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你的棠溪一用。”
    扒开皑皑白雪,溪面厚冰亮出两人并肩而立的倒影,稷苏用恋尘在上面敲打半天,半点反映没有,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打算用重华的木剑一试。
    “退开。”
    稷苏退出两步,只见重华舞剑如文人挥墨,一番龙飞凤舞下来,冰面应着剑痕碎开,沉入水底,尚不知大难将至的鱼儿们在水中成群结队的游来游去。
    “看来西王母送我的洞箫还是没你的木剑好用啊。”稷苏将恋尘随意往腰带中一插,挽起袖口,试了试水温——真是透心凉。
    “它还不服气!”恋尘被襒在腰间,挣扎着往外挤,几乎要将其腰带撑断,稷苏一把将其是按住,“不准再动!脾气还不小了?”
    “棠溪只是凡间之物,在此自然释放得开。”
    刚消停一会儿的恋尘,又不安分起来,不过却没有要挣脱的意思,一上一下的动着,像是在朝重华点头。还真是个通人性的,稷苏这样想着,抬头一看,重华正挽起袖口,一抓即准,从水中捞出条鲜活的鱼来。
    “苏子也会抓鱼吗?”苏子沉静内敛,应当不曾这般肆意在小溪沟里抓过鱼吧?重华既罚换做了她的性格,应当……
    “不知。”鱼儿像等着被抓似的,一条被抓,其他的竟然也不跑,一群群傻愣愣停在原处,说话的间隙,重华又是两条上手,“我会。”
    稷苏不知他说的是现在的他会还是前世的东方天帝的会,盯紧鱼儿,双手用力往水中一抓,鱼没抓着,袖子却湿了大半,索性不抓了,拣了被雪埋掉的树枝,将地面上还在蹦跶的鱼儿一条条串成串。
    “地上湿。”
    “哦。”抓鱼的重华是他又不像他,俊美的容颜,在白雪坚冰的映衬下,柔软得几乎要划开,稷苏看得入神,被这一声温柔的叮嘱一惊,像开小差被蓝夫子抓包的昆仑弟子,条件性起身,胡乱拍掉屁股上的冰渣子。
    “你方才的意思是恋尘是仙器?”
    若是在上昆吾之前,有人跟她说恋尘是仙器,她一定会觉得是那人被离落忽悠了,一把除了吹起难听点再无特点的破洞箫能是仙器才怪,但现在,她见识了它的攻击力,也见识了它撒脾气,纵使没有人说,她也是信的,只是西王母没事儿送一个即将沦为凡人的宫女仙器做甚,总不能只是为了念想吧?
    “嗯。”棠溪回鞘,树枝下雨似的下落,重华不一会儿就捡回小捆,放在稷苏脚边,“早些回去。”
    被重华这一盯,稷苏突然觉得方才打湿的衣袖和屁股处凉飕飕的,在这冰天雪地里着了风寒可是麻烦事儿,何况他们还带着个极易被传染的小娃。
    抱着十来根串鱼的棍子,稷苏感觉自己跟田间劳作妇女无异,再一看身旁的重华,背着捆柴,还走的端庄笔挺,鬼主意上来,往人脚上一踩,留下印子就跑,眼看手中的鱼都快撒了,身后的人却还没追来,只好蹲下整理一番,端庄缓行。
    “苏子擅音律,洞箫尤为特长,故罚前,西王母以此为由将恋尘送之,实则为做她在人间防身所用。”
    “怎么苏子的东西会在离落手里?”离落常在石头宫殿玩耍,肯定知道苏子的故事,难道说……他一开始就已经知道了她的前世是苏子,在伏羲委派他协助东方天帝归位以前?“执刑前,你去过石头宫?”
    “去过。”
    苏子的境遇,因他而变,即使当时他是年轻气盛的一方天帝,应当也会愧疚吧。
    “西王母待我如此好,想必不会眼睁睁看我受罚吧。”稷苏不知该如何,记得一切的重华,只好胡说八道,转移话题,“莫非我投胎成老鼠也是她老人家帮忙的?”
    “是。”
    “是?”
    赠仙器护身,又暗中将自己投胎成为伏羲的同父异母的妹妹,西王母待苏子如此恩会,她作为她的后世,误入石头宫殿时,竟然一心只想着找玉石,连拜访说一声谢谢不曾做过,稷苏心情万分复杂,为苏子叶也为稷苏。
    “后来的事我也不很清楚。”重华接过将要落地的部分鱼串,单手抱着跟在稷苏身旁。
    “是啊,后来你都成重华了肯定不清楚。”稷苏将鱼串取回,一把抱着,扭头问道,“伏羲他们知道吗?”
    “知道。”
    难怪,伏羲会对她一个刚飞升的新神仙委以重任,难怪几方天帝争议时,她胡诌几句便能平息事端,原来…….
    想必苏子,定是位讨人喜爱的神仙吧?才会值得西王母如此相待,不管苏子还是稷苏,她都应该好好的活着,不让为此而付出过努力的人失望。
    “娘亲,我们吃什么?”
