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wy:考试怎么样?]
    云西洲想要一个体面的了结,即便他看到萧闻砚的消息就难受得像个傻逼,他还是决定考试结束以后再跟萧闻砚当面谈。他没有着急回复,而是点了一下萧闻砚的头像,名片跳了出来。
    也就是这个时候,萧闻砚新换的头像才缓冲出来。
    是一副很简单的水彩画。一个头戴黑色帽子的男人坐在地上抽烟,侧脸沉静忧郁。云西洲看了一会儿,把图片下载到笔记本上,跑去网上搜了搜,竟然不是网图。
    画这幅画的人像个初学者,云西洲放大看了看,在左下角发现了一个不太明显的落款。
    一个变形的字母L。
    是章悦林吗?
    云西洲的心脏像被人狠狠抓了一下,他为萧闻砚画过很多画像,什么风格都有,甚至隐匿自己画风笔触的事情都做了,萧闻砚还是不肯用作头像。
    原来萧闻砚喜欢这样的。
    他打字回复。
    [小阿洲:还行。]
    [xwy:在做什么?]
    [小阿洲:我在看古希腊神话。]
    [xwy:嗯?]
    [小阿洲:宙斯看见在草地上与朋友嬉戏的伽倪墨得斯,一眼就被美丽的少年吸引,就化作一只巨大的老鹰,将少年擒回了奥林匹斯山,赶走了青春女神赫柏,改命他做了侍酒童。]
    [xwy:看这个做什么,明天没有安排考试?]
    [小阿洲:有安排,我继续复习。]
    云西洲将自己的心强行缝缝补补,好歹撑过了考试周,最后一场考试一结束,他就给萧闻砚打去电话,但由于这个时候对方正在开会,电话是他助理接的。
    云西洲只跟陈哥熟悉,与助理很少来往,他不知道自己在萧闻砚的手机里被备注成什么,只说要萧闻砚会议结束以后联系他。
    过了一个钟头,萧闻砚的电话才姗姗来迟。
    云西洲正坐在回家的地铁上,地铁穿过隧道,耳边是轰隆隆的机械声,他勉强辨认出萧闻砚的话,是问他有什么事。
    云西洲望着玻璃上映出的属于自己的身影,轻轻说道:我考完试了,有事情跟你谈。
    电话里不方便说?
    不太方便。
    现在吗?
    云西洲顿了顿:现在也行,你定个地方吧,我过去找你。
    萧闻砚还是报了他那套别墅的地址,云西洲听完便挂了电话。
    去萧闻砚那里,要倒三班地铁,最后还要步行一公里。他赶到的时候,别墅院子里已经亮起了灯。以往他过来的时候,看到院子里的灯就一阵心安,仿佛下一秒就能到那个人的怀里去,如今却只觉得讽刺。
    他到底是有多自信,才会觉得这盏灯是为他而留。
    穿过石板路,进门时,云西洲一眼与坐在沙发上的人对上视线。萧闻砚还是前几天的样子,英俊、棱角分明、风度翩翩,甚至还穿着他最喜欢看他穿的蓝色毛衣。
    就是这个人,打着为他好的幌子,不肯在外人面前承认他,糟蹋他的喜欢,将他的努力踩在脚底,只为了哄他变心的对象开心。
    过来了?萧闻砚放下叠起的腿,脸色有些冷淡,为什么挂我电话?
    今天气温很低,云西洲走过来这段路上忍不住戴上手套,客厅里很热,他将手套摘下、抓在手中,这才重新看向沙发上的人。
    不为什么,云西洲嗓音又紧又哑,他清了清嗓,你跟章悦林很熟,对吧?
    萧闻砚的视线在他脸上扫了几个来回,回答道:不熟,怎么了?
    云西洲笑了一声。
    你忍不住将拍到他的照片发到朋友圈,后来却急忙删除,其实根本不是因为忘记屏蔽陆济君,而是章悦林跟你说,照片上的他不够好看,你才删掉的,对吧?
    萧闻砚抿唇沉默。
    云西洲知道自己猜对了,他继续道:我参加绘画比赛之前,你忽然关心我画画的进展,想方设法将我骗过来,还故意让陈哥走华昌路,费尽心机让我迟到,也不是怕我过了初选就要去陆氏比赛,而是章悦林说他有个好朋友也要参赛,他跟别人或许是打了个赌,说一定要是房瑛赢,我没说错吧?
    萧闻砚张口否认:不是,我的确没猜到那天华昌路堵车会那么厉害。
    嗯,因为即便我进了决赛,你也有办法让房瑛得一等奖。
    你一定要这么想?萧闻砚声音发沉。
    不是我要这么想,是房瑛亲口说的,为了你喜欢的人打赌能够赢,就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让我没办法参赛,云西洲冷笑了一下,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伟大,你做的一切很感人?
