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童瞳连连摇头:我现在这工作性质,基本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经常车放家里好几个月,回来电都耗光了打都打不着,还是放你那保养得比较好,这样我回去还有车开,多好。
    边城想了想:行吧,你说怎样都行。
    到这会童瞳才猛然惊觉,边城刚刚说下次,他说下次!童瞳心里乐开了花。
    一路上边城话不多,只偶尔问下这是哪里,那儿又是哪里,到了水西门,进到童瞳住的小区,边城仔细打量着,一楼很多人家在外面养着花花草草,仰头各种晾晒的衣衫如万国旗飘扬,童瞳笑了笑:跟你那小区没得比,这是老房子。
    我挺喜欢的,很像你会住的地方。边城说。
    我会住的地方是什么地方?童瞳在楼下停好车,两人往单元楼道走。
    就像这样,很生活。
    房子有些年头了,电梯也很老,整个楼道贴着花花绿绿各种传单,盖着五颜六色的印章,边城看着都觉得新鲜,宜江没有这么发达的小广告业务,即使老小区里面也是清爽的,但他觉得这儿特别有意思。
    童瞳说:一开始就图这儿地段不错,去哪儿都方便,市中心,河西,五台山的工作室也不算远,后来住习惯了,就更不想挪窝。
    电梯到九楼,出去右转,靠最里头的一间,童瞳开了门:到家了。
    房子的格局一眼望得到头,简简单单的一室一厅,家居物件都少到极致,仿佛只留了生活必需品。
    边城换好拖鞋,客厅,厨房,洗手间一眼能扫完,卧室的门关着,他问:你在这住了几年?
    四年多?五年?记不清了,感觉很久。童瞳说。
    是租的房子?
    一开始租的,房东后来急用钱要卖,我就买下来了,当时也就那么多钱,正好够付清。
    他带着边城往厨房去,那儿还有扇门,童瞳拧开往外一推:看,这是我的私人露台。
    边城惊呆了,一个不到50平的小公寓,居然有个30平的大露台!
    童瞳有些得意的笑了:这是我买下房子后才做的改造,你看这幢楼,就我这个单元是9楼,别的单元都是8楼,从我这厨房出去正好就是8楼的楼顶,多神奇,简直就是我的私家花园,当时卖给我房子的房东都不知道这个,要是知道肯定得涨价。
    露台上种了一大片花,几十盆是有的,还放了只摇椅,一只小圆茶几。
    边城都能想象得到,天气好的时候童瞳在这儿得有多逍遥,白天看书听歌码字,晚上吃东西喝啤酒,有朋友来都会想待在这儿。
    他感叹:真好,比那会那个露台大多了,开阔多了。
    那个露台童瞳当然知道他说的是哪里,他默默转开头,说:可惜楼层矮了点,要是跟那一样,他指了指背后几幢30几层高的超高层:站在露台上都能看到莫愁湖,那可就太美了。
    够可以了,这么闹中取静的地方。边城坐到了摇椅上,铁管木摇椅轻轻晃着,天上的云走得很慢。
    他又拉开旁边一张折叠椅,招手让童瞳也坐过来。
    童瞳拿了两罐可乐:一会还要出去,晚上再喝酒吧。
    两人像坐在一小片植物园中,边城问:这都养的什么?
    童瞳摇头:说不上来,网上胡乱买的种子,一把扔进去,什么活种什么,也没怎么管,反正放在露台上有太阳晒有雨琳,一般死不了,后来出外景多,也会叫朋友隔几天来一趟浇浇水。
    有句话你听过没?边城问,眼神莫名有些戏谑。
    什么?
    物似主人型,意思就说,一个人拥有的东西脾性,都跟它的主人一模一样。边城笑说。
    哦,你意思是说这些杂花杂草跟我一样,来历不明,品种低俗?童瞳故意装不高兴。
    边城哈哈大笑,又很温柔:傻瓜,说跟你一样野劲十足,好养活。
    童瞳脸微红:我有那么好养活么?
