高了一大截,和他说话的时候要俯身低头:“对不起啊清羽,我当时不知道自己能活下来。”
    林清羽惊讶道:“你……知道那个梦?”
    顾扶洲点点头:“我做完那个梦,就在顾大将军的身体里醒来了。”
    林清羽霍地站起身:“所以那真的是你?你真的不想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只是觉得,如果我死了,你不知道我名字的话,忘掉我应该容易一些。”
    林清羽咬牙道:“你明知我过目不忘,我连和我拜堂的公鸡都忘不了,为何你觉得我能忘掉你?”
    顾扶洲轻笑一声:“我错了。”顾扶洲拉住他的手,两人一站一坐,变成他看顾扶洲要低头。顾扶洲仰视着他,说:“我现在告诉你,好不好?我名字还挺好听的。”
    “我现在不想知道了。”林清羽偏过头不去看他,冷静道,“我管你叫什么,和我无关。”
    顾扶洲煞有介事道:“完了完了,这好像是重逢以来林大夫最生气的一次,比沈淮识不知是失手还是心软那次还生气。”
    林清羽确实生气。一想到自己梦醒时怅然若失的滋味,他就恨不得掐死顾扶洲。
    “摸腹肌是哄不好了。要不,我给你埋一埋?”
    他都这么生气了,这人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林清羽面无表情:“免了,我怕烂脸。”
    第67章
    林清羽这一改嫁,欢瞳和花露也跟着来到了将军府,这两人对顾扶洲都抱着十分纠结的心情。
    欢瞳还好,他毕竟是林清羽的人。无论林清羽想做什么,他都会举双手双脚赞成。虽然他也有点可怜陆小侯爷,但大将军实在太英勇了。昨日他还看到大将军不知为何惹恼了少爷,大将军为了哄少爷开心,去校场上表演了一个胸口碎大石。换成陆小侯爷,他行吗?别说碎大石了,那一砖头压在陆小侯爷胸口,不用半个时辰,他人就没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他家少爷要改嫁就要嫁更厉害的,这没毛病。
    花露就不用说了,她是陆晚丞最亲近的婢女。陆晚丞尚在人世时,待她如同妹妹一般。她之所以愿意跟着林清羽,有因为对林清羽敬爱的缘故,但更多的,是因为陆小侯爷。她知道小侯爷最在意,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林清羽,所以她要留在林清羽身边,替小侯爷照顾他。
    可是,林清羽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小侯爷。他和顾大将军新婚燕尔,时时刻刻黏在一起,还把小侯爷亲自设计的上下铺搬进了婚房。小侯爷泉下有知,不知道会有多难过。她是崇拜大将军不假,但若要她选,她肯定站在小侯爷那边。
    花露没什么城府,心思都写在脸上,看顾扶洲的眼神总是带着几分幽怨。顾扶洲猜到她心中所想,使坏的念头蠢蠢欲动。
    年关将至,天越来越冷,虽说还未下雪,但寒风吹到脸上,也是刀刮一般的疼。顾扶洲不知抽了什么风,放着温暖的屋子里不待,非要拉林清羽去院子里用晚膳。
    顾扶洲命人搬出来个炉子,炉子下头烧着炭,上头盖着一块洗净的大石。等石头烧热,顾扶洲在上面刷上一层油,把厨子切好的肉片放上去烤。热油顺着烤肉的纹理滴落,发出滋滋的声响,引得人食指大动。
    林清羽看得新奇,他还是头一回见这种吃法。顾扶洲先烤了几片羊肉,烤好后放进林清羽碗中:“清羽,尝尝看。”
    林清羽咬了一小口,矜持道:“只能说一般,膻味很重。”
    “吃羊肉不就吃个膻味么。”顾扶洲夹起一片肥中带瘦的五花,“再试试这个,张嘴。”
    林清羽稍作迟疑,张开嘴,允许顾扶洲把东西送了进来。顾扶洲余光瞧见一旁的花露目光哀怨,提高声音,问:“清羽,你和你前夫一起吃过烤肉吗?”
    林清羽:“……”这人又犯什么病了。
    顾扶洲摸了摸下巴,道:“本将军听闻,陆小侯爷身体孱弱,去哪都要坐轮椅,也吃不得这些油腻之物。你以前和他在一起,能有什么乐子呢。”
    “将军说对了。”林清羽凉凉道,“只能说还好陆小侯爷死得早。”
    花露瞪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清羽——少、少爷怎么能说这种话!
    顾扶洲又问:“那你是更喜欢陆小侯爷,还是更喜欢本将军啊?”
    林清羽翻了个白眼:“你无不无聊?”
    大美人翻白眼的模样也能看得人赏心悦目。顾扶洲笑吟吟道:“你说实话便是,本将军又不会吃一个死人的醋。”
    林清羽见花露都快哭出来了,道:“那我更喜欢陆小侯爷。”
    花露感动道:“少爷……”
    顾扶洲摆出惊讶又失望的表情,手中还不忘继续投喂林清羽:“怎会如此?是本将军哪里做得不和夫人的心意么。”
    林清羽弯了弯唇:“陆小侯爷比将军年轻,也比将军貌美。我喜欢年轻貌美的,有什么错?”