    山洞内,苏雨溪跟几只雪猿玩的欢快,三个大人与无支祁各自静坐,形成两派不同的天地。
    “呐,烤鱼。”稷苏被小娃抱着腿前进不得,一帮雪猿也跟着围了上来,对着串好的鱼又是摸又是闻,只好将鱼高高举起,避免被弄脏。
    只见重华,将鱼接过,放在火堆上架起的湿木架子上,工整排开,端坐在火堆旁,添柴翻面。
    “重华师尊还会做烤鱼呢?”离落靠到火堆边,拍着重华的肩膀意味深长道。
    重华不食荤腥,烤鱼应当是从没做过的,动作如此娴熟,恐怕是还是东方天帝时没少做过。
    “记得。”
    果不其然。
    稷苏支开苏雨溪与雪猿,特意跑到无支祁的静坐的大石头上,盘腿而坐,与无支祁正面相对,他既为报恩来此,就总该有能贡献的办法或者线索。
    “过来烤一烤。”
    重华一声令下,稷苏溜下石头便往火堆边靠,一边烤一边听着烤鱼滋啦滋啦炸油的声音,使劲儿吸鼻子,这味儿好像没对。
    “等等。”稷苏制止重华将剩下的鱼上架,“你这上面加什么了?”
    “未加。”
    这鱼捞上来,去了鳞片就搁火上烤,半点作料都不曾放,难怪腥气随着温度升高越来越重,可惜了卖相这么好的鱼摆摆了。
    “离落借月白一用。”瑶浆倾斜而出,在稷苏手的配合下,均匀撒在烤鱼周身,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弥漫整个山洞。
    “娘亲,好香啊。”苏雨溪围着香味也不跟雪猿玩了,围着烤鱼架子乱转,眼睛瞪得如铜铃,左摸摸,右看看。
    “香吧?”得亏了瑶浆,后劲儿这么大,你爹爹准不准你吃就不知道了,稷苏眼中带笑,看了眼在身旁默默翻着烤鱼的重华,突然想起好像没有他可以吃的东西,眼神扫过洞壁边缘,眼睛发光,“小宝,把那些给我拔过来。”
    藿香烤鱼去腥增香又不含酒,小娃吃正合适,稷苏将藿香塞进鱼肚子里,又取来方才放雪球的铁钵置于火上,待雪球化水沸腾,放入另外两样宝贝——野菜和菌子,暂且只能让重华将就将就了。
    “你做吃的还是一样拿手啊。”
    听这意思无支祁是吃过苏子做的东西的,并且评价还挺高,稷苏撕下一块鱼肉塞进苏雨溪嘴中,心想,要是你吃过我那辣到流泪的汤、硬到能当球踢的馒头应该就不会这么说了吧。
    “这个嘛……还可以。”稷苏扫了眼安静用餐的重华见他并没有要拆穿,暗松一口气,“还没问老兄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老兄?”
    “那老弟?”沉静内敛的女子,确实不可能像她这般管人叫老弟,稷苏懒得去猜苏子从前如何称呼的,也不想模仿,调侃着换了个极具稷苏风格的称谓。
    “她是稷苏,可不是什么苏子,阁下别认错了人!”
    苏稽独自坐在离火堆不远处的角落里,手上拿着苏雨溪方才送去的烤鱼,上面浅浅的咬过几口,看样子是要保留骨气,又扛不住饿的结果。
    “没事就多读点书,吃人嘴短不知道啊?”离落半靠着洞壁挑眉,满眼皆是嫌弃。
    “我们是旧相识,自然认得,不劳姑娘挂心。”
    没想到这猴儿还挺有语言天赋,见过一面,打过一次,倒是成了旧相识的了,至于如何个识法自然不足为外人道也。
    “我来时曾看秋境内孩子凭空消失,不知是否是另一处出处?”她当时抛石子试过,那处没有虚镜,但若不是虚镜,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人凭空消失的
    “除了这里,确实还有一出口,就在你说的地方。”明明是好消息,无支祁却眉头紧锁,看来事情并不会如她想象的那般顺利。
    “有何为难?”重华将一滴不剩的铁钵轻放于地上,树枝做的筷子整齐横放其上,真是个讲究人儿,稷苏默默将自己面前胡乱摆放的串鱼杆摆放整齐,跟着重华的思路,托腮倾听。
    “无论哪边,都少不了一场硬仗。”
    “打就打,我们还怕了他不成。”
    确如离落所说,白鹞再怎么厉害,也不至于他们这么多人联合还不是他的对手吧?除非无支祁还有其他顾虑。
    “还有其他为难之处?”稷苏不解。
    “白鹞是神仙,这儿有资格与他对抗的只有你与离落,其他人只能协助找出口。”无支祁抛出顾虑,给所有人心上蒙上一层阴霾。
    “你俩吃的盐加起来还没我爹吃的饭多,等着受死吧。”稷苏实在不明白,一个抛弃了自己的爹到底有啥好炫耀的,但苏稽说的确实也是她所担心的。
    “那可不一定。”离落再次挺身而出,“你爹是鸟,吃鱼不吃饭的。”
    “你…….”苏稽将讽刺的烤鱼扔在地上,反复揉踩泄愤。
    “他不敢要重华和我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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