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前日安排虫手将您的故乡星球收拾干净。安全合法的飞艇已经为您备好,专业的军雌护卫也已经就位。他给合法和专业特地加上了重音,请您前往佐罗星系录个宣传综吧,该说的话不该说的话担心您看不懂,我们已经整理出来发到您的终端了。注意查收。
    什么!是叫他摆拍撒谎吗,这也叫做点实事?乔瑞青看清了帝国政治家的无耻,气到头脑发昏。
    拍个虚假的带剧本竞技节目,乔瑞青忍了。一步退步步退,现在闪寒光的刀子已经切到了他的指尖。荒星可是他不容踩踏的底线。
    你做他话说了一半,就被西格蒙德打断:我是来通知您的。还记得这是个处罚吗?或者说是将功赎罪?
    又来了。乔瑞青冷笑着闭了嘴,真诚地为生长在这样一帝国的虫族感到遗憾。
    西格蒙德只关心结果,可不在乎乔瑞青是不是真心听话。他伸出手拦住正想转身走虫的乔瑞青,说道:稍等一下。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您带着摄像机吧?请把它给我,不要误会,我们只是想确保没什么不该被记录下来的画面流出
    乔瑞青猛地卸下背包甩到地上,懒得多费口舌。马上有雌虫侍从弯着腰上来,小心翼翼拿出摄像机到旁边去查验。他的背包装得偏满,摄像机刚拿出来,原先放在角落的项链就露出一角,精致的细链沾上地面的浮灰。
    雌虫们本来就跟在西格蒙德身边,当然认得出那个S型徽记,个个都谨小慎微地不敢触碰。乔瑞青哪怕再赌气,也不愿让里奇老爹的遗物被丢在地上。可刚刚甩背包那一下是甩爽了,现在再蹲下来捡就立刻气势全无。
    乔瑞青纠结得越久,项链躺在地上的时间就越长。结果反而是西格蒙德先沉不住气。
    你怎么会有这条项链?他说。
    感情里奇老爹面子还挺大,劳烦日理万机心怀天下的伟大西格蒙德先生记挂。乔瑞青却更加生气,甚至觉得是对里奇老爹的侮辱。呸。
    劳烦您还记得。他学着西格蒙德的语调阴阳怪气地顶了一句。
    我没有在开玩笑,西格蒙德皱着眉头说,这是里奇转送给你的吗?非常不礼貌的行为,而且毫无尊敬。对你我都是。
    说到这里他冷笑一声:麻烦向我提供罪虫里奇的具体地址。鉴于现在您的情况,我对他任务完成度非常失望他果然背叛了我,背叛了帝国。烦请转告,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帝国不会放任任何一个罪犯逍遥法外。
    这话里话外还在暗示里奇老爹接近自己是受虫指使别有用心呢。乔瑞青终于可以说完憋在嗓子里很久的话:你做梦!
    说完他看也不看西格蒙德的反应,转身往房宅走去。
    不就是指定地点指定内容指定虫员吗?乔瑞青还偏要拍自己的节目不可。这次休想让他就这样听话。
    *
    后方军营。
    阿诺仰躺在简陋的检查床上,烦躁地咀嚼门外随地拔的草根。我可以走了吗!又等了一会儿,他忍不住大声喊道。
    军医小组正忧心忡忡地拿着讨论单在门外争辩,听到阿诺的叫喊,为首的虫回应道:稍安勿躁,阿诺少校。很快就可以有个结果了。
    是的,少校。阿诺风格凌厉直接,前些日又立新功,晋升速度跟开了挂一样。连有些将帅军官都对这位战场新星赞不绝口:年轻虫,有冲劲,胆大心细,战无不胜。兽人那边也开始传起他疯狗的诨名。
    这位风头正劲的新晋校官在最近一次战役中负了伤就是有个伤势加持,助他一举升迁成功现下正在后方医院修养治疗。
    实话说他的这点伤势对虫族而言根本算不上严重,在一群缺胳膊断腿的伤患中阿诺简直是一股清流。
    他在医院也待得烦了,天天叫嚷着要回前线去。嘴上说着忍不住要为国尽忠,心里头想的尽是早日升官。再快一点、再快一点,他每天都想。
    军医们扣着他不让走的原因也确实不是他的伤情,而是心理状态。一群军医围着一张战争焦虑重度、情感焦虑重度的报告单长吁短叹。
    最后还是当初推荐阿诺的那位导员心疼爱将,一锤定音:阿诺小子还是休息一会儿吧,高强度连续作战伤心伤神。
    报告辅导员,我没问题。阿诺固执请战。
    导员全不理会自顾自地翻着材料,抽出一张纸来:这假你不休也得休。但凡是虫都有感情,都没办法永远做个钢铁兵器。世界又不是没了你不转!我给你做主了,啊。
    我
    这里有一份任务指标,是个护送雄虫阁下的活儿,相对压力没那么大,还有你懂的哈。而且功勋也给得慷慨,你就当带薪休假嘛。
    我
