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元灼垂下眼帘,掩住眸中疑虑, 不敢在这个问题上深究。
    他张了张唇,沉声道:笙笙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阮笙板着小脸看着他,一副悉听尊便的神情,但看他那双燃着小火苗的大眼睛,要是傅元灼的理由不能让他满意,恐怕阮笙今天晚上就要把他扫出家门了。
    我答应去顾家,只是想弄清楚,我的亲生母亲是谁。
    阮笙惊讶地瞪大了眸,不由得屏住呼吸,等待着傅元灼接下来的解释。
    我两岁之前,是和她生活在一起的。她精神状态不太好,多数时间只会自言自语,但对我还算不错。
    傅元灼对于那个女人的记忆不多,但每一段都在他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他也是从亲生母亲的嘴里,才知道了顾家的存在。
    之后她去世了,我才被接到贫民窟,有了现在的名字和身份。
    随之而来的,就是长达五年的黑暗童年,那个收养他的女人,看小时候的傅元灼精雕细琢玉雪可爱,就企图让他去接待一些特殊癖好的客人。
    但第一个被她带回家的客人,不到五分钟,就死在了傅元灼的房间里。
    当时七岁的傅元灼一脸淡定地把人拖出来,死者心口洇着血,而他浑身上下干干净净,没沾染半点灰尘。
    所幸当天那个客人酗酒严重,是个劣迹斑斑的无业游民,警察随便看了两眼,判定是醉酒误伤自己,就把尸体挪走了。
    从此以后,那个女人再也不敢强迫他做事,只不过这种悠闲时光只有短短几个月,傅元灼就进了孤儿院。
    他轻描淡写,用几句话讲完这一切,语气平淡的仿佛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阮笙却已经听得神色戚戚,眼眶通红了。
    你怎么不早说啊?他满是心疼地开口,眉头微微蹙起。
    阮笙对傅元灼的身世了解,全部来源于那本小说,书里主角攻受被傅元灼打压攻讦,无奈之下才去调查傅元灼的身世,试图找到他的弱点,阮笙这才知道傅元灼的童年是什么样子。
    但书中从未提到过,傅元灼居然不是那个妓.女的儿子,那他的亲生母亲究竟是谁?
    所以你去顾家,是想找出当年的真相,是吗?
    傅元灼颔首: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
    因此尽管知道顾家人动机不纯,傅元灼也必须要去一趟。
    他深吸一口气,哑声道:所以未来一段时间,我可能要短暂离开这里,我
    阮笙突然竖起一根食指,抵住傅元灼的唇,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让傅元灼猛地消了声。
    你别想再丢下我。阮笙故作一副恶狠狠的模样,睁圆眼眸瞪着傅元灼,你要回顾家,我就和你一起去,才不要一个人待在这里。
    傅元灼蓦然怔了一瞬,唇瓣微启:可是
    没有可是。阮笙直接打断他的话,你不许拒绝。
    态度之强硬,让傅元灼闭上了嘴。
    客厅里暧昧昏暗的灯光如蜜一般流淌,周围静谧安宁,阮笙注视着面前清冷英俊的高大男生,不由得抿了抿唇,缓缓前倾,前额抵上对方的额头。
    眸里倒映着对方俊逸冰冷的眉眼。
    傅元灼,我说过的,我会一直陪着你。阮笙轻声道,坚决而执着,无论前面是龙潭还是虎穴,我都陪你一起去闯。除非哪一天你不需要我了,我才会离开。
    等把剧情线走完,傅元灼再也没有黑化的理由,那他就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里。
    阮笙竭力忽略心头那抹失落,故作轻松地朝傅元灼笑笑。
    傅元灼轻掀眼帘,对上阮笙纯净的视线,黑眸中情绪越发浓郁得化不开,像是洇湿的墨,他喉结微动,低低地应了一声。
    怎么会有让笙笙离开的那一天呢?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傅元灼在心里默默回应。
    顾家夫妇听说傅元灼要带个朋友一起回顾家,原本是很不乐意的,但不知道傅元灼和他们提了什么,顾恒立就松口答应,让阮笙和傅元灼一起住进了顾家。
    顾家主宅位于城中央,分为大小两栋别墅,如今的掌权人顾恒远,独自居住在大别墅中,而顾恒立一家,则住在旁边的小别墅里。
    傅元灼和阮笙被安排在小别墅的一层,两人房间相邻。而顾家人都住在二楼,平时很少和他们接触。
    这几天正是顾云飞快要苏醒的重要时刻,顾恒立和罗双玉天天守在亲生儿子身边,根本没空管他们,傅元灼和阮笙的一日三餐都是在外自行解决的。
    不过没几天,阮笙就听到了一个令人心烦的消息顾云飞要出院了。
    顾家上下立即忙了起来,为顾云飞的出院做各种准备。
    刚从ICU回来的顾云飞面容更加憔悴,坐着轮椅,骨瘦如柴,皮肤透着病态的青白色。
    但他或许是知道了,父母已经给他找到心脏供体,尽管身体状态不佳,但是精神却很好,看得阮笙忍不住觉得恶心。
    当天晚上,罗双玉特地为顾云飞订了一桌五星级酒店的菜,为了照顾他的身体,便将晚饭安排在家里。
    顾云飞故意在傅元灼和阮笙放学的时候,要求他们一起来吃饭,对着傅元灼阴阳怪气道:我还没见过这个好兄弟呢,正好这次吃饭,大家认识一下,免得以后就没机会了。
    阮笙在傅元灼身后听到这句话,差点没忍住上前胖揍顾云飞一顿。
    什么叫以后没机会了?原书里,顾云飞根本没活多久,就因为失足掉下楼梯丢掉了性命,真正要去见阎王明明就是他自己好不好?
