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一瞬还是幽幽道:强扭的瓜不甜。
    甜不甜,只有吃了的人知道。陈知渊没理他,掸了掸袖子,静静望着月白小心翼翼地逗弄新出生的小凤凰,深藏身与名。
    唯有越凌一个人沉浸不了这喜气洋洋的氛围,重重叹了口气,对着陈知渊摆了摆手出去了。
    月白还在逗弄越安,越安刚出生没一会儿就舒展了羽毛,变得松蓬蓬的了,活像一只会动的小毛球,被月白吹一口气就像绸缎般往一个地方摆。小凤凰被月白吹得站立不稳,站在他手心里,又狠狠地啄他。
    只是刚出生的小雏鸟啄人并不疼,月白丝毫不介意,还用指腹轻轻揉着他藏在羽毛下软呼呼的肚子。
    待到玩尽兴了才仰脸问陈知渊道:师尊,越安会记得我吗?
    你与他相识不过几天,记不记得你又有什么关系?
    话虽然这么说,可总觉得那是一份羁绊。虽然他还是他,徒儿还是徒儿。可若是什么都忘记了,沉午山的老祖宗们会伤心的吧?
    陈知渊没说话,只拍了拍他的头。若是魂魄完好还好说,越安魂魄不全,能记得多少只能看他自己。
    月白看陈知渊不说话便懂了他的意思,只眉宇一轩,跟陈知渊笑道:徒儿不过一说,即便他不记得,沉午山的祖宗们也一样地疼爱他,希望他离开沉午山。
    越凌没过多久就回来了,收了扇子,换了一身素净白衣,眉间红痣更加更加夺目。淡蓝色的眼眸像是洗净了的天空一般漂亮。与我走一趟。
    月白隐隐闻得出他身上残留得凛冽的寒泉气息,皱着眉望着他,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可见陈知渊却没有什么迟疑,颔首算是应了。
    越凌带他们的去的地方不太近,高大威风的阁楼作为的飞行法器在天空中静静漂浮,月白沉默地带着越安上了楼,想要等越凌说些什么,可盯着越凌半天,却没见他说哪怕一句话。
    法器不知道漂浮了多久才停下,入目的是一片瘴气遮盖的岛。越凌示意他们下去,收了法器才在前面开路。
    待到阳光出现,瘴气逐渐消失,清冷辽阔的天空下是一片蔚为壮观的竹林。浓密深沉的竹叶像是能流溢出水一般透着绿意,透着斑驳的光影,显得深沉而静谧。
    没一会儿,月白便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密实的竹林透缝处儿,伴着声声狐狸的叫声,格外的让人忐忑。
    月白从经过这竹林开始便有些脚软,待到走到竹林深处已然隐隐有些挪不动脚了。他知道这是因为灵气太过充裕所致,可是垂头看到刚破壳没多久就唧唧直叫的越安,心里不平衡极了。
    为什么他能这么闹腾?月白戳戳他的毛,将它揣在自己袖子里,边走着边道。
    凤凰非竹实不食,眼前这么多竹林,只怕是饿了。越凌总算是轻轻弯了弯唇笑笑,指腹凑到越安嘴角,被它咬住后,抬着手指将它提溜到自己怀里。
    只是还没待多久,越安便扑腾着想要跳出来,边唧唧叫着,拍打着鹅黄色的翅膀躲避着越凌的手上蹿下跳。月白一愣,生怕他摔下来,赶忙伸出手去接。
    可还没走近两步,突然一个白影飘过,像是一只离弦的箭,掠过月白的指尖,叼起越安就跑。
    越安!月白惊叫一声,清风剑霍然被召出,对着那个白影就要上去。却被越凌一挡,急道:别动手,那是你三哥。
    三哥,别闹。说罢,朝着白影飞去再也没空管月白和陈知渊。
    只那白影似乎并不买越凌的账,仍然头也不回地往前奔,飞快没了踪影。
    师尊,这里是哪里啊。月白有些凌乱,望着他那位三哥远去的方向,眨巴了几下眼睛。萧萧的竹林掩映着阵阵风声,格外的幽深和诡异。
    狐狸窝。陈知渊走到了近前,垂目淡定道。不知想到了什么,眸里一闪,跟月白道。都说狐狸排外,你帮师尊个忙?