    边城偏头想了想:我说错了,可难养了,吃得又少又挑,这也不要那也不喜欢,精心伺候着还动不动就跑了,跑了不说还让人找不着,好不容易找着了吧,还跟你玩冷淡,太难了,不好养不好养。
    他明明说得那么轻柔,童瞳却感觉什么东西狠狠撞着心底,他低着头垂着眼:我错了。
    边城伸出手,指尖划过他的下颌:跑也不要紧,我会再找回来。
    童瞳捉住那只手,贴着脸握在掌心,他低低地看着边城,嘴唇轻轻在他的手指上吻了下。
    对面楼里不知道在做什么菜,刺啦刺啦的爆炒声传过来,还有一阵阵钻入鼻腔的香味,童瞳还握着边城的手不放,说:饿不饿?咱们吃饭去吧?我最近一直在上海忙活,家里没什么吃的。
    行,到这儿了我就跟你走。边城说。
    昨儿一晚上童瞳都没睡好,一直在想边城来了要带他去什么地方,他都计划好了,边城难得来一趟,南京最出名的景点得走一波,白天中山陵玄武湖,晚上夫子庙逛街吃宵夜。
    他带边城去了狮子桥大牌档:这个是南京很有特色的地方小吃,里头乱七八糟什么都有,还有人唱曲儿。
    大厅有个小舞台,台上果然有个女曲艺人在弹琴唱曲,唱的什么边城完全听不懂,他问童瞳:你听得懂吗?
    童瞳摇头:不是南京话,可能苏州话吧?我也不懂,每次来就听个热闹。
    边上路过一个搭着毛巾的跑堂,听到俩人对话转头说:这是苏州评弹,今儿唱的是《杜十娘》,杜十娘知道吧?怒沉百宝箱那个。
    知道!谢谢您嘞!童瞳朝他抱了抱拳。
    边城打趣他:还文化人,人唱什么都不知道,还没跑堂懂的多。
    是是是。今天的童瞳一根刺都没有,边城怎么损他怎么认:我都是杂花杂草了,低俗的事儿你问我我肯定都懂,这种高雅的就算了。
    边城看他一眼,童瞳拿着笔在划菜单点菜,他微微凑近了人,附在童瞳耳边说了句话。
    瞬间,童瞳的耳骨像被火燎了一样,飞起一串火烧云,他差点跳起来,想说什么又像是说不出口,憋着脸一副恶狠狠的表情瞪着边城。
    边城缩着肩膀,闷头笑着,童瞳陡然惊觉,老干部变坏了!
    第84章 夜色
    狮子桥离玄武湖很近,开车不到十分钟,但童瞳过正门而不入,兜了一圈把车停到鸡鸣寺附近,然后从那儿沿着城墙慢慢往湖边走。
    一边走,童瞳指着黄色的鸡鸣寺围墙和层层叠叠的殿宇屋顶,像个真正的导游一样讲解起了景点历史知识介绍。
    这个鸡鸣寺啊,以前也叫古鸡鸣寺,有一千七百多年的历史,是南京最古老的寺庙之一,以前还是皇家寺庙,就那首诗,南朝四百八十寺,这就是其中一寺,据说还是首席,牛不牛批?其实从西晋到宋朝,它一路改了N个名字,直到明太祖朱元璋当政后,才定下来叫鸡鸣寺
    边城笑眯眯一路听着,过了会打断他:你说这里住的是和尚还是尼姑?
    童瞳觉得莫名其妙:当然是和尚啊,尼姑那叫庵,和尚住的才叫寺庙。
    边城哈哈大笑,拽着他往寺庙的方向走:你好好看看,里面到底是师太还是方丈。
    正说着,里面有几位师傅顺着台阶走下来,童瞳目瞪口呆,竟然是师太?!!这世界疯了吗?
    糙!我闹了个大笑话!
    他瞪着边城:你怎么知道?!
    边城还在笑:网上无意看到过,当时也觉得很惊讶,不过你不知道这事儿倒是让我很震惊。
    童瞳在心里跺脚,靠,白查了那么多资料!
    跟着自己也笑了,这笑话闹得,强装地头蛇,结果第一句话就露了原形。
    边城突然问他:你不会也是头回来呢吧?
    怎么会!童瞳刚想怼回去,看到边城目光如炬,瞬间泄了气,算了,这人太聪明,他缴械投降:是我平时也不怎么逛街,玩儿啊什么的,这种景点也都没想过要来。
    那正好,你没来过,我也没来过,就当咱们在旅行了。边城反客为主,拉着他继续沿着城墙往前走。
    哎?怎么回事?童瞳竟然觉得这感觉不坏,从他放弃主导权跟着边城走,立马又回到熟悉的节奏,整个人都舒服了。
    穿过明城墙的墙洞,前面一大片开阔的水域,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真真风轻云淡人清朗。
    边城看了看湖面,又看了看两侧的林荫道,转头问童瞳:你想划船还是骑车?