    傅元灼听了这话,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仿佛没有听出顾云飞话中深意一般,淡定地点点头。
    顾云飞嘴角勾起一抹阴毒的笑,操控着轮椅走远了。
    阮笙气呼呼地瞪着他的背影,恨不得用眼神在上面戳出两个洞来,他小声对傅元灼说道:你别听他瞎说,他才没把你当兄弟呢!
    我知道,笙笙不用在意他的话。
    傅元灼盯着顾云飞消失在玄关处的背影,黑眸里隐隐闪过一丝冷光。
    晚饭的时候,饭桌上的人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顾家夫妇和顾云飞在那边上演着家庭幸福和谐美满的戏码,傅元灼和阮笙在另一头静静地吃着饭。
    偏偏有人耐不住性子,就喜欢在众人面前刷存在感。
    顾云飞敲着碗边,视线落到阮笙面前的一道桂花豉油鸡,眼睛瞥着他,大声嚷嚷道:我要吃那个,你快给我端过来。
    阮笙暗地翻了个白眼,端起盘子往顾云飞面前放。
    顾云飞只夹了一块,咬都没咬一口,就说不好吃,又朝着要傅元灼面前的水晶黄金卷。
    顾恒立和罗双玉自然对他有求必应,顾云飞要什么,他们就让傅元灼拿什么,傅元灼整个晚上根本没吃上几口饭。
    阮笙在旁边气都气饱了,这顿晚饭自然是不欢而散。
    顾云飞看着傅元灼和阮笙离开餐厅,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对着罗双玉说道:他们根本不配吃这桌饭,我得让那个杂种知道,他们就是下等人的命。
    要不是为了给他换心,顾云飞才不会让傅元灼踏进顾家大门。他一看到傅元灼,就能想到当时竞赛选拔时,被他按在地上摩擦的场景,恨不得连拆了傅元灼的心都有。
    罗双玉安慰他:云飞别生气,医生说了,再过两周你就能进行手术,到时候他们就不在这里了。
    顾恒立在旁边听见这些,一声未吭,完全默许了他们的谈话,背着手出了餐厅。
    他一走,顾云飞就更加大胆了,眼中露出几分痴狂,开始畅想自己病愈后的场景,缠着罗双玉给他买各式跑车,要正大光明地参加顾氏的晚宴,还要当顾氏集团的副总。
    罗双玉对他有求必应,自然是满口应下。
    对了!顾云飞突然想到一件事,到时候要把傅元灼带来的那个小O留下,别让他走了。
    要他干什么?他只是个没背景的孤儿。
    顾云飞阴笑道:谁叫他是傅元灼的好朋友呢!我绝不会给他好日子过,傅元灼死了,我就折磨他出气。
    罗双玉无奈摇摇头,但也清楚顾云飞不听劝的性格,并没有多说什么。
    不过是个孤儿院出来的omega罢了,哪怕就是玩死了,他们顾家也担得起。
    他们没有注意到,顾云飞轮椅扶手下,闪着一点隐秘的红光,暗地监视着一切。
    在离餐厅隔了整整大半个别墅的一楼南面,傅元灼正坐在暂住的房间里,面无表情地播放着窃听器里的音频。
    罗双玉和顾云飞淬着恶毒的声音陆陆续续传来,听见他们随意讨论着自己的生死,傅元灼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直到听到顾云飞谈及阮笙的那段话,他的神色突然变得危险起来,黑眸微眯,冰冷的面容散发着深深的怒意。
    手里的播放器差点被捏碎。
    他们他们怎么敢有这种想法?!自己护在心尖上的人,绝不容许他人肖想分毫。
    傅元灼紧攥住手心,嘴唇近乎抿成一条直线,周身围绕着凛冽骇人的气息。
    他脸上闪过几分思量,看来对于某些人,不必再手下留情了。
    夜晚,顾家周遭一片安静,阮笙偷偷从房间溜了出来,怀里抱着两个小蛋糕。
    他敲响傅元灼的房门。
    门一开,阮笙朝傅元灼高高举起手心里的小蛋糕,甜甜笑道:我看你今天晚上没吃多少,特意拿过来给你做夜宵。
    他平时有攒零食的习惯,但傅元灼没有,肚子饿了都找不到东西吃。
    傅元灼侧开身让他进去,阮笙唰地钻进去关上门,拆开蛋糕包装塞到傅元灼手里,一边催他吃一边安慰道:你可千万别被顾云飞影响,我告诉你,他可得意不了多久了,到时候我们就不用再受他的气了。
    闻言,傅元灼眸光闪了闪,微微颔首。
    阮笙看他情绪稳定,心里舒了口气,生怕傅元灼因为收到不公平待遇而有黑化的迹象。
    按照原书的进度,顾云飞坠楼的时间节点也就在一周之后,他们再忍几天就过去了,阮笙默默地想。
    就在这时,楼上突然传来一阵哐哐当当的响声,像是有什么重物从二楼掉了下来,砰地砸到了地上。
    阮笙猛地一惊,思绪被打断,脑子里一时都是懵的。
    傅元灼也听见了这声音,吃蛋糕的动作一顿,只轻轻挑挑眉,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吃他的夜宵。
    阮笙有些不安,心里觉得怪怪的:我们要不要出去看看?