    有什么忙是徒儿能帮师尊的?您尽管说,徒儿乐意至极。月白莞尔笑笑,清润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明澈。
    手给我。陈知渊背着手轻道。
    月白便把手乖乖的递过去。
    谁知陈知渊却是拉起了他的手,轻道:走吧。
    月白:??
    这个地方隐秘至极,可见你父皇深居简出,性子淡泊。这样性子的人最是谨慎,不轻易相信别人,本尊若是突然站在他面前,只怕会将心思放在猜忌本尊上面。他见你一面不易,总不好惹起误会。
    师尊说的有理。月白应一声,轻皱起眉头,只觉得陈知渊太过于敏感了。高处不胜寒,只怕是因为一个人惯了,连陪自己来见家人都如此忸怩羞涩。
    只是师尊您这样拉着徒儿的手怪不好意思的。月白眉头拧着,另一只手轻抚了抚脸颊有些难为情道。这般亲密,我父皇要是觉得我是拖家带口回来,岂不是尴尬?
    是吗。既如此,你可有好主意?陈知渊淡漠瞥了眼月白,只那眼神冷飕飕的,让月白脊背发凉。
    陈知渊有如闲庭信步一般,背着手往竹林里走去。竹林深处,小溪缓缓而过,溪边不时几只白狐在饮水打闹。
    越凌站在溪旁翘首望着他们来的方向,身边一人青丝高束,背着手姿态落拓,哪怕只穿着素衣长袍,也掩不住地一身雍容气质,雅若流云。
    那人望着陈知渊,和越凌别无二致的狐狸眼眸里清光闪过,在陈知渊走近的时候,朝他行了个礼,边道:百年未见,凌道仙尊可好?
    越凌却没他爹那般的好脾气,眼看着只剩下呢陈知渊一人,不由得皱眉问道:月白呢?
    陈知渊脸色没变,朝着那人颔了颔首。听到越凌的问话却垂眸未语,只缓缓把背着的手放在了身前,然后,拨开衣袖,给他看了看自己手里那巴掌大的小狐狸。
    小狐狸似乎很开心,发觉陈知渊将自己暴露在身前后,摇着尾巴,朝着他们露了个憨态可掬的笑。
    第57章 机会
    这是在,干什么?越陈风同样垂目望着陈知渊手里的月白。
    他说他想展现一下与本尊亲密无间的关系。陈知渊似是已经认命了,只摊着手心,麻木着脸道。
    月白,你虽形态与各位兄弟姐妹们有所差异,可你仍旧是我儿,这件事不会有错。更无需如此在意自己不是一只狐狸,万物皆有灵不是吗?越陈风弯下了腰,伸出了手,触了触他鼻尖,清雅出尘的脸上罕见地带着一抹笑意。
    月白这才不情不愿地抱着陈知渊的拇指晃了晃,陈知渊便依着之前约好的那样,一拂袖子,将他变了回来。
    月白没想到自己爹是这副模样,细细打量了一番,微微动了动肩膀,还是不太好意思般地轻叫了一声:父皇。
    我儿顽劣,日日受仙尊照拂,叨扰了。越陈风拍了拍他的头,却是对着陈知渊沉谨道。
    月白知道这是在说客套话,刚想辩驳下,自己并非顽劣。却没想到陈知渊却是眉头不皱,敛了敛袖子,慢条斯理道。再是顽劣,由本尊容着,也不能叫顽劣。
    月白:话虽然这么说,但是自己怎么就高兴不起来呢?
    月白觉得陈知渊这么说话不对,这么说虽然能显得陈知渊大度又宽容,可总不能以牺牲自己的形象来为他增色啊?自己可是第一次见爹呢。
    想到这里,月白轻扯了扯他袖子,努力给他递了个眼色,示意陈知渊不要说了,自己咳嗽一声,仰着脸跟越陈风道:师尊的意思是,孩儿在云静宗很乖巧,尊师重道,克己复礼,丝毫不让师尊费心,与顽劣二字从来都沾不上边。
    是吗?越凌抽了抽嘴角我怎么觉得你师尊不是这个意思?