    萧闻砚说:你就算参加,也未必会拿到比房瑛好的名次。
    云西洲充耳不闻:其实你就是个孬种,你那么厉害,堂堂陆氏的总裁,讨好心上人用什么法子做不到?用心、砸钱,都不在话下,可你偏偏要欺负到我头上来,那天看我在马路上抱着画一路狂奔的时候,你心里很得意吧?!
    萧闻砚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冲他吼道:云西洲,你少无缘无故冲我发脾气!
    最近吵了这几次架,云西洲对这样的神态和语气已经麻木了,他只是在想,自己之前到底喜欢了一个什么东西啊?他竟然还为这样一个人瞻前顾后,无数次为他喜悦和痛苦,他真是个傻逼,他就是个傻逼。
    云西洲眼圈发红,但竭力不让眼泪落下来,他隔着眼前朦胧的湿意望着萧闻砚,觉得那张熟悉的脸忽然变得如此陌生。
    萧闻砚云西洲很少直呼其名,总是乖巧地喊他哥,最近才抛下羞涩叫他老公,但这两个称呼,萧闻砚都不配。你前几天忽然喝醉,也是因为章悦林吧,因为爱而不得?真稀奇,你也有那种时候,云西洲准备好的话其实都变了调,他想理智地说分手,告个别,可话到嘴边就变得阴阳怪气,好像他多在乎似的,你喜欢上他,我能理解,毕竟谁都会被好看的东西吸引,但你喜欢一个人,就应该去争取、去追求,而不是跑来害我。
    你是专门跑来害我的吗?
    谈到萧闻砚对章悦林的感情,云西洲很明显能感觉到从他眼中迸射出的冷意,果然,下一刻就听到萧闻砚冷冷开口:我喜欢谁,没必要跟你交待。
    云西洲质问了这么多,萧闻砚唯一不反驳的就是他对章悦林的感情,这下更是变相承认了,云西洲慢慢抓紧了书包带,他想过这场谈话会很不堪,却没料到竟这么不堪。
    是没必要。云西洲心脏的麻木感染了四肢,他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勉强撑着身体最后的力气说道,是我最先喜欢你的,我知道你不怎么喜欢我,只是因为我能帮你解决生理需求,还算好用,所以你一直没有丢,碰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你就渐渐觉得我很多余,所以才没了耐心,抛去了伪装,觉得伤害我也无所谓,毕竟是我一厢情愿喜欢你。我不知道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但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中途喜欢别人、对别人屡次献殷勤,还觉得我连问几句的资格都没有,你认为你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我丝毫不觉得奇怪。你就是这样一个人,坚定利己,自私霸道,自视甚高,觉得天底下谁都配不上你。现在你终于遇到一个也让你低声下气去讨好的人了,我祝福你。
    萧闻砚盯着他的眼睛,忽然说:谢谢你的祝福。
    因为这一句话,云西洲一直强忍着的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他顿时觉得丢脸,拿手背胡乱一抹,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萧闻砚抢了先。
    既然你都认清了,那我们就算了吧。
    第18章 吃饭
    算了吧。而不是分开、分手吧,在萧闻砚眼中,这或许根本就不算在谈恋爱,他们的关系就止步于临时床伴,萧闻砚上够他了,就准备拍拍屁股走人。
    萧闻砚从来不好奇他的事情,不关心他的想法,不因为他的体贴而感动感激,也从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们在一起,其实早就能说明一切了,是他盲目自信,以为经过相处,萧闻砚至少会有点喜欢他。
    然而真相却是,萧闻砚能在面对那么多句指责之后就潇洒说再见,而他竟然还需要打好腹稿才赶过来跟他见面,两个人一对比,更显得他的心意卑微可怜。
    喜欢一个人不是一件特别美好的事情吗?
    为什么最终会变得这么痛苦?
    从一厢情愿开始的感情就注定以悲剧收尾吗?
    云西洲不愿再看到他,理智告诉他要带走自己的东西,他有一套生活用品放在了浴室,他不知道萧闻砚要怎么处理,索性统统丢进了垃圾桶。
    第一次来时,他带着对萧闻砚满腔的爱意,这次离开,云西洲什么都没有带走,他把过去那个一心一意喜欢萧闻砚的傻逼冲进下水道,只带上自己离开。
    走出别墅百余米,云西洲才忽然脱力一般,一屁股摔坐在地。
    云西洲试图撑在地上站起来时,手掌不小心按进了雪地,这才发现前一阵萧城下的雪到了现在还没化完。萧城的冬天一直很冷,但今年好像格外冷。
    跟萧闻砚分享下雪的喜悦却被冷冷打击的事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两个人就已经彻底撕破脸,他的初恋从开始到结束只有两年半,在一起仅有半年,却差点把他的骨血抽干了。
    云西洲眼中的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泪痕很快被寒风吹成了一层冰渣,他用手一抹,似乎能沾下一层皮肉。
    他很快停止了哭泣,摸出手机给章禄元打电话。
    这种时候,他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自己的生父,尽管他已经重新组建家庭。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云西洲吸了吸鼻子,轻声道:爸,我在凤宁路上迷路了,地铁马上停运,方便的话,您能让人过来接我吗?