    顾扶洲:“……”
    林清羽看见顾扶洲夹给自己的牛肉还是红的,道:“这个还没熟。”
    顾扶洲告诉他:“三分熟的牛肉才好吃。”
    林清羽嫌弃地把“三分熟”的牛肉丢到顾扶洲碗中:“你干脆把牛肉放在日头下晒上一晒,一分熟的更好吃。”
    林清羽一句“喜欢年轻貌美的”,让顾扶洲夜里辗转难眠。林清羽睡在下铺,时不时听到他翻身的动静,吵得他无法安眠。“你不是一沾枕头就能睡着么。”林清羽问,“今日是怎么了。”
    顾扶洲从床上翻身而下,在林清羽身边坐下,忧心忡忡地问:“清羽,你真的更喜欢陆晚丞的身体吗?”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陆晚丞和顾扶洲都是一等一的俊美男子,只是俊美的形式大相径庭。陆晚丞贵气,顾扶洲英气,无论哪个他都看得很顺眼。但若让他选,他还是更喜欢顾扶洲现在的身体。身体康健,无灾无病,比什么都重要。
    林清羽看得出来,顾扶洲是真的在介意这个问题,便不再嘲讽,实话实说道:“论外在,陆晚丞和顾扶洲各有千秋;论内里,他们都是你。只要是你,对我而言就没什么区别。”
    顾扶洲缓缓笑开。夜里风大,他只穿着寝衣,难免有些冷。顾扶洲将自己的手伸进林清羽的被子里,趴在床沿道:“你说的这么好听,若是我此次穿到一个丑八怪身上,你肯定不会让我把手伸进你被子里。”
    林清羽无法否认:“确实,我手都给你剁掉。”他虽不至于以貌取人,但夫君这种东西是要天天看的,太丑难免会影响心情。
    顾扶洲的手逐渐变得不老实,但再不老实也有底线,最过分的就是在林清羽的腰侧暗搓搓地捏了一下,一点赘肉都没捏出来。“《淮不识君》的作者认证过,你是整本书中最好看的那个,没人能因外貌让你惊艳了。
    林清羽想了想,道:“有个人的外貌,让我惊艳过。”
    “真的假的。”顾扶洲怀疑道,“谁啊?”
    林清羽看着他:“真的。”
    顾扶洲不爽道:“他长什么样?”
    “……忘了。”梦一醒,他就忘了,唯独记得那份惊艳的感觉。
    “都让你惊艳了,你怎么会忘?你记性还那么好。”
    “不知道。”一想起那个梦,林清羽就不想给顾扶洲好脸色看。顾扶洲的手被他扔出了被窝:“滚上去睡。”
    婚后第三日,两人回了趟林府。回门礼是袁寅帮着准备的,他得了顾扶洲的授意,备的礼比林清羽第一次回门时的足足高出一倍。林府的库房被堆得满满当当,不得不空出几间屋子专门放礼。
    顾扶洲和林清羽又一次给父母敬茶。之后,顾扶洲拿出给林清鹤备的礼——一把少时用的佩剑,林清鹤这个年纪用刚刚好。林清鹤接了他的礼,规规矩矩地说了声:“多谢大将军。”
    林清鹤被父母兄长教导得极好,在外人面前颇有世家小公子的风范,只有在家人面前会撒娇。顾扶洲还是陆晚丞时,便是他撒娇对象之一。此刻见林清鹤同自己这般见外,不由道:“清鹤,你从前是怎么唤陆小侯爷的?”
    想到陆晚丞,林清鹤抿了抿嘴,有些伤感地说:“我唤他‘晚丞哥哥’。”
    “那你现在也这么唤我便是。”
    林清鹤偷偷看了眼兄长,见兄长点了点头,方道:“是,顾叔叔。”
    顾扶洲的脸,裂开了。
    林母忙道:“清鹤,不许乱叫。你这一叫,辈分都乱了。”
    林清羽幸灾乐祸:“将军比清鹤大二十多岁,让他叫‘哥哥’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从林府回来,顾扶洲就陷入了抑郁。倒不是被叫叔叔叫得抑郁,而是三日婚假已过,明日他又要早起上朝了。
    将军府里有一人比顾扶洲还要抑郁,那就是袁寅。袁寅找到林清羽,苦笑道:“明日叫将军起床一事,就拜托夫人了。”
    林清羽淡道:“放心。”
    袁寅放心不下来,多嘴了几句:“夫人刚嫁过来恐怕不知道,自从将军从雍凉回来,就像得了嗜睡症似的,早上怎么叫都醒不来。还请夫人提前半个时辰开始叫将军,给将军一些缓冲的时间。”
    林清羽笑得别有深意:“在叫他起床这件事上,我或许比你更有经验。”
    袁寅大受震撼,又不敢多问,赔笑道:“那就有劳夫人了。”
    大瑜的早朝定在卯时,一般的官员五更天就要起来。时辰一到,林清羽洗漱穿戴完毕,用捏鼻大法把人弄醒:“将军,该上朝了。”
    顾扶洲痛苦地抓着被子:“我不想上朝。清羽,我不想上朝。”
    “你和我说有何用。”
    顾扶洲闭着眼睛:“我决定了,我要告假——或者,我干脆直接解甲归田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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