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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的时间, 林骁觉得自己什么也没有想,一心扑在学习上,他很少有这样心无旁骛的时候, 大约挨了一顿打, 反而坦然了, 那股浮躁的感觉彻底褪去, 他很少再去想未来,只是专注手上的题。
    整个人的生活变得异常简单, 教室、餐厅、宿舍, 三点一线,每天早上看一眼倒计时牌,期望时间再快一点早点结束这种非人的生活,又祈祷时间再慢一点,好让自己能有更充足的准备。
    他没有刻意疏远惊蛰, 但确实很少再主动和她搭话, 只是他坐在后排,以往会从后门进, 后来常常从前门进,然后从她座位上路过,看她一眼, 有时候去买了东西, 就丢给她一些。大多数时间她都埋头在做题, 而他只是路过。
    有时候也不明白自己特意看这一眼是为什么。
    或许是一种精神支撑。
    每周都有模拟考, 每周都有新的排名,他的名次依旧忽上忽下,惊蛰会看他的卷子,但每次拿卷子的时候, 他都不在座位上,后来发觉,是她在故意避着他。
    可能是觉察到了他的冷淡。
    她是那种你进一步她进一步,你退一步她退十步的人。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虽然很少跟他交流,但有一个留言本,她会把他的错题和遗漏的知识点记在上面,偶尔还有几句鼓励的话。
    每次他从教室外回来,如果看到桌面上的本子,都会先翻开看一眼。
    后来那个本子写满了,他没扔,一直留着。
    她不再写本子,开始留纸条,他也都收着,感觉有点幼稚,但就是舍不得扔。
    日子就这么滑到六月份,高考那两天下了雨,毛毛细雨一直飘着,南临的街道新绿一片,被雨水洗得干净,天气竟意外清爽,不像夏日,倒像是春天。
    他依旧从姥姥家里出发的,他在十九中考试,惊蛰留在本校考场,即便是高考,两个人都碰不上面,他知道的时候都叹了口气,大约是真的没缘分。
    但他似乎也顾不上在意。
    老邓去了十九中领考,站在学校门口,穿着一身鲜艳的红色给他们加油打气,一群人偷偷笑他,第一次见老邓头笑得这么慈眉善目。
    他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叮嘱大家再检查一遍准考证和考试用具,不要紧张,拿到卷子不要着急动笔,一定要仔细审题,有问题及时跟监考官打报告……等等。
    谁也没嫌烦,老老实实听着。
    终于老邓一挥手:“快排队进去吧!”
    邢曼来送林骁考试,她和蒋洁阿姨一块儿,两个人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各自穿着旗袍,要祝他们旗开得胜。
    陈小狗非常不怕死地隔着老远的距离对她妈说:“妈,小肚子收一收,快,吸气。”
    邢曼愣了下,继而捂住嘴偏过头笑,蒋洁举起自己的手包,咬牙切齿:“不是看你考试,我今儿个非打死你。”
    陈小狗拉着林骁就跑,两个人过了大门的安检,林骁才忍不住笑着抽了下他后脑勺:“你可真是活腻了。”
    陈沐阳拽了拽自己的衣领,一脸得意:“趁着有免死金牌,我得找回我男人的尊严。”
    林骁翻了个白眼。
    陈沐阳扯了他一下:“少爷,加油,美好的明天等着你。”
    惊蛰的身影在他脑海一晃而过,他笑了下:“用你说?”
    可虽然很自信,但考试的两天依旧紧张到浑浑噩噩,最后一场从考场出来的时候,他望着外面放晴后碧蓝的天空,恍惚有一瞬间分不清梦境和现实,高三像是一场梦,又或者现在才是梦。
    结束了吗?
    好像是的。
    自由了吗?
    好像是的。
    然后呢?
    不知道,以前无数个挑灯夜读的时候,都在幻想这一刻,可真到了这时候,他反而不会知道想干什么了。
    他见到母亲的时候,忽然张开怀抱过去抱了抱她。
    邢曼有些迟疑地拍了拍他的背,又好笑又心疼:“辛苦了儿子。”
    林骁有些难过,低垂着眉眼:“妈,你摸摸,我腹肌都瘦没了。”
    邢曼都没来得及伤感,瞬间捕捉到了他的意图,扯了扯嘴角:“干嘛,遗憾不能出卖色相?”
    林骁抓了下头发:“卖相还行吧?”
    邢曼幸灾乐祸:“行是行,但恐怕你没处可卖了。”
    林骁一时没懂:“嗯?”
    “妹妹今晚就要走了。”邢曼抬腕看了看表,“八点的飞机。”
    林骁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就连声音也冷下来:“为什么?”
