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锡闻言,心里虽然有些不是滋味儿,却也知道他是情绪太差了才会如此。
    这么多年了,他哪里见过大人像现在这样,自暴自弃到人生好像失去了希望,了无生趣。
    “大人,您别这样,您有什么事可以同属下说的,上刀山下火海,属下誓死为您效忠!”
    “效忠?呵,我要你的忠心做什么。”
    连淮翊自嘲一笑,泛红的眼眸中不知何时落下几滴泪来,混在急促的雨水中很快便消失不见。
    “原来我倥偬一生,到最后却活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韩锡听见这话,顿时一阵心痛。
    “大人,您别这样,您心里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就说出来,说不定属下能帮上您的忙,只求您千万不要自暴自弃,属下看了实在心疼……”
    “我有什么好心疼的,皇图霸业即将入我手,我高兴还来不及,我用不着你心疼!”
    他努力在韩锡面前强撑着自己一贯的自尊和骄傲,可心里的刺痛早已遍布全身,甚至动了真气,一口血猝不及防的从嘴中喷出来,人紧接着便晕了过去。
    “大人!”
    韩锡慌忙扔了伞冲上前接住他,眼见他彻底失去意识,忙把人扶上马车匆匆赶回府中。
    下车的时候,连淮翊昏昏沉沉的叫起了沈念安的名字,仿佛现在只有她才能让他安心。
    韩锡本来不想去打扰沈念安的,以她对大人的态度,这会儿若是过去,多半要碰一鼻子灰,只是大人看起来难受得紧,他也实在没办法了。
    沈念安本来都快睡了,外面的雨声听得她心烦,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好不容易才生出一点睡意,不料这时候却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她这暴脾气真是瞬间被点燃。
    磨牙霍霍地打开门,见韩锡扶着连淮翊站在外面,她拧着眉正要发火,韩锡却突然给她跪下了,倒是把她吓了一大跳。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我告诉你,如今无论你们主仆二人在我面前演什么戏,我都不会上当了,我……”
    “沈姑娘,过去多有得罪,还请你见谅,但我家大人如今变成这副样子,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唯一能指望的人只有你了,只求你帮帮我家大人,从今往后,无论是你要我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我都在所不辞!”
    韩锡不管不顾地打断她的话,甚至边说边将连淮翊推给她。
    沈念安想都不想的又推了回去。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是不是?现在这招玩儿的是什么,苦肉计?告诉你,我这些年话本子没少看,你们这点把戏在我这儿根本就不够看的!”
    韩锡赶忙对她解释道:“不是的,沈姑娘,我家大人今晚是真的受了伤,他今晚听了一些伤心话,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知他失魂落魄的从酒楼出来,莫名其妙的自暴自弃起来,随后就吐血晕过去了。”
    “吐血了?”
    这么严重?
    沈念安半信半疑地搭起连淮翊的脉搏,就她略懂的那些浅薄的药理学识都验得出连淮翊脉象很弱,可见他现在这情况确实不是装出来的。
    只是什么样的打击能让他把自己折磨成这副样子?
    沈念安凝目盯着他的脸,见他嚅动着唇瓣无意识地低叫着她的名字,心里只觉更烦了。
    “他既然病了,你就赶紧给他找大夫去,我又不是大夫,你找我又有什么用。”
    韩锡为难道:“可如今大人信得过的人只有您了,所以能不能、能不能让大人在您这儿暂住一晚,您先照看着?您放心,我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大夫马上就来!”
    沈念安何时见韩锡这般低三下四的在自己面前说话,以往虽然也客气,但也是看在连淮翊的面子上罢了,现在却是从心的,可见连淮翊在他心里的位置真是远远高过了他的性命。
    沈念安敢保证,她若是不答应,韩锡能在她这儿跪上三天三夜。
    算了算了,她跟这人叫什么劲,且让连淮翊住一晚,明日就换房间,反正他睡过的地方,她是绝对不会再住了。
    没有的心意,就应该从一而终,在一开始就说清楚,别别扭扭瞻前顾后的,反而容易让人误会。
    她的心,这辈子只会属于裴寂。
    沈念安抿唇想着,随后皱眉看向韩锡。
    “你还跪在那儿干什么,还不赶紧帮我把他扶进去?顺便把他的衣裳换了,湿衣服沾在身上,病情只会越来越重。”
    韩锡见她心软,喜不自胜的从地上站起来。
    两人一顿忙活后,大夫正巧也来了,仔细为连淮翊诊过脉,却说是内有急火,倒不算什么大病,喝几副药就没事了。
    沈念安站在一旁笑道:“祸害遗千年,我就说像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轻易死了。”
    韩锡却拧眉道:“沈姑娘,别这样说,其实大人这些年过得一直都很辛苦……”
    沈念安没兴趣听他说连淮翊的陈年旧事,摆摆手轰他出去。
    “你忙了一晚上也累了,赶紧回房换身衣裳歇歇吧,这儿有我呢!”
    “那一切就有劳了。”
    韩锡难得客气,沈念安却不自在地点点头,等他出去后便砰一声关上了房门。
    回过头,见连淮翊毫无觉知的躺在床上,心里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若是现在动手杀了他……
    她无数次产生过这样的念头,但那都是在连淮翊意识清醒的时候,现在趁人之危,她反而下不去手了。
    或者说,她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
    连淮翊不欠她的,她几次落进他手里,他曾有许多机会要了她的命,但他并未动手,而她之所以无所畏惧地闹腾,不也是仗着他对她的喜欢吗?
    如今他受了伤,她若算计起过去的恩怨下手杀了她,那她日后一定会忍不住唾弃自己。
    罢了罢了,还是留着他的命吧,日后光明正大的对一场,谁也别枉做君子。
    沈念安攥紧的拳头又缓缓松开,行至床前帮连淮翊把被子盖好,随后便坐一旁歇息去了。
    …………
    连淮翊一直昏迷到第二天中午才醒,睁眼见自己躺在沈念安房内,转过头,只见那道熟悉的身影正站在桌前斟茶,心里不免触动。
    “我怎么了?”
    “你要死了。”
    沈念安端了一杯茶递给他,见他虚弱无力地抬不起胳膊,只得又亲自喂他喝下去。
    连淮翊却低声笑道:“如果我真死了,那你这里岂不是鬼门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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