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
    周沫又问,但这一次,林瑜希并没有及时给出答案。静谧的车厢内空气像是凝滞了一般,静得只听得到两人轻浅的呼吸声,细微地纠缠在一起。
    海御酒店。
    林瑜希话音一落,周沫眼前光影乍现,里面像是有她和林瑜希的影子浮动。
    她记得她那晚醋意浓浓,贺以真环在林瑜希腰际的手,让她失去了理智。
    她还记得,那晚夜色朦胧,墨蓝色的天空缀着几颗繁星,闪闪烁烁。林瑜希婀娜的身姿在婆娑的树影下,渐行渐远。
    她跟着她,越靠近时,心跳得越快,红酒的后劲也跟着涌了上来。她记得她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抵在了车门上,鼻尖靠近她的脸颊时,撩人心弦的幽香像是染了酒意,她一下子就醉了。
    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
    她冷着声,又带着怒气和埋怨,质问对方。平生头一次,她失落地像个丢了心爱玩具的孩子。
    委屈又憋闷,只想找个地方将心里的躁意和难过发泄出来。所以,她就找了林瑜希。
    后来
    周沫眨了眨眼睛,后来,她好像真的醉了。
    再醒来时,她便躺在了林瑜希的床上。
    是那晚吗?
    周沫心里百转千回,像是有被风吹过的海浪一波又一波地拍打她的胸口。
    是我吗?
    周沫吞咽了下喉咙,有些不确定地问,她明亮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林瑜希,像是要把她整个人看穿一样。
    林瑜希手指紧攥方向盘,分明不是多么大的事,但被周沫这样一问,感觉就不一样了。
    好像又重新经历了一遍当时被对方吻到窒息的感觉。那是她的初吻,没有幻想中的甜蜜、温柔。那吻是霸道的、强势的,恨不得将她吞入腹中。
    可是,她的心,颤了,为周沫,也为自己。
    现在回想起来,她甚至有些喜欢那样强势而霸道的周沫。
    爱得肆无忌惮,爱得无所顾忌。
    她能感觉她冰封的心,在一点点为对方裂开一道口子,任她炙热的光照进来,融化她,温暖她。
    是。
    重新启动了车子,良久,林瑜希才给出肯定的回应。
    明明只有一个字,周沫却放在心里回味了许久。
    是。
    周沫双颊红满霞,又像是绽开的樱花,甜得醉人。
    太好听了,这声音,比清冽的泉水还要甘甜。
    长舒了一口气,周沫仰头阖眸靠在座椅背上,手却一直放在林瑜希的tui/根处,一动不动。
    一路上,周沫都没有再打扰她开车。间或,林瑜希几次侧眸看她,她其实,还是有些期待周沫的回应的。
    毕竟,周沫曾经一度以为她的初恋,另有她人。
    但知道答案后的周沫,似乎很沉静,林瑜希抿唇望着被夕阳破开一道霞光的天边,几不可觉地敛去了眸底似有若无的失落。
    车子拐进小区停车库,林瑜希稳稳地将车停入车位,熄火。
    周沫,下车了。林瑜希偏头,声线温柔地喊了声阖眸休息的人,对方睁了睁惺忪的眼睛,点头。
    下车时,周沫刻意将副驾驶的座椅往前调整了下。
    林瑜希看她一眼,不明所以地开门下了车。
    停车区空荡荡的没有人,大概是过节,这个时候,大都已经聚在家里准备晚餐了。
    过来。周沫站在车头,向林瑜希伸出一只手。
    林瑜希微怔,向前走了两步不明所以地将手递给她。
    周沫看她勾唇浅笑了下,牵着她的手转身走到车后排将车门打开,弯腰坐了进去。
    坐。周沫拍了拍腿,示意林瑜希坐上去。
    林瑜希长睫轻颤,目光落到她的腿上,又向上盯着周沫,没动。
    她最后是被周沫拽上车的。
    周沫买的这辆帕拉梅拉是行政款,后排空间相对之前的款要宽敞些。但林瑜希跨坐在她的腿上,还是感觉到有些不适,主要觉得这坐姿,有些挑战到她的极限。
    车厢内光线晦暗,周沫伸手勾着林瑜希的下颌,微微抬起与她对视。没一会儿,她红唇便凑近到对方的耳边,呼着滚烫的热气。
    害我吃了自己的醋这么久,你说,怎么罚你好呢?嗯?
