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里可怜?我不可怜。”冷梨霜尖叫出声。
    “你机关算尽,心思用光,可最后呢?顾飒却是连你一个指头都没碰,上一世你害死了我,却依旧爱而不得,最终只落得了个郁郁而终的下场……”
    “而这一世,你又苦苦痴缠,但是同样的,顾飒还是不肯看你,你不可怜吗?冷梨霜,我告诉你,作为一个女人,我觉得……你失败极了……”
    心水一字一句轻飘飘地说着,冷梨霜原本傲慢着轻扣车窗的手闻言缓缓停了下来,转而紧紧地扣着车窗,手上青经暴起,显然已经怒极。
    心水瞧她神色全变,心中越发瞧不起她。
    心水耸了耸肩,面向冷梨霜,更刺她一句,“听闻上一世,你还扮作过我的模样,还穿了我那件曾经被你瞧不起的舞衣,啧啧……”
    “我没有……”冷梨霜气到发抖,那是她不愿被提及的往事,那时候顾飒心灰意冷,始终不肯原谅她,更不肯见她,为了能诱他与自己生米做成熟饭,她给他下药,穿心水的衣服哄他。
    可是……他明明已经意乱情迷,但一眼就看穿了她,她后来一时心急,将自己脱送到他面前,可是他仍旧不肯,还有什么比脱光了站到他面前,可他却不肯要她和你令人羞耻的事情?
    淡定,太淡定了。眼前的女子,相貌清秀,提及往事,眼中无波无澜,好似在说着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可是她越是如此,越让冷梨霜发恨。
    冷梨霜浑身颤抖,咬牙说道,“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我才得不到他的……上一世,他至死都不肯原谅我……”
    “但是他为什么不肯原谅你呢?”心水蹙眉凝视冷梨霜,“让我想想,是不是因为你坏事做得太多?”
    “我没有,你不许胡说。”冷梨霜忽而大叫出声,“那是你自己痴心妄想,想要嫁做将军夫人,那是老天对你的惩罚,你坠楼,那是你命薄怪不得别人。”
    “是啊,我那时候确实是太过痴心了,反因此让你钻了空子,借着机会来踩我,我那时候因为顾飒也都忍了,可是现在想起来,总觉得有些窝囊,让人很不愉快……所以我来要债了……”
    心水轻笑着驱马踱步至冷梨霜面前,“不愉快堵在心底很是难受呢,所以总要想个法子散一散,宋昭阳,你说我是该先取你手腕呢?还是也直接让你尝一尝坠楼的滋味儿,毕竟这里离城楼也不远……”
    “你敢?”冷梨霜仍倔强着,可身子却微微后退,藏进了马车中,她眸色发红,双手哆嗦。
    她目中露出的胆怯让心水越发觉得自己可悲,这样一个女人上一世竟然将自己踩得死死地,可见自己上一世多怂,原以为因爱而隐忍,现在看来真是大错特错了。
    “心水,你以为你这样就算报仇了吗?我告诉你,到最后还是我赢了……”
    冷梨霜的面容逐渐狰狞,并开始抓自己的头发,心水见识过她的癫狂病,若是换做上一世,她有可能会救她,但是现在她不想了。
    做了错事,就得要还。
    “我有仓央错做护身,我现在是他的女人,你不能欺负我。”冷梨霜歇斯底里道。
    “仓央错?”心水轻笑,“顾飒会骑着战马,踏平金人所在的草原,到时候仓央错也只是丧家之犬,而你……再说回来,你也只是我长姐的替身,仅此而已……”
    替身,替身……
    爱不得,恨怨生,步步错,件件不甘,一步步深陷,最后人不人,鬼不鬼,人人皆恨。
    究其原因,只因为那年,他从桃林深处,踏花踩叶而来,花瓣落于他肩头,令她怦然心动,情不自禁唤一声:“顾飒哥哥……”
    替身,其实她连替身都比不上。
    冷梨霜紧紧抱着头,仓央错是这么说她的,他与她亲热欢好时,他喊的也永远是宋心诚的名字,不要……她不要做替身……
    冷梨霜双目通红,突然发颠,泪水从眼角垂下,可却又大笑了出来,哭哭笑笑,又疯又颠,开始不断撕扯身上的衣衫,形状与疯子无异。
    心水同情地看她一眼,转身离去。可刚走几步,便又听得身后一阵咆哮。
    “宋心水,你以为你是赢家吗?我告诉你,不是的。”
    “你长姐,顾飒,最终你只能得到一个,二选一的问题。仓央错早就做好了准备,他二人必有一个陪他下地狱。所以,你还是输了……哈哈哈……我给他出的主意……”
    冷梨霜一壁说,一壁下了马车,疯疯癫癫,消失在人群中。口中喋喋不休,“我不是替身,我爱的人是顾飒,我爱他,我想得到他……”
    ……
    风吹过,扬起头顶枝上的积雪,细碎雪花纷纷扬扬飘下,落得满眼凄凉。
    二选一?