    傅元灼没吭声。
    正值此时,房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惊恐的尖叫:小少爷摔下来了!从楼上摔下来了!
    阮笙心里一颤。
    第30章 比他的大好多
    寂静的顾家立刻变得吵闹起来, 阮笙听见外面不断传来奔跑的脚步声,还夹杂着男人女人的哭声和尖叫声。
    他分辨出,其中一个嚎啕大哭的女人, 正是顾云飞的母亲罗双玉,那个从来没正眼看过他们的女人。
    我们要不要出去看看?阮笙惨白着一张脸,手心里不住地冒冷汗,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哆嗦着身子道, 好像出事了!
    傅元灼按住他的手,热度不断从他掌心涌进阮笙的身体,一寸一寸唤回阮笙的注意力。
    别怕, 他垂着眸,语气十分平静镇定,不关我们的事。
    傅元灼牵着阮笙往外走,虽然他对顾云飞的惨状并不关心, 但是顾家闹出这么大的事,他们总不能藏在房间里不露面,不然就太过显眼了。
    房门被打开, 阮笙偷偷往外望了一眼, 就立刻吓得缩到傅元灼背后躲着。
    原来是顾云飞连人带着轮椅整个从楼梯上摔了下来, 他那把全自动的高级轮椅完好无损,此时倒在墙边。
    而顾云飞摔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 整个人躺在地上,呈现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
    他身边围着顾家夫妇和别墅里的帮佣,但没有一个人敢上去捧他,哪怕是哭得最狠的罗双玉,也被吓得脸色惨白, 只能无助地掩着脸哭。
    救护车的声音从别墅外传来,越来越清晰,很快三个穿着白大衣的医生跑进来,先是对顾云飞的伤势做了简单的处理,然后二话没说就用担架把他抬了出去。
    几乎顾家所有人都立即跟着走了,偌大的别墅一时间只剩下傅元灼和阮笙两个人,除此之外还有楼梯口下一大滩显目的血迹。
    阮笙生平第一次目睹这样的场景,只觉得脊梁骨都窜过丝丝冷意,他不由自主抓紧傅元灼的衣角,颤抖蜷缩的手指彰显着内心的害怕。
    傅元灼淡淡扫过地上的轮椅,拥着阮笙回到房间,重重关上门。
    没事了,他们都走了。
    阮笙脸色发白,瘫坐在傅元灼的床上,嘴里喃喃出声:他会死吗?
    傅元灼没应声,但他知道,以顾云飞的身体状况,肯定撑不过今天晚上的。
    那把定制轮椅被他动了手脚,改写后的操作程序会让轮椅突然加速,在顾云飞放松之际带着他冲下楼梯。
    这一切做得极其隐秘,傅元灼只需要远程抹掉程序被修改的痕迹,就没人能怀疑到他身上。
    阮笙自然也没想到幕后黑手就在自己身边,他只是有点震惊,明明应该是一周之后的剧情,为什么就提前了呢?
    难道是因为他的到来,触发了什么蝴蝶效应吗?
    阮笙脑子里混乱一片,时不时回现刚才顾云飞倒在地上的情景,吓得他又出了一身冷汗。
    傅元灼沉眉看向他,安抚道:笙笙别多想,晚上安心睡一觉,明天就都忘了,嗯?
    阮笙蹙着眉点点头,对于顾云飞的死亡,他早就有心理准备,只是猛然看到,有些吓懵了。
    他勉强撑着手臂站起来,愣愣地要往自己的房间走。
    挪到门口时,阮笙扶上门把手,刚刚拧开一条小缝,就觉得外面迎面而来一阵冷风,吓得他立即关上门,腾地往后一扑,给傅元灼来了个大大的熊抱。
    傅元灼一趔趄,差点没站稳。
    我们今天晚上一起睡好不好?阮笙埋在他脖颈里小声哀求,我一个人会害怕的,睡不着。
    傅元灼怔了几秒,墨黑的眸里显出几分错愕。
    阮笙见他不说话,以为是傅元灼不愿意,立即抬头,睁大圆滚滚的眼睛,恶声恶气道:要是你不同意,我就半夜来骚扰你,让你也睡不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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