    林瑜希闻言心里一紧,升温的空气让她莫名生出几分窒息感来。
    我林瑜希嗫嚅,却不知该怎么解释。最初,她是不想让对方知道。后来,是找不到机会去说,毕竟周沫没有再提过,她也没有道理主动去讲。
    周沫看着她,指尖抚摸上自己衬衫的扣子,一颗一颗解开,而后将所有的束缚褪去。
    林瑜希呼吸一窒,双颊顿时娇艳欲滴,圆睁着水眸咬唇看她,周沫,你干什么?冷。
    周沫没应她,握着她的手顺着自己光滑细腻的肌/肤向/下,终于落到了最柔/软的温/泉之处。
    周沫红唇含住她的耳垂,声音颤抖而暧/昧,奖励你。
    空荡荡的停车区,一辆铁灰色的帕拉梅拉像是跳动的音符,又像是一下下拍打礁石的海浪,起起伏伏。
    ***
    见完妹妹和林瑜希,周颍原本是打算直接回家陪父母家人过中秋的。但车停到路边,她开车门时眸光注意到落在车前窗上的一片金黄色的落叶,上面的脉络清晰可见。
    她微怔了两秒,伸手捏起那片落叶,放在掌心细细端详。
    眸光透过这片凋零的叶子想到了林清舒画本中的那幅深秋图,说不出的凄凉萧瑟之感。
    林清舒的画,和她的人一样,一悲到底,不给人留丝毫喘息的机会。
    她画中的落叶,没有一片是完整的,大都是残破的,像是受尽了风雨的摧残。
    将落叶握在掌心,攥紧,清脆的破碎声从指缝中溢出来,周颖叹息一声。
    林清舒是想用画来影射什么吧?
    她知道,她早已读出来了,只是在明晰的那一刻,心却也跟着撕扯般的痛。
    驾车驶向墓地,平生头一次,周颍在中秋节来看她。
    站在林清舒的墓前,那张照片还是她年轻时的模样,一张笑脸是那样灿烂,明亮的双眸明明是那样清澈、温暖,可伤起人来,却是决绝狠心地让人绝望、窒息。
    周颍手指蜷缩起来,低垂了眼眸,苦涩一笑,不,她从来都不是狠心的女人,她只是对我狠心而已。
    我又来看你了,你在那边还好吗?周颖清冷的声音问她,盈盈的目光含了复杂的情愫。
    除了冷风擦过脸颊,一片寂静。
    周颖单薄的身影在寂寥的墓地显得有些孤影落寞,她长睫半掩着眸底的伤感。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不喜欢同性,除了林清舒,那个让她悸动了十几年,也痛了十几年的女人。
    周沫要结婚了。周颖忽然开口,眼眶湿润微微泛着红,不想知道对方是谁吗?
    她说这话时明显感受到了骤然紧缩的心,很疼,但也比不上爱上这个女人万分之一的疼。
    她知道她很过分,但她还是想知道,林清舒若是知道了这个消息,会不会很伤心,一如过往的自己,心如刀绞。
    可是一想到那女人伤心难过的样子,她又会忍不住心疼她。
    舍不得她皱一下眉。
    舍不得。
    第60章
    银杏苑的银杏叶黄了,满园的金黄色,是秋的胜意。好多游客去那里拍照。周颖说着从包里翻找出一片嫩黄的叶子放到墓碑前,道:你看,不是所有的叶子都那般凄凉破碎,也不是每一年的秋季都如你想的那样寂寥。
    回应她的又是一阵沉默,她也不在意,盯着放在墓碑前又转瞬被风吹走的叶片看了几秒,才幽幽道:缘分这东西,真的很微妙。知道萱萱吗?
    周颖声音清冷,和着凉风不免又添了几分萧瑟,她是我的女儿。
    没想到,两个孩子竟然走到了一起。周颖微微一笑,抬眸盯着墓碑上的照片出神,珊珊那孩子我见过,长得和你的确有几分相像,但是比你阳光多了,眉眼间没有那么多的沉郁,看得出是个阳光的女孩儿。
    周颖自顾自说着,好像对方真的能够听到她的声音一样,她沉沉叹了一口气,才无奈道:真不想答应两个孩子。每天看到珊珊那个孩子,我心里很矛盾,我怕会控制不住地想起她的母亲。
    周颖抬眸凝视着林清舒的照片,忍着眼眶的湿润。
    可是孩子们没有错,相爱的人的确应该相守在一起。周颖敛眸沉思了会儿,才喃喃低语,错的人是我。你也没有错,你只是不爱我而已。
    是我一厢情愿。
    尽管她知道即便这句话她说出来林清舒也未必能够听到,但她还是没忍心,不想让对方听到她的怪责,她的抱怨。
    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终于渐渐放松了下来。周颖牵唇冲着照片上的人倏地笑了,清舒,我决定放下你了。为了两个孩子,也为了我自己。来生,不要让我再遇见你了,如果你依然不能爱我的话,就不要让我再遇见你了,太苦,太煎熬。
    抬手撩开额前挡住她视线的一缕秀发,周颖继续道:宇阳待我很好,为了你,我在外奔波了那么多年,现在我终于想开了。我想要做回一个好妻子,你不会怪我吧?
