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晚自习,童瞳冷超和程山山三人没一个带了伞的,七中位置偏僻,学校的小超市早就关了门,三人沿着教学楼的廊檐走到校门口,眼前雨帘如注,再也走不动半步了。
    七中是住宿制,大部分学生都住校,少量的走读生这会也有家长来接走了人,很快,原本还熙熙攘攘的校园门口就剩下了三个难兄难妹。
    过了放学点,出租车都不往这边开,冷超一边抖霍一边嚷嚷着要完要完,继而激发出更多关于实习的抱怨,程山山裹紧了薄外套,一边在手机上噼里啪啦地按着什么。
    远处来了一辆车,不是出租车,冷超逼急了,管它什么车,先拦了再说,求也要求车主把他们先带出去。
    车主不知道是不是被冷超的焦躁和决心撼动,竟缓缓贴着廊檐停了过来,黑灯瞎火的,直到车到眼前,冷超和童瞳才一愣,这车,有点眼熟啊。
    程山山朝前走了过去,车窗摇下来,苏雷的头半探了出来,喊道:雨太大了,都快上车。
    竟然是苏雷!难怪,这车就是那一晚在绿岛打完球,一起去西坝吃宵夜时苏雷开的那辆路虎SUV,三人带着一身淋淋漓漓的雨水挤进后座,童瞳抹掉脸上的水,才发现副驾上还坐着一个人,边城。
    边城回头跟他对视着,眼神中也有掩藏不住的惊讶,好像他们都没料到此时能在这儿见到彼此,跟着边城在前排座位四周找了找,只找到一盒抽纸递了过去:先擦擦头发擦擦脸。
    三人接了过去,一下抽掉半盒纸,苏雷开了暖气,很快车里温度上来,人坐着靠着的座椅也开始加热,童瞳觉得好受多了。
    都缓过劲来后,冷超才惊喜地问:雷哥你这是特意来接我们的吗?
    苏雷笑了笑,一只手摸了摸脖子后颈,有些不好意思,倒是程山山接过话说:是我看下雨,知道咱们都没带伞,还没下课就发消息临时求救的。
    童瞳顿时生出一种,厉害还是你厉害,都当面拒了人家,还能这么人尽其用。
    苏雷又说:不过我就知道山山在这实习,不知道你们都在,也好,三人一起还能有个照应。
    那就是,边城压根不知道自己在这?他们这趟遇见纯属巧合?童瞳心想,难怪刚才看到我那么惊讶。
    边城拍了拍苏雷的肩,半开玩笑解释道:你们雷哥走夜路有点怕,我是来给他壮胆的。
    苏雷条件反射地怼道:你神经病啊!你才怕夜路!
    边城笑笑不说话,但童瞳懂了,苏雷是怕自己尴尬,面对刚刚拒绝了自己的百分百女孩,他需要自己亲生兄弟在旁边插浑打科,佯装正常。
    边城问道:你们这实习是学校统一安排?
    冷超点头:对,要不我也不能硬逼着自己来为人师表。
    边城笑,又问:实习到什么时候?
    11月底结束,整好两个月。冷超说。
    边城顿了一顿,若有所思,又偏过头看了一眼童瞳,童瞳靠着车门,幽暗的光从他脸上划过,边城看着他问:你们每晚都有晚自习?
    童瞳犹豫了一瞬,还没来得及开口,冷超抢过话:也不是,我教高一,一周就两天晚自习,童瞳和山山教高二,这俩几乎每晚都有,是吧你俩?
    童瞳这才说:除了周六日。
    程山山从上了车就有些沉默,这会她盯着斜前方专注开车的苏雷,苏雷从后视镜模模糊糊看到对视的眼神,两人各自有些慌乱地偏开。
    大雨如注,一不说话,车内的气氛就有些难以言明的暧昧,除了一个尬聊的冷超,其他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苏雷尽职尽责地先把冷超送到校外的出租房楼下,跟着送童瞳到南苑寝室,车停好,和寝室还隔着一小截路,童瞳道了谢准备下车,边城喊了声等下,跟着脱下外套顶在了头上,跑到车的另一侧,拉开靠近童瞳的车门,将那下车的人罩进简易的雨棚中。
    两人一齐快步小跑着朝寝室楼道口冲过去,边城比童瞳高出半个头,大半的外套都罩在了对方头顶上,胳膊将人圈在内,像护着一朵风雨中的花。
    边城的气息将童瞳包裹,混着初秋冷冽的雨水,和深夜特有的幽暗气息,无所不在,无处遁形,但他是热的,童瞳不用伸出手就能感觉到他热气腾腾的胸膛,里头一颗跳动的心,血液顺着血管汩汩流动,灼热,燃烧,他像一大片经过烈日暴晒后的沙漠,两人穿过密不透风的雨帘,童瞳却觉得自己快被烤干了。
    到楼道口,边城撤了雨棚,抖了抖湿淋淋的外套,他看向童瞳的眼神欲言又止,童瞳脑子里突然涌入那一夜在KTV他纵声嘶吼的样子,这人,这么直接,又这么隐晦,他看着暗影中的边城,又是深夜,边城是深夜的边城,深夜是边城的深夜,童瞳突然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么的平静,至少此刻,他看着边城凹陷的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压抑的光,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在一层层的剥落,崩塌。
    他扭头看一眼楼梯,说:我先上去了。
    边城眼中的光一下就黯了,童瞳走几步又回头:谢谢你啊,边城。
    狂奔着上了五楼,冲到寝室阳台,看到楼道口缓缓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手中抓着一件外套,就这么淋在雨里,走到了路虎车的旁边。
    就在上车的同时,边城转身抬头看了眼灯火通明的寝室,童瞳一惊,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后背紧贴着阳台墙壁。
    雨这么大,天这么黑,边城不知道他住几楼,这隔空的遥遥一瞥根本不可能看得清他,童瞳回过神来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车里程山山眼见了这一切,她问苏雷:那晚在KTV,边城唱的歌说送给一个人,这个人就是童瞳吧?