    长姐还是顾飒?
    长姐于她有恩。
    顾飒?
    顾飒呢……这一世,三岁时,她从城楼阶梯滚下,他飞奔接过她。
    她摔倒了,他伸手扶她。
    她被人陷害,他豁出命的救她,以至自己深陷囚牢。
    他三番五次欲言又止,他对她说,如果我错了,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他拿狗尾巴草逗她,他懒散地躺在树枝上单手撑头向她微笑,他对她说我的心儿啊,是这天下最漂亮的姑娘。他给她喂糖,捧着小小的五颜六色的糖任她挑选,他说他要将她喜欢的想要的东西都送到她面前。
    “长姐……”心水呢喃,他知道她想要宋心诚平安归来。
    可若是应了冷梨霜的话,二选一……
    心水的心突突地跳着。
    不!她不要欠他的人情,她恨他,怨他,但是……她要他好好地活着。
    茶楼酒肆逐渐退去,心水紧夹马腹,高高扬起了手中的鞭子,她一遍又一遍说着,“顾飒,你等我,我的长姐,我来救,你给我好好儿的,好好地活下去。”
    可是,当捷报从她身边与她擦肩而过时,心水想这世上之事真的是造化弄人。
    捷报一声又接一声,“顾将军大战告捷,全胜而归……”
    胜仗了?这么快?心水急拉马缰,“吁”停马儿,拦住宣报之人,“你说顾飒胜了?”
    “对,顾将军用兵如神,打得金人节节溃败,金人王子仓央错走投无路,跳了山崖,这是一场漂亮的战役,只可惜……”宣报之人莫名红了眼睛。
    “可惜什么?”心水心头突突地跳着,忍了忍终将最关心的问题问了出来,“顾飒将军呢?心诚公主呢?”
    “心诚公主已经平安归来,但是顾飒将军……顾将军生死未卜,他用自己换了心诚公主,与仓央错一起跳了山崖……”
    第66章 《公子,寻欢作乐》求收,等你~……
    “那山崖, 深不见底……顾将军失去联系,找他的人空手而归……我们本想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可是我们找遍了山底,甚至还顺着顾将军跳下去的地方一路滑下山,我们不肯放过一个山洞, 一个树枝,但是无功而返……”
    什么叫天地尽失颜色,成为混沌的黑白,心水想怕就是此刻。
    “失去联系……”心水呢喃, 一时间她只觉耳朵里嗡嗡嗡的,入眼之处周围的人更是乱糟糟成了一团。
    捷报传开,世人皆在奔走相告,面上喜气洋洋, 甚至有人将她从马背上拉了下来, 牵着她的手邀她一起跳舞庆祝, 还将她抛向高处,起起伏伏以示开心。
    她们对她说, 你笑呀,这是多么值得开心的事情啊。
    可是, 为什么,为什么心疼得难以呼吸, 用手一摸, 尽是泪水。
    这一世,他对她多好啊,哄她,逗她, 陪着她,尽心尽力取悦她。
    其实,现在想来,自己一直耿耿于怀的他没有主动坦诚过往,其实那一夜拜天地时,他几次想要开口,都是被她给拦住了,那时候他是一定想要告诉她的。
    像是心被剜了一道口子,又像是洪水冲破了堤坝,眼泪瞬间滑下,天地苍茫,人来人往,却倍觉孤单。
    自己恨他,怨他,其实更爱他。
    他在时,她可以恃宠而骄,嬉笑怒骂皆可以。可他不在了,那就是万念俱灰。
    心水来不及多想,奋力从人群中挤出来,挥动马鞭,直冲而去,她想她一定要找到他。
    她想,他欠她的那些还都没有还清,怎么能许他一个人离开呢?