    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周颖收敛了颊边的笑,心里苦涩一片。
    你怎么会怪我呢?你一直都劝我这么做的。
    又在墓碑前站了会儿,直到浑身僵硬了,周颖才不舍道:我想,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以后你在那边多保重。至于珊珊,你放心,我会把她当亲生女儿看待,做个好婆婆。
    周颖抿唇再次凝视着林清舒的照片,秀美微拢,最终她还是没能忍住上前抚摸了下对方的眉眼,柔声道:我走了
    深看了一眼那个让她眷念了近乎二十年的女人,周颖终于鼓起勇气艰难地转身,她感觉双脚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她回头,盈满热泪的眼眶最后一次盯着那个冷情的女人看了会儿,像是确认已将她的模样镌刻到了心底,才缓缓地转身,有清泪在凉风中垂落。
    她还是没有残忍地告知对方周沫的结婚对象是谁。
    起码,不该是她告诉她,她做不到这样绝情。
    待周颖开车回到别墅时,丈夫宁宇阳正神色匆匆地走到庭院门口,边去取车边回头对身后的秦雪道:妈您先进去,我出去找找看。
    他正说着,抬眼便见着从外面走进来的妻子,他眼睛倏地一亮,松了口气,道:周颍,你去哪儿了?电话也打不通,爸妈都等着你过节呢。
    周颖闻声抬眸,视线落到丈夫的身上。宁宇阳不是那种很阳刚帅气的男人,但是却很温和绅士,圆圆脸有点白,双眉又粗又浓,眼睛像葡萄一样大,这是不常见的。
    去见了个朋友。周颖收回目光,轻声回应。
    怎么了?不舒服吗?宁宇阳看出她憔悴的脸色,正要伸手触碰她的额头时,手伸到半空中便顿住了,他冲着妻子尴尬一笑,将手放了下来。
    周颖看他一眼,知道他顾忌什么,这是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没有她的应允,对方不可以碰她。
    周颖无奈暗叹一声,心里不知是暖是涩,她放柔了声音,道:我没事,可能是没休息好。她说着又重新将目光放到宁宇阳的身上,说:对了,以后我会减少工作量,尽量少出差,在家里陪你和孩子。
    周颖从没这样温柔地跟他讲过话,宁宇阳心里一喜,竟有些受宠若惊,他睁大了眼睛盯着周颖,笑说:真的?那太好了。
    他咧着嘴笑,眼角的皱纹都挤到了一起,周颖看着他,跟着笑了。
    那笑容很美,宁宇阳一时看入了迷,忍不住开口称赞,老婆,你笑起来真好看。
    周颖敛了眸,没有回应,但唇角的笑容始终绽开着。
    宁宇阳索性大着胆子搭上她的肩膀,轻握了下,道:快进去吧,爸妈在等着我们呢。
    等一下。周颖喊住她,在对方怔楞的时候,她抬脚走近他,伸手替宁宇阳整理了下外翻的衣领,半是怪责半是关心道:都四五十的人了,怎么衣服也不知道整理一下?
    感受到妻子的温柔,宁宇阳一时失了神。虽然当初他追求周颖五年对方才答应他,但是婚后,周颖一直不冷不热的。他知道她是极力想要做个好妻子的,可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走不进她的心。
    在外人看来,他们相敬如宾、郎才女貌,可他知道这些都是假象。只有他自己清楚,周颖嫁给他,非心甘情愿,连岳父岳母也不知道。
    像今天这样既温柔又体贴的周颖,宁宇阳第一次感知到自己在慢慢靠近她的心,不,应该是她第一次主动向自己敞开心扉。
    想到这儿,他一个大男人,竟然有些哽咽。他抬手一把握住那只落在他颈间的柔夷,紧紧攥住。
    宁宇阳激动地喊了声:老婆。
    手忽然被温暖包裹,周颖先是浑身一震,接着便沉静了下来,她冲他微微一笑,任他握着自己的手,道:快进去吧,不是说爸妈等着了吗?
    哎,好。宁宇阳脸上漾着幸福的笑,胳膊大方地环在周颖的腰际,收紧了些。
    夕阳之下,那两抹并肩走远的背影周身笼着金色的光,温馨且幸福。
    ***
    十一月份时,林瑜希已经可以返校工作了,周五下午开完教研会,她回办公室收拾好东西,才给女儿打了通电话,让她去停车区等自己。
    因为是下班高峰期,路上有点堵。林珊坐在副驾驶,偏头看向林瑜希,问:妈妈,你紧张吗?
    林瑜希紧握着方向盘的手挪动了下位置,掌心已经沁出一层细汗,她侧眸,故作淡定道:还好。
    可是我好紧张。林珊将手心里的汗在裤子上轻蹭了两下,喃喃道:我其实有点怕萱萱的妈妈,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好相处。
    林瑜希看了眼前方的路况,伸手抚摸了下女儿头,安慰她,不是说周颍阿姨已经松了口吗?说明她对你还是认可的,你不要带着偏见去看她,或许相处一段时间你就会发现她的好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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