    你什么你,听话,在这里签字哈。我给你安排名额上去。
    哦。阿诺无奈地揉揉眉心。
    于是还在中心密谋着搞事情的乔瑞青没想到,他费尽心思要对付的虫中会藏着一只小狗。而阿诺也想不到,心心念念的虫会因为一个本以为是浪费时间的带薪休假而重遇。
    像个命运的玩笑,但是无疑是最好的安排。
    第34章 西南巷 没想到到头来患得患失的反倒是
    乔瑞青坐在开往荒星的飞艇上, 身边很夸张地围了一大圈全副武装的军雌。
    那群军雌都穿着统一制式的半甲,比起战斗装更像礼服,看上去个个笔挺。很难说帝国没有往他身边塞虫的意思。
    乔瑞青还特地观察过, 身边的所有虫长相都算周正。只是每只虫脸上都带着一致的严肃神情,行动如风,坚决不多一个表情一个动作。
    唯一的雄虫夹在一片面无表情的雌虫海里面,感觉自己目之所及尽是一片黑压压。
    窒息。帝国很容易给乔瑞青带来这种感觉, 没什么活气的样子。想到是自己将这种死气沉沉的妖风带回了荒星,他就直想叹气。
    飞行时间已经有几天了,荒星已经在可视范围内。乔瑞青遥看那个熟悉的星球,心中百感交集。
    他无视所有随行虫,作出一副欣赏星海风景的样子;手却悄悄伸进随身的小背包,抚摩摄像机的轮廓。
    乔瑞青还是把摄像机带上了。临行前他还专程去找了一趟希利尔, 询问能不能帮忙剪辑镜头和联系私虫发表。
    帝国的版本他是不得不录, 但乔瑞青还想偷偷离开录一个自己的版本。帝国再是手眼通天, 也不见得能把整个星球都伪装好吧?
    虽然身边有群打着保护之名行监视之实的军雌, 但他也不怕。一个雄虫命令出来,马上就能叫他们乖乖听话尽管这样会让他马上暴露,可是等待帝国派虫过来的这段时间, 也够乔瑞青做好多事情了。
    飞艇轻轻震动一下,发出长长的嗡鸣。已经成功在荒星着陆。乔瑞青看向舷窗外, 外面的景象熟悉又陌生。
    最直观是漫天的风沙尘土没有了。乔瑞青带点讥讽地想, 如果帝国所说改造只是改善空气质量,那倒不失为好事一桩。
    怕只怕把野蛮生长的荒星彻底改成了低配中心。
    乔瑞青刚下飞艇,就明白自己的担忧成了真。他恍惚以为自己又回到初到中心时的欢迎阵仗鲜花、音乐、若有若无的香气。当然还有穿戴整齐的雌虫列队在停机坪前。
    欢迎仪仗队看到乔瑞青出现,恭恭敬敬过来躬身:阁下辛苦!感谢您不嫌劳顿前来慰问,请跟我们来。
    被问候的虫一下子就意识到这些虫并不真的出身荒星。口音语气和举手投足间的气度哪里是短时间的培训可以改变的, 这几位显然是中心来的专业虫员,业务熟练得很。
    乔瑞青的反应不冷不热的,礼貌点头就熟门熟路地往里走去。
    越往里走越是心下冷笑。路面糊了平整的柏油,还散发着新鲜的刺鼻气味;路边有新装的路灯和路标。他几乎看不到什么熟悉的元素。
    迎面走来一只雌虫,穿着没有那么正式,但也十分笔挺整洁。欢迎您!乔瑞青阁下。请那个,请来寒舍小坐。
    这位就有点荒星土著的影子。还没等乔瑞青有所行动,就有披甲雌虫侍卫挤过来,隐隐有挟持之势。
    看得还真有点紧。
    乔瑞青看到空中地上帝国的专业相机已经就位,把嘲讽藏进心里,顺从地走过去。
    营业笑容还是要挂上:你好,我的荣幸。同时乔瑞青还放出一点安抚的信息素,因为那只雌虫看上去紧张得快要窒息了。
    雌虫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至少舌头可以捋直来说话。乔瑞青无意为难任何个虫,尤其是荒星同胞说不定这位仁兄以前还关照过他的生意。细微的善举也收获了一点意外之喜,压迫着他的一群军雌也放松了些许控制。
    录制过程没有什么好说的,说是戴着镣铐跳舞都是给帝国面子。
    他们这是在带着镣铐跳样板戏。
    帝国的宣传语说来说去就那么几句,乔瑞青到现在已经可以做到有口没有心。
    大拍马屁、大唱赞歌,然后扯一扯同胞们冲鸭。硬要说有什么新鲜的,那就是收编一来荒星的生活无比安定,流血斗殴没有了,劳动成果大家享。
    接待的雌虫名叫老彼得,他带着乔瑞青看簇新的住屋,还有书声琅琅的学堂。真、真不知道星网上那些虫为什么要造谣中伤,他背道,他们一定是恶毒的反战势力。荒星虫都发自内心地感谢感谢帝国给我们带来了好生活。
    也有被安排好的虫崽过来假装路过:战场上的哥哥们加油呀!家里一切都好,我们等你回家~