    怎么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章禄元的声音渐行渐远,云西洲听到那边橱柜碰响的声音,很快父亲的声音又传来,你发个定位给我,我过去接你。
    谢谢爸。
    章禄元赶过来的时候,云西洲躲在路边的小亭子里,人已经快冻僵了。他被章禄元带上了车,车上空调开得很足,云西洲眼睫毛上面的霜渐渐融化,眼睛还是红的,章禄元看了他几眼,问道:阿洲,你遇到什么事情了?
    我云西洲没有别的人可说,迟疑了一下就把真相讲了出来,爸,我应该是失恋了。
    失恋就跑来这种地方挨冻啊?爸爸平时是怎么教你的?男人不应该为小情小爱所累,要有自己的事业,必要的时候就要舍得牺牲儿女情长,我说过那么多次,你是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您说得对。云西洲过去不同意章禄元的观点,现在总算明白了,任何一个人都不能把爱情看作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看得过重,往往没有什么好结果。
    章禄元出来前带了一罐热牛奶,这时递给了云西洲。云西洲说了声谢谢,低头喝了起来。
    喝着喝着,难过的情绪又上涌,他努力压下,用热牛奶冲淡抽泣。
    章禄元说:你阿姨和林林都不在家,今晚家里面就我们爷俩,回去喝点儿?
    云西洲摇了摇头,一离开吸管就控制不住抽泣了一下:会说醉话,丢脸。
    你站在大马路边哭就不丢脸?
    云西洲抿了抿唇。
    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就放得下,你被一个小姑娘搞成这样,人家要知道了,更不会喜欢你。
    嗯。对方不是小姑娘,可父亲说得对。
    父子俩一路没再说话,直到云西洲跟在章禄元身后跨进温暖的室内。
    章禄元边脱外套边说:你的房间还没收拾,林林不在,你今晚暂时睡在他房间,不过他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你
    我不乱动。
    云西洲冲了个澡,换上留在这里的唯一一套睡衣,走去了章悦林的房间。墙上贴满了章悦林的照片,有毕业照、比赛照片还有生活照。
    最大的那副,章悦林身体向后弯曲成半圆,手里挥着一根淡蓝色的带子,脸上的笑容自信又从容。
    章悦林长得好看,跳舞漂亮,父亲是艺术学院刚刚离任的院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没有经受过挫折,就连他的名字也能让人窥见他生活的家庭氛围就是让世界充满爱。
    任何一个人活成章悦林这样,都不会不自信。
    云西洲躺到床上,打开手机,删除萧闻砚的微信、手机号,去泡温泉时为了防止他们任何一人走丢,萧烨拉了个微信群,萧闻砚也在其中,云西洲退了群。手机里较为隐秘的文件夹里有他偷拍萧闻砚的照片,云西洲也一一删除。
    做完这一切,他定了清晨六点的闹钟,强迫自己进入睡眠。
    闭上眼睛,眼泪就从眼角流出来,他深知为萧闻砚这样的人伤心哭泣丝毫不值,可就是控制不住。那可是他第一次真正喜欢、又有那么多次肌肤之亲的人,要将他从心里连根拔除,就像从身上割掉一块肉,尽管是坏的,该疼还是很疼。
    浅眠又哭着醒来,如此不知几回,闹钟就响了。
    云西洲立马坐了起来,下床、洗漱,回来以后整理好被子。章禄元还没起床,他换上衣服,走到主卧门口看了几眼,然后背上包离开。
    寝室有他要带回家的衣物,他收拾了满满一只行李箱,准备离开时,吴思源忽然推门进来。
    四目相对,吴思源看了看他的行李箱:这就走了?萧烨他们马上回来,过年以前不再一起吃顿饭了吗?
    听到萧烨的名字,云西洲下意识就想躲避,他摇了摇头:我回家有点事,思源,年后见,提前祝你春节快乐。
    吴思源看着他说:春节快乐。
    云西洲拖着行李箱要走,吴思源忽然道:对了,我为你们准备了礼物,稍等。
    云西洲驻足回头。
    吴思源的桌子上面,东西摆得整整齐齐,他从抽屉里翻了一下,拿出一个精致的礼品袋。
    云西洲接了过来,又觉得自己没什么可以作为回礼的,他想了想说:寒假我帮你画幅画像吧,你把喜欢的照片发给我。
    眼睛怎么肿了?吴思源下意识伸出手去。
    云西洲往后一躲,吴思源的手便顿在原处,眼里有丝受伤,云西洲这才开始相信萧闻砚的话,可喜欢一个人没有错,他轻轻揉了几下眼睛道:昨晚没休息好,我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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