    苏雷犹豫了下,望着车窗外一身淋漓的边城,点点头说:对。
    作者有话说:
    有一说一,我喜欢阿城。
    极需评论啊朋友们,随便写点啥吧,人气值不够,排榜就一直虐
    第26章 秋月
    这一夜的瓢泼只是个开头,秋雨一下起来就没完没了,第二天转为绵密如针,大清早,童瞳裹了件厚卫衣外套走进高二三班教室,发现全班有一半的人都感冒了。
    一节带着鼻音的英语早自习过后,童瞳回到办公室,连打了三个喷嚏,头晕脑胀的感觉提醒他,你也感冒了。
    不知道是被学生传染的还是因为昨夜受凉吹风,他今早见冷超和程山山都安然无恙,怎么只有自己中招。
    但该做的事儿一件不能少,十月的月考在即,他接手教出来的学生,不能在他手里弄得成绩下滑,许颖对他照顾有加,年级成绩排名直接跟任课老师的奖金绩效挂钩,他可不想他弄砸了场面,承担损失的却是他人。
    中午他没胃口,饭都没吃,英语课代表张岚到办公室找他,给他带了一盒感冒冲剂,还找了只水杯冲好了药递给他,小姑娘说话很坦白很大胆:童老师,这药是咱们班同学让我拿给你的,你这都是被我们传染的,老师放心,我们会对你负责的。
    说完咧嘴一笑,一颗虎牙露在嘴唇边,童瞳没力气,只顾着失笑,现在的小兔崽子们,还负责
    冷超心理不平衡:你这都是什么待遇?啊?父慈女孝的,我怎么就整天被冷嘲热讽,咱们还是同一个世界同一个实习么
    童瞳伸手捶了一拳:说话注意点,这都什么用词。他朝张岚挥挥手:谢谢你啊,快回教室去吧,别跟这儿听冷老师胡扯,都被带坏了。
    张岚笑嘻嘻往外走,又叮嘱了句:这药不会瞌睡,童老师过俩小时记得再喝一包。
    一下午改卷子,旁听许颖在其他班的课,备课,熬到晚上又上完晚自习,感觉整个人的电量都放光了。
    冷超今天没晚自习已经提前撤了,深夜十点的凄风苦雨,他跟程山山结伴下班。
    跟着下自习的人群往外走,程山山主动坦白:一会苏雷会来接我,咱们可以顺道一起回去。
    童瞳有些吃惊,昨天那种特殊情况,苏雷临时来救急就算了,怎么今天还来?他问程山山:你不是都当面拒了他,他怎么还这么一下卡壳想不到合适的词。
    程山山顿了顿,收了自己的伞,钻到童瞳的伞下,跟他靠近低声说:昨天他送我到寝室,在楼下跟我聊了会。
    怎么说?
    他说,他明白我的想法,说从我老家回宜江后确实难受了很多天,也想了很多天,从想不通到终于想通了。
    他想通了什么?童瞳难以理解。
    程山山定住,她目光看向前方,苏雷的路虎果然停在了校门口,程山山说:他说他接受了,接受我所有的想法和对未来的规划,但只要我还在宜江,他就想多陪我一天。
    童瞳怔住,程山山已经从他的伞下又钻了出来,撑开伞朝苏雷的车快步跑了过去。
    回过神来童瞳也小跑了几步跟上去,突然他停住,路虎SUV后面还跟着一辆车,那辆古老破旧的沃尔沃也在,童瞳呆在原地,程山山按下车窗,苏雷从里侧对童瞳喊话:童瞳,有人专门来接你,我就不半路拦截了啊,先走一步!
    路虎调转车头驶开,溅起一溜水花。
    童瞳走到沃尔沃车旁,拉开副驾车门坐了进去,车内正放着跟这辆沃尔沃一样古老的歌,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唱,不要再想你,不要再爱你
    边城突然不着边际地说了句:绿岛整天放伍佰,在那待多了不知不觉听习惯了。
    童瞳说:绿岛要转让了。
    边城点头:我知道,看到了。
    绿岛,秦澍童瞳突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看着边城:为什么要来接我?