    “奶奶生病在住院,不让说,你爸刚刚才告诉她,她说要立马回去。”邢曼看了儿子一眼,“尧尧,不是妈埋汰你,你太不成熟了,我觉得你正好还是冷静冷静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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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蛰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她有点儿愤怒,又有些后怕,刚刚考完试的轻松荡然无存,残留下来的只有难过。
    林叔叔说,手术很成功,只是年纪大了,术后恢复比较麻烦,还需要住院观察一阵。
    股骨头置换手术。
    她疼痛很多年了,从没在惊蛰面前提过。
    后来难以忍受的时候,背着惊蛰去看过医生,医生说,发展到晚期就必须要进行手术。
    只是年纪大了,手术的风险自然更大一些。
    她一直拖啊拖,拖到忍受不了的时候,把惊蛰送走了。
    一是希望她能接受更好的教育,二是不希望自己突然倒在她面前。
    惊蛰走的时候,她就去住了院,最终还是没有下定决心,于是再次决定保守治疗,一保守就又是三年。
    终于在惊蛰高考前几个月开始准备,在高考前半个月进行了全髋关节置换手术。
    高中这三年没手术,是害怕手术有风险,如果万一不测,惊蛰会分心。
    赶在高考前手术,是不想惊蛰参与这个过程。
    所以惊蛰觉得愤怒又后怕。
    她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每天傻兮兮地待在这里,甚至都不知道奶奶已经被病痛折磨这么久了。
    她回林叔叔家的时候只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和日用品,塞在行李箱里,林叔叔亲自开车去送她,他前几天刚去过,负责照顾老太太的是万老太太和一个年轻女孩,似乎是以前老太太的学生,老太太脾气倔,不喜欢被人过多的关心,他待了一天就被撵走了。
    这会儿看到惊蛰紧张到小脸煞白,安慰道:“你也不用太担心,我那天在的时候,奶奶精神头挺好的,也没有什么井发症,养一段时间就可以出院了。”
    惊蛰点点头:“谢谢叔叔。”
    “回家不要哭,也不要埋怨奶奶,她不是不知道你会生气会难过,只是比起这些,她更在乎你有没有一个光明的未来。”林正泽点到为止,他知道惊蛰是个聪明小孩,听得懂他的意思。
    惊蛰确实听懂了,奶奶是怕走得早,而她不能好好长大。
    所以把她的未来看得比自己的健康更重要。
    她垂下头,轻点下颌,声音闷在喉咙了:“嗯。”
    车子到了机场的时候,一进站就看到站在门口的林骁,他站在那里,敛着眉看着林正泽和惊蛰,神色淡到有些冷。
    他冲着林正泽叫了声:“爸!”
    林正泽有些意外:“来送妹妹?”
    林骁“嗯”了声,然后目光落在惊蛰身上,说:“都没人告诉我吗?”
    惊蛰抬头看他,喉咙里像是塞了什么东西,难过的眼泪都快要出来了,她很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是轻声说了句:“哥,我要回家了。”
    林骁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大约是失落,又不单单是失落,母亲让他冷静好好想想,他什么都不想要想,只是直奔这儿来,赶着见她一面,好像这一别,所有的牵绊都会消失,或许他们就永远也不会再有这么深的交集了,他突然觉得很酸涩,酸得都要发苦了。
    他明明很努力了,可到头来好像什么也没得到。
    得到的只有一句:“哥,我要回家了。”
    邢曼突然叫了声林正泽把人叫走了,于是这边只剩下林骁和惊蛰。
    他低着头看她:“还回来吗?”
    惊蛰迟疑着摇头:“应该……不回来了。”
    林骁:“那连走都不跟我说?”
    惊蛰垂头:“对不起。”
    林骁看她无措,又不忍心起来,深深吐出一口气,最后只是说了句:“路上注意安全。”
    惊蛰一瞬间眼眶有些热,她点点头,眨了几下眼睛怕眼泪掉下来。
    林骁喉结上下滚动,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剥开塞进她嘴里:“待会儿进去找个餐厅吃点东西,不要舍不得花钱,飞机要飞很久,这趟没有飞机餐。”
    惊蛰咬着糖抵在舌尖,继续点头,柠檬的甜苦在口腔化开,她忍不住轻轻皱眉。
    林骁还想说什么,最后也没说,曾经想过一考完就表白,被拒绝就死缠烂打,可她如今这状态,他根本不想给她添堵。
    为什么总是顾虑重重呢?
    为什么喜欢会这么让人难过。
    惊蛰知道他不开心了,自从那天看电影的时候听到他和江扬的对话,她就一直反复在思考一个问题。
    她其实想不太明白,也没有空去琢磨,她只知道,林骁于她来说很特别。
    她想着,等她考完了,要好好想一想。
    她不敢分心,也不敢乱想,她不能辜负奶奶的期待,不能辜负林叔叔和邢曼阿姨的照顾,甚至她觉得自己也不能辜负林骁挨的打。
    可考完了,她仍旧没有空去想。
    可她现在很不开心,因为他看起来很难过。
    惊蛰把糖咬碎了,眼神一直低垂着不敢看他。
    她在想,想很多事,可又感觉什么都想不明白。
    林骁终于再次开口:“要不要抱一下?”
    惊蛰也终于抬了头,四目相对,各怀心事。
    他没有等她回应,轻轻抱了她一下,依旧是浅浅的拥抱,一触即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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