    说话的虫激情澎湃,听话的虫频频点头,说完一个全场鼓掌,摄像头远景近景特写都扫一遍。可真是和谐友好其乐融融,尽管乔瑞青可以看到镜头扫不到的背面有不祥的苍蝇群在环绕。
    这个地点的拍摄快要结束的时候,有一个脏兮兮的小孩突然闯进来,差点误入镜头范围。他的脸乌漆嘛黑的,但有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射出钩子似的视线,直逼乔瑞青。
    你这个他盯着乔瑞青喊道,声音沙哑,不像一般虫崽子那样清澈。
    他当然没有成功把一句话说完。摄像机迅速关机,侍卫军雌眼疾手快地把他捂住嘴拖走。老彼得哎了一声欲言又止,可还是不敢说什么。这只虫的出现没有改变什么,只能说是成功引起一片骚动。
    拍摄暂停了。乔瑞青身边的护卫小队分出一部分处理拍摄事故,暂时清出了一点空缺。老彼得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搓着手,茫然四顾,跟乔瑞青对上了眼光。
    乔瑞青意识到这是机会。在一片混乱中,他悄悄靠近老彼得,压低声音道:帝国的虫是不是来特地粉饰过过这边?你可以告诉我那些被藏起来的虫都在哪里吗。
    这种私下交流让老彼得紧张兮兮的,结巴得更厉害了:这个、这个,我们他们都生活在西南巷。不,我不是说
    乔瑞青安抚地笑:西南巷吗?那我原先还在那里开过店。你对我还有印象没有?
    老彼得长长吐出一口气:唉。谁不记得呢,乔,我是说,阁下。以前的好日子
    喂!老家伙不要胡说!小小谈话还是被发现,披甲的虫厉声喝止,拨开虫群气势汹汹地走来。
    这群侍卫面对乔瑞青都敢暗地威胁,面对手无缚鸡之力的老虫更是不得了。只见他铁掌攥上老彼得的手腕,猛地往自己身边一带,就把老虫拉得跌坐在地。
    老家伙背地里搬弄唇舌,是不是想对雄虫阁下不利?军雌说。
    这个大帽子谁都不敢接,唬得老彼得连连摆手。
    连带别虫因自己受累绝不是乔瑞青想看到的。他灵机一动,当场一个腿软倒在地上,伸手假模假样地拍打那只侍卫虫的腿侧:啊!你撞伤我了好痛我看你是要对我不利!
    感谢帝国,某种程度上成功磨练了乔瑞青的演技。
    侍卫军雌一下子慌了神,结结巴巴地解释:对不起,对不起,我呃,我这就
    又有虫慌忙来扶来劝,场面混乱加倍。乔瑞青看到老彼得抹着冷汗溜掉了,哎哟哎哟小碎步跑两步,还回头留下一个皱巴巴的笑脸。
    乔瑞青眨眼,把西南巷记在了心里。
    后面的拍摄,帝国塞来的一群虫闹的幺蛾子就少了,好像终于想起乔瑞青是尊贵的雄虫阁下。虽然乔瑞青最后也表示过不打算计较,那只军雌还是消失在前者的视线里。
    贴身跟随的虫换了一只,听说是特地找长官争取的。他没有挨得特别紧,路上也不怎么说话。
    乔瑞青作死的心不死,取得一点小小成功以后更是迎风狂涨,就差把摄像机直接拿出来了。
    空气闷,喘不上气。我要出去。他说。
    那只虫也不答话,默默伸出手拦在乔瑞青身前。这套路熟悉,乔瑞青理直气壮地往前撞去,碰瓷的话已经压在舌尖。
    眼看着他就要装上军雌的铁壁,那只军雌还是不肯收回手。两三秒之间仿佛有僵持。而乔瑞青不信邪,继续往前闯,真正装上的那一刻果然没有疼痛他被轻柔地拦住了。
    计划通,乔瑞青计划着去之前看到的一些尚未来得及被修饰的地方看看:也告诉你们的主子别急,反正急也没什么用处。要求的宣传片我是会拍的,但是
    建议您还是不要乱跑。就算不在乎自己的安危,也不要连累别虫。身后传来一个硬邦邦的声音。
    乔瑞青悚然回头。那只虫的面容隐藏在半甲下看不清晰,但声音确实他无比熟悉、甚至是心心念念的。
    是阿诺,哪怕看不见脸他也可以确信。
    跟阿诺分别好久,各种事情也发生了好多,乔瑞青从原先魔怔一样的失落思念,到后面渐渐变得怅然。他原以为时间开始渐渐抹去阿诺留下的深刻痕迹,但此时此刻,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便开始疯涨。
    乔瑞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他一边感到紧张一边又忍不住想笑。又或许他什么也没有想,满心都想看作战甲下阿诺的模样,想知道小狗过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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