    不,不能,他和她可以继续吵架,继续斗气,但是她不许他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
    她希望他能好好儿地站到她面前,希望他再能给她摘朵梨花笑意盈盈给她插上。
    ……
    冬雪消融,万物复苏,春回大地,枯枝儿爬上绿芽,草地抽出娇花。
    这一冬终于过去,燕集镇也由寒冬迎来了蓬勃的春天,街市上也愈来愈热闹。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心诚公主抱着肚子立在悬崖边摇摇欲坠,顾飒将军一个箭步向前猛地拉住了心诚公主,偏那贼首仓央错又卡着心诚公主的脖子,要顾将军选择要不要用自己的命换心诚公主。”
    “啪”说书先生狠狠地将手中扇子搁到了案桌上,咬牙切齿,全是恨意。
    听众席坐满了人,一个个也都恨得握紧了拳头。
    “一个王子,竟然卑劣至此,为了活命,竟然拿自己身怀六甲的妻子做防身符,呸……他以为他逼迫顾将军跳了山崖他就能逃出一命,可我们的顾将军怎么可能饶过他,可惜了顾将军,这一跳仍不忘拽着那贼头子一起跳了下去……”
    听众席边无人察觉,一身天青色衣衫,头戴帷帽的女子,在帷帽下悄然落泪。
    心水记不得自己是多少次坐在茶楼这边听书了,那幅顾飒给她画的像仍被店家视若珍宝般收藏在店内,可是作画之人呢?如今又在何方?
    天上还是地下?
    该找的地方,她都找遍了,可是一丁点他的痕迹都没有。
    没有比这个更令人绝望的了,日子过得了无生趣,整日浑浑噩噩,甚至开始酗酒,唯有在不清醒的时候自己才能舒服点,起码可以暂时忘却那刻到骨子里的痛彻心扉。
    岁月沉淀下来,好多事情也才慢慢悟明白。
    上一世,他为何热衷于一场又一场的战役,究其原因怕还是因为她的身份,出身于青楼,虽自身干净,但世俗之人难免会用异样目光瞧她。
    他说过,只有他功名加身,位高权重,其他人才不敢欺负她。他还说过,他想要给她求一个诰命,让她的腰杆挺得直直的。
    妻凭夫贵。
    起初心水并不觉得这有多重要,反而觉得他这些不过都是本末倒置,他求得了功名,但是也失去了陪伴她的时光。
    可是后来,说书人一语惊醒梦中人。
    京城中,贵女云集,如果做了将军夫人便是当家主母,一个将军府的当家主母要应对的应酬和人情往来当然很多。
    顾飒怕是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怕她被人欺负,所以执着到近乎偏执的去打胜仗。
    还有上一世她坠楼后的一些事情,心水也慢慢了解。
    上一世她离去后,宋昭阳欢天喜地,一纸诏书赐下,令顾飒与宋昭阳成婚,顾飒宁死不从,拒不接旨,宋昭阳一怒之下囚禁了整个顾府众人。
    顾飒无奈,勉强应下,不过还没成婚,便又奔赴了战场,这一次他去,只为一心求死,最终他也如愿以偿。
    他死后,顾老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欲绝,上书请求举家离京,至死不入京城,至此顾府百年望族以及隐藏于深处的顾家军消失在世人眼中,去向不知。
    说苛责,其实顾老夫人也是有自己筹谋的吧,心水想,那时候她年轻,不懂顾老夫人的难处,细细想来,顾老夫人其实并未太多为难她,她只是在周全,在衡量,为了一府平安。
    而真正为难她的只有宋昭阳,漫天的流言蜚语,指责嘲笑,皆是因为她用银子买通了那些见钱眼开的下人们。
    如果自己再坚定一些,上一世是不是就会迎来顾飒心中的曙光?
    “他们都爱我,全天下的男人都爱我……我是最漂亮,最受欢迎的……”茶楼下,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大笑着跑过,每看到一个男人,就凑身上前,拉着说,“爱我……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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