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他没有家人了,能与陆旭初一起度过春节已经很叫人意外,云西洲不知该作何解释,索性只友好地笑了一下:我先回家了,再见。
    他没有家人,可陆旭初是有的。也不知道陆旭初是怎么跟家里人说的,才空出一上午的时间出来跟他见面。在万人奔赴团圆的日子,陆旭初孤身出来见他,他却把满心期待的陆旭初一个人丢在了餐厅。
    为什么要主动提分手?为什么不再等等?至少要等欢庆的节日氛围散去吧。
    云西洲转过身,焦急地赶在红灯倒计时结束前跑到了斑马线边,绿灯一亮,他飞快奔跑着穿过马路,差点与一辆刹车迟了的电动车相撞,他嘴里连声说着对不起,继续朝刚才的餐厅跑去。
    冰冷的空气灌入胃里,喉间似乎带血,云西洲顾不上管,他一路跑到餐厅门口,一把拉开了门。门口的侍者说着欢迎光临,请问几位,云西洲耳朵里却像什么都听不见,他径直跑到他们之前坐过的座位。
    陆旭初已经离开。
    云西洲摸了摸桌子,连热咖啡的余温都已散去。
    这样的情节仿佛在这家餐厅上演了很多遍,侍者很快走了过来,凭借记忆告诉他:您回来是找刚才坐在窗边的男生吗?五分钟前他刚走,请问您是有什么东西落在他那里了吗?
    云西洲耳膜在震,一时有些听不清她的话,他迷茫道:什么?
    侍者耐心地重复道:请问您是不是把什么东西落在他那里了?所以这么着急?
    不是,云西洲下意识出声,他转过身,还没迈出一步就又改了口,是,确实有很重要的东西丢了。
    是什么东西呢?我们这边有刚才那位陆先生的电话,您需要的话
    云西洲轻声打断她:不用了,谢谢。
    云西洲脚步虚浮地走了出去,让餐厅里的陌生人看得都有些担心。他往前走出几步,忽然像活过来一样,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手指飞快往下滑,他很快翻到了一个号码,立刻拨了过去。
    对方似乎在忙,第一遍无人接听。
    云西洲打第二遍,才有个懒洋洋的声音接了,还带着被吵醒的不爽快:喂?是谁?
    云西洲小声说:陆总,是我。
    陆济君反应了一下,睁开眼看了看手机,确认没看错,他还是不敢相信:小美阿洲啊,这么早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云西洲说:打扰您休息了。我有件事想请您帮忙。
    哦?什么忙?
    云西洲缓慢又诚恳地道:阿初现在的心情应该不怎么好,本来我想找他的几个朋友,但我不知道如何联系他们。如果他打电话找你,麻烦陆总多陪陪他,我不是很方便给他打电话了。
    陆济君立刻就猜出来了:你们分手了?是家里老头搞的吧?他就爱搞这一套,口口声声说崇尚自由、求同存异,却不肯把自由给他的两个儿子。
    也不全是他,云西洲低声道,是我先提的。
    陆济君顿了顿才嗯一声:我猜到了,之前听说你们谈恋爱,我就知道不会长久,但私心还是希望你们能一直在一起,能让老头看看,他眼里的年轻人也不是能被随随便便压弯了腰的。
    对不起。云西洲说。
    你不用跟我道歉,陆济君笑了一下,也别把这件事看得太重,我当年就是一直钻牛角尖,让他和我都过得不舒坦,后来反倒是我的初恋男友劝我放下,过了十多年,我也早就想通了,命里有时终须有。
    陆济君过了那么久才想通的道理,云西洲一时还难以接受,他坐在了路边长椅上,忽然问了一个问题:陆总,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为了反抗父母的意志,再也不与他们打交道,可还是怕在乎的人被威胁伤害,所以连正经的恋爱都不敢谈,这样的生活,可以让人喜欢吗?
    陆济君又笑了一下:你们就是还小,等再过个几年就不会问这样的问题,什么喜欢不喜欢,喜欢能让你们过好日子吗?以后你就会知道,人生没有别的,就是不断错过、不停遗憾、忍受你不喜欢的和习惯你所拥有的。谁都想得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但世上有几个人能如愿?有些人看起来幸福,也是妥协过后的结果,人常说知足常乐,就是这个道理。阿洲,这些话我说给陆旭初,他未必会听,但你应该能懂。
    云西洲不想懂,可是从这番话里得到了微小的安慰,他迟疑地开口:所以我也不是完全做错了,对吧?