    这是个问句,却又不像是个问题,童瞳在心里打鼓,自己在问什么,在逼迫边城说出什么答案?
    边城看了他一眼,车子启动,转向灯亮起,掉头,朝市区驶去。
    要穿过整个市区才会到S大所在的夜明珠,边城跟苏雷走不一样的路线,他稍微绕了一圈,然后一直沿着长江边开。
    那个问题边城没有回答,却说:以后每天我都来接你。
    童瞳不依不饶:为什么?
    穿过一个路口,边城突然把车停到路边,双闪灯亮起,他看着童瞳,一字一句认真地说:因为我想这么做,我还想做更多,你想知道都是什么吗?
    这也是个问句,却更不像是个问题,童瞳的呼吸急促了起来,胸腔开始起伏,他努力让自己平静,看起来波澜不惊,他回望着边城,眼神里加进去一点狠,说:不,我不想知道。
    好,那就别问,以后我接你下班,如果早上来得及,我也会来送你上班。边城按掉双闪,重新回到路中间:有时候早上杂事太多,不一定来得及,我尽量安排好。
    童瞳突然就不想再问了,什么都不想问,不想知道了,就这样吧,天还没塌,管它呢。
    边城又侧头看了童瞳好几眼,有些疑惑:怎么脸这么红?精神也不好,是不是生病了?
    童瞳摇头,他只想快点回寝室,这一天不管精神还是身体都已经电量耗光了,边城的手已经伸了过来,手背覆上他的额头,只一瞬就移开了:这么烫?!你发烧了,我们去医院。
    童瞳挣扎起来,讲的话却虚弱无力:不要,不要去医院,不喜欢医院,我要回寝室
    边城说手背又伸了过来,在童瞳额头,脸颊上挨了几下,语气明显着急了,还隐隐有些生气:都烧成这样了还这么犟,你这脾气到底被谁惯的不要说些有的没的,今晚不去医院不可能。
    童瞳放弃了,他深刻感受到,此时身边的人跟秦澍全然不同,不会由着他耍小脾气,仿佛习惯了安排一切,说一不二,童瞳根本抵抗不了。
    车已经驶进了夜明珠的范围,边城在下个路口左拐离开了江边,去了区内他相熟的一家医院,直接去了急诊,大半夜的挂水大厅竟然差不多满的,都是各种秋季急症,感冒发烧,腹泻脱水边城给他弄了间VIP单间,童瞳缩在一张大沙发椅上,看着外头那个为他忙活来忙活去,奔进奔出的身影。
    护士推了一小推车的药水过来,一边扎针一边跟童瞳说:你哥对你可真好,还跟我们说扎针的时候轻点,你都这么大了还把你当小孩。
    童瞳满面通红,他想解释那不是他哥,比自己还小一岁,又想解释自己并不怕疼张了张口觉得说什么都很幼稚,算了,他闭上眼,把让人尴尬的一切隔绝在外。
    然而半天不见边城身影,过了会童瞳抬头看吊着的水,这是第一只小瓶,一会还有一只大瓶,小瓶已经滴了三分之一,边城人却消失了。
    总不会把自己送来跟着就撤了吧?
    小瓶药水还剩三分之一的时候边城推门进来了,童瞳正靠在沙发上迷迷蒙蒙地打着盹,一阵热气腾腾的鲜香味钻进鼻腔,他半醒了过来。
    边城拎着一个纸袋,正把里头的打包盒往外拿,简简单单的两只圆筒纸盒,揭开盖子,里头是粘稠顺滑的潮汕砂锅粥。
    童瞳的头探了过去,打包盒上还印着樱花酒店的名字,边城拆开餐具,递给他一只勺子,童瞳接了过来,从闻到鲜味的一瞬间,他今天关闭了一整天的味觉嗅觉胃口才敞开来,轻轻搅了搅粥,里头掺杂着去了头的虾,白蛤,瑶柱,切得极细的姜丝,绿叶蔬菜,粥的浓淡正好,煮的过程中加过一点点橄榄油,粥的表面泛着润泽的光。
    外头雨声沥沥,手中一碗清爽又养胃的海鲜粥,童瞳简直感激,他朝边城绽开一朵笑,有些不好意思:太香了。
    边城说:就知道你晚上肯定没怎么吃,正好,我也没吃。
    说着他也揭开另一只纸盒,童瞳凑过去一看,边城那盒是牛肉粥,边城说:怎么,想跟我换?我以为你发烧想吃清淡点,就买了海鲜的。
    童瞳摇头:不不,我最喜欢海鲜粥,只是没吃过牛肉的,有点好奇。
    边城挑了一大块粥里的牛肉到他碗里:那吃吃看,用粥煮出来的肉也很清爽。
    于是童瞳保持着一只挂水的胳膊僵硬不动,另一只胳膊来回在两只碗里穿梭,一口海鲜粥一口牛肉粥地吃了大半碗,的确,又清爽又柔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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