    今天不是周末,湖面上的船不多,微风袭来,水波不兴,童瞳说:划船吧?我们划远一点,然后就漂着,随它漂到哪。
    行。
    两人走到游船租赁处,租了一只橙色的双人船,在要马达动力船还是人工船时两人连犹豫都没,异口同声地挑了人工船。
    马达太吵了。童瞳说。
    我可以当人工马达。边城说。
    童瞳一笑,偷眼看过去,边城一直有锻炼,身形比以前瘦了点,但轮廓仍是一样,他突然很想像以前那样把手放过去,看看自己心心念念的腹肌还在不在。
    边城付钱的时候童瞳跑到一边买了一袋子零食饮料,人工船是脚踩的那种,蹬起来倒也不费力,不一会就漂向了湖中心,童瞳指给边城看,一边是南京高铁站,一边是鼓楼CBD的高楼林立,他说:整个南京我最喜欢的地方差不多都在鼓楼。
    为什么?边城问。
    我们现在只能看到这些高楼,但是鼓楼有意思的地儿都藏在巷子里,都是些不起眼的小地方。
    那一会儿你带我去逛逛?我想看看你喜欢的地方。
    好啊!
    到了湖中心,两人松开脚踩的船桨,边城换了位子跟童瞳坐到一边,两人把脚翘到各自的船舷上,头和肩都靠在一起,摆起了老大爷瘫。
    小桌上放着冰过的饮料和零食,湖面有风,阳光晴好不燥不热,童瞳只觉得好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松弛过了。
    南京挺不错的。边城突然说。
    嘿,你才来这么一会,就觉得好?童瞳打开一罐可乐,递给边城。
    喜不喜欢不是直觉么。边城接过来喝一口。
    喜欢就多待几天。童瞳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说完微楞了下。
    边城却很自然:好啊。
    小船晃晃悠悠地漂着,远远的湖岸有一大片荷田,船不知不觉漂了过去,已经九月初,过了荷花最盛的季节,只剩下光秃秃的快要凋谢的莲蓬,荷叶却还茂盛。
    船在荷田边打着转,荷叶特有的,被阳光晒过的灼热清香扑面而来,童瞳突然玩心大起,从船上探出身去,看看四周没有管理员,伸手折了两片荷叶,转身就把其中一片盖在了边城头上。
    干嘛?边城躲闪不及,被扣了头。
    童瞳把另外一片顶在了自己头上:来,我们拍个合影。
    喂这也太搞了吧边城觉得太傻了,捂住了脸。
    快点啊,来来来。童瞳掰开边城的手,一边拿出相机调成自拍:一会管理员看到要罚钱的,就现在,快快。
    荷叶下的两只人头看起来像两只动物,边城僵硬地比了个耶,童瞳却笑得眼睛都没了,大头照撑**整个屏幕。
    突突突突刚按下一张,身后就响起了巡查船的靠近声。
    来了来了,我们快走。两人忍着笑互相扯掉对方的荷叶塞到座位下,边城坐回对方,一起拼命蹬船桨,往相反的方向划去。
    巡查船在背后紧追不舍,还用喇叭喊着:前面的游客,游船不许靠近荷花田,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童瞳探头出去大声道歉:不好意思啊!
    巡查船追了一小段,掉头走了,童瞳已经蹬出了一身汗,瘫在了位子上。
    两人慢慢蹬回到岸边,上了岸,童瞳走了几步:我去,竟然腿有点酸,你酸不酸?
    边城原地蹦了两下:没感觉,你不行啊,明显缺乏锻炼,这么几下就酸了。
    童瞳找补:就刚刚被巡查船追,那几下蹬猛了。
    边城看着他:还能走不?要不我背?
    呀!童瞳心虚地看看四周,再看看边城,这人脸上正经得很,不像开玩笑,他摆摆手:大庭广众地人还以为我残了。
    那一会我开车吧,你歇会儿。
    行。
    童瞳指着路,带边城去了先锋书店,标志性的大黑十字架上写着大地上的异乡者,童瞳说:我很喜欢这句话,也一直都很喜欢异乡人这三个字。
    什么是异乡人?边城问。
    我觉得吧在外面漂泊的人,最后故乡成了异乡的那些人。童瞳想了想。
    你是吗?
    童瞳沉默了会,点了点头:有时候我觉得我是。
    为什么是有时候?边城又问。
    那几年,就是,一直没有回宜江的那几年,我都觉得我是。
    现在呢?边城看着童瞳的眼睛。
    我不知道,好像是,又好像不是了。童瞳坦白:我说不清楚。
    南京待的久了,也不是没有感情,有时候觉得两边都是故乡。他想了想又说。
    地库里的书店很凉爽,沿着缓坡向上,书店中间的休息区正在举办一个小型座谈会,在讲历年来获奖的奥斯卡纪录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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