    当然,陆济君语气肯定,长痛不如短痛,陆旭初可能一时想不开,但日后他会看明白的。
    谢谢。
    行了,你放心,我这个弟弟我了解,他遇到不开心的事情,找点刺激的项目做就能放下了,陆济君故作轻松,语气里还是透出了隐隐的着急跟关心,我给他打个电话。
    联系到他的话,可不可以给我发条短信。
    行。你在外面吗?大过年的,你也快点回家吧。
    嗯。
    云西洲放下手机,手已经冻僵了,但他仿佛察觉不到。耳边没了认识的人的声音,他猛地发现周围的一切好像变成了黑白默片,车和人都从他面前匆匆而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更是什么都没留下。
    他像是被隔绝在了一个小世界里,感觉不到外界的温度,也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他眼前黑了下去,不远处在放着一部搞笑电影,电影很快就放映结束,放映厅里灯光大亮,他往左一瞧,看到有个人仰着头、靠着椅背在睡觉。
    对方脸上盖着一顶鸭舌帽,看不到脸,但他觉得这个人身上的气息有几分熟悉,他低下身,摘掉那人脸上的鸭舌帽,顿时,一张帅气逼人的脸露了出来,可是对方还是没有醒,深深地皱着眉,似乎做了不好的梦。
    他的心脏随之变得很痛,便将手放到对方肩膀上面,轻轻晃了几下,喊道:同学,同学?
    他的声音跟来自空中某处的另一道声音渐渐重合到了一起。
    同学,同学?醒一醒,在大街上都能睡着,昨晚不会是背着父母,到网吧通宵打游戏去了吧?
    云西洲慢慢睁开眼,看到一个提着一箱牛奶的大姐,对方另一只手里还提了个帆布购物袋,里面装了几个土豆和一把芹菜,见他醒来,她顿时松了一口气:总算醒了,快回家吧,就算是跟父母吵了架,也不能在新春佳节跑出来挨冻,你父母该有多担心呐。
    云西洲反应了几秒,说:谢谢。
    不用客气,大姐很热情,这箱牛奶你拿着,本来我想买给家里小孩喝的,刚才女儿打电话说今年在国外不回来了。
    云西洲连忙站起来推拒道:不用了,谢谢您,我很快就回家了。
    大姐坚持要把牛奶给他:我跟家里老伴儿都喝不了牛奶,一喝就要拉肚子的。
    云西洲说:可能是乳糖不耐受,你们俩可以买豆奶喝。
    是的是的,我们一直喝豆奶,那这个给你吧,就当是阿姨过年做件好事,为国外的女儿和外孙积点福德。
    盛情难却,云西洲只好接了过来,他不停地道谢,一直目送大姐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心底的压抑因为陌生人的善意缓和了一点,云西洲的身体逐渐恢复知觉,也有了点力气,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提着那箱牛奶往地铁站走去。
    拐角处,大姐对面前的男人说:牛奶已经给他了,你是他哥哥吧?其实我看那个小孩长得乖,人也好说话的,你们做家人的可以敞开心扉聊聊天,我走了。
    萧闻砚拦了一下,将早就准备好的一个红包交给她:谢谢您帮这个忙。
    大姐直摆手,她不肯要:我就希望在国外,我的女儿也能得到陌生人的帮忙。平平安安的。我看你弟弟情绪好一些了,正往那边走呢,你快追过去吧,现在的孩子野了,不接电话就找不见人的。
    他应该不想见我,我再想想办法。萧闻砚说着话,偷偷将红包放进了大姐拎着的购物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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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结束
    等地铁时, 云西洲看到眼前玻璃上属于自己的影子,忽然记起陆旭初第一次来坐地铁那天,他还穿着那天的衣服,却没有了那个在左侧摆pose拍照的人。
    地铁上车厢空荡荡, 回去的路是跟陆旭初一起经过的路, 云西洲只戴了一边耳机, 眼睛盯着站点指示牌。
    我们坐的是2号线还是3号线?
    2号线。
    诶诶,阿洲,我们坐反啦?
    没有,我坐过很多次,不会坐反的。
    陆旭初摘下白色耳机,把手机塞到云西洲怀里, 他起身对着指示牌研究了会儿, 才恍然大悟地噢一声:我好像看明白了,下一站是夏河公园对不对?
    云西洲无奈道:不是,前面还有一站,之所以把一半的站点写在上面,是因为放在一起的话,字会很挤。
    云西洲陷入了一个梦里, 他潜意识里知道那是梦, 他们甚至还没相爱, 可他却一点都不想醒来。如果当时没有过分依赖陆旭初,将自己心底的伤口扒开给他看,或许他就不会开始心疼、喜欢上自己,最后也不会落到这幅田地。
    梦里的陆旭初还是那么爱笑,因为气质出众,哪怕偶尔笨蛋, 也笨蛋得赏心悦目。所以车厢里有小姑娘在对着陆旭初偷偷拍照,云西洲心口一堵,感觉不怎么舒服,他下意识伸手挡住她的手机摄像头。
    小姑娘问他:为什么不给拍呀,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我、我是他的他怎么都讲不出那三个字,好像有人捂住了他的嘴,又似乎是一开口就灌进了冷风,任何东西都在阻碍他承认。
    云西洲猛地从梦里惊醒。
    脸上有些痒,也有点凉,他伸手一抹,才发现都是眼泪。
    陆旭初不是他男朋友了,就算他心里再难接受,这也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云西洲回了家,拆了那箱牛奶,恰好是他常喝的牌子,奶味很浓。他慢慢地喝完一盒,因为忽然有些头晕,就去了卧室躺着。可他不想睡,他还不知道陆旭初现在怎么样了。
    又过了半个小时,云西洲收到一条微信好友申请,他立刻坐了起来,通过申请。
    对方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发来一段视频。
    云西洲点开看。
    陆旭初身上的衣服没有换,仅是因为到了室内才脱掉了外套,他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一大包薯片在吃。视频只拍到了他的侧脸,陆旭初盯着前面,眼睛很久才眨一下,吃薯片的速度也几乎到了缓慢的程度。
    云西洲看着这一幕,顿时感觉有把刀将他的心脏贯穿了。
    视频还在继续。
    陆旭初似乎是发现了对方正对着他在拍,他转过脸来,视线穿过屏幕,仿佛望着屏幕外的人,他嘴角的弧度很浅,淡声问:哥,你拍我?
    陆济君说:我拍你?你长得很好看?
    那你把摄像头对着我干嘛?
    我侧坐着舒服,能明白吗?陆济君又问,你看电视不开声音的?
    视频戛然而止。
    云西洲拉着进度条,将陆旭初转过脸那几秒反复看了很多遍,然后才问陆济君:[后面没有了吗?]
    [Ljijun:他回房间了,锁了门。]
    云西洲手指蜷了蜷。
    [小阿洲:陆总,能麻烦您给阿初做一份开胃的午餐吗?番茄牛腩就可以,如果家里没有食材,青萝卜炖鱼丸他也喜欢。]
    [Ljijun:我的弟弟,我会看着办的。你们既然分手了,就别再琢磨对方过得好不好,好或不好都跟你没有关系了。我说话可能比较难听,但是请你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
    云西洲应该感谢陆济君此时的直白,否则他还会陷在跟陆旭初藕断丝连的错觉中,他们已经分手,陆旭初的事情,他没有资格再管了。
    [小阿洲:对不起。]
    [小阿洲:你说得对。]
    [小阿洲:打扰你了。]
    云西洲退出跟陆济君的聊天界面,点开了自己的头像,照片上陆旭初笑容灿烂,他仿佛能闻到那天风的气息,还有陆旭初按在他肩头的掌心的温度。
    他把照片下载下来。
    陆旭初的微信头像还没换,朋友圈的内容依旧全部对他可见,这才更让云西洲惶恐,他担心哪天一觉醒来,一切就都变了,他成为唯一被陆旭初挡在门外的人。
    可他一点都舍不得将陆旭初的微信好友删除。
    说不定阿初不在乎这个,会一直留着呢?云西洲抱着一丝幻想,或许往后也没有坏到一点他的近况都看不到。
    云西洲没有心情做饭,中午没有吃,到了晚饭时间竟还是不觉得饿,他只是一遍遍点开陆旭初的朋友圈。
    直到某一刻,丰富多彩的照片变作一条线。
    云西洲的手在发颤,他点开陆旭初的头像,图片缓冲了一会儿,那张合照消失了,变成了一张他从没见过的大花的照片。左下角有一根手指,云西洲放大才发现,那根食指上有颗痣,是陆旭初的手。
    大花表情很不情愿,却还是抬起爪子,轻轻搭住。
    云西洲笑了一下,笑意转瞬即散,迟来的一刀还是落了下来,他心脏剧痛,忍不住抬手捂住左胸,可是根本不管用,这种心痛是有冰锥楔了进去,不仅会出血,还会遍体冰凉。
    他终于放下手机,慢吞吞地钻进被子。
    一个月以前,云西洲绝对想不到自己会在一月之内失恋两回,而且次次像剥去他身上一层皮。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去洗了把脸,又好好刷了牙,喝过一盒牛奶之后,他拿起电量显示已经变红的手机。
    把微信名从小阿洲改成了云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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