    当然是这个意思了。月白瞪他一眼,轻勾了勾陈知渊的袖子,翘着眼角,笑靥如花地问他。对吗?师尊。
    陈知渊:只要是你说的,都对。
    月白这才满意点点头,朝着越凌扬扬脸,颇为自得。
    越陈风将他们的样子看在眼里,却没有说话,只邀着他们去了竹林深处的屋子里。月白担心越安,拽着越凌去找那群狐狸们。
    屋里一片寂静,越陈风轻拂衣袖,将一杯灵茶递与陈知渊,才跟他幽幽道。百年未见仙尊,仙尊的变化倒是让陈风刮目相看。
    活得时间长了,人总会变的。你不也变了吗?陈知渊轻挑着眉,跟越陈风寒暄道。
    他记忆里关于越陈风的事情不多,只依稀记得几百年前自己来妖界斩尽妖兽的时候,这人还是张狂桀骜,浑身上下都带着无尽的狠意和戾气。跟清雅二字不说格格不入,简直压根儿都沾不上边。
    岁月蹉跎,总是要学乖的不是吗?越陈风眼里一丝清光闪过,对着陈知渊淡淡一笑,眼角一扬望着远方嬉戏着的几只狐狸,颇为感叹道。
    看来当年之劫,将你的狐族重创不轻。那几只也是你的孩子吗?他们不比魂飞魄散好多少。陈知渊寻着他的目光望去,方才就是他们中的一只,直直叼走了越安。龙生龙,凤生凤,越陈风修为天赋如此,他的孩子们不会差太多,而今看他们连灵识都几近没了,遭受了什么自然不必多说。
    这些年我一直在思考,是否是因为曾经的桀骜,才会罹难如此。越陈风端正着身子,仰头望着门外,并未因陈知渊直言不讳的话有什么不适。狐族在我鼎盛之时一应气运尽皆被抢,更有甚者,我夫人为保得腹中胎儿灰飞烟灭。哪怕我上穷碧落下黄泉都遍寻不得,少有能抵抗的孩子们,也为了助我一臂之力,散尽了修为。一夕之间,我妻离子散,沉午山内鬼影幢幢,皆是我狐族死去之殇。
    可若是没有如此实力,你那时连渣都不会剩,更遑论救助你的族人。陈知渊轻蔑望他一眼,淡淡道。
    是啊。越陈风慎重点点头。强大并不是错误,不能因为引来他人觊觎而自怨自艾。
    这些年我在天命一事上纠结,一心占卜,倒也窥得几分天机。仙尊就没纠结过您那够与天比肩的修为实力从哪儿来吗?
    拿天来跟本尊比?陈知渊一手放在桌子上,慢条斯理问他,
    看来您知道。越陈风笑笑,静静道。我当年以为是因为我是修为太盛,水满则溢,才惹得天道不满。待到在这里之后,才隐隐觉得这冥冥天意,针对的却原来并不是我。
    是本尊又如何?陈知渊轻皱了皱眉,颇有些不耐烦。说点本尊不知道的。
    您既然知道,天道针对的是您,那关于您的,我就不必多说了。越陈风不意外陈知渊会知道这些,只垂眸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修仙者众,与我修为相当的虽然凤毛麟角,却也不是没有,为何天道要殃及我这条池鱼呢?
    本尊以为,你不是个例。陈知渊淡淡道。鬼王夜无渡斩尽万千恶鬼,只配给楚宁剖心,日后南海之境唯一的主人杜衍,甘愿为楚宁倾囊相助,倒是不知道,这位妖皇知不知道,日后他那位五皇子,也是为楚宁两肋插刀的佼佼者。
    可想必,承天道直接动手,被强抢气运的事情,只怕只有我族。
    为什么?陈知渊一愣,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轻眯着眼睛,凑近他危险问道。月白从哪里来?
    若是连您都不知道月白从哪里来,我就更不知道了。越陈风直视着他,丝毫不怵。我族被针对的时候,正是月白降生之时。天道手段之狠厉,让人不能想象,不过就是为了置他于死地。即便我勉力保住了他,也不得不把他送出去,可仔细想想,在他消失之后这些年能够风平浪静,怕不是因为他的魂魄不在这方世界?
    你想说什么?陈知渊不知不觉握紧了拳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拧着眉,语气森然。
    我曾经一直在想,月白即便降生在我族,也不过是天赋好点的妖修,难道天道知道他以后有大造化,才会先下手为强?可今日看到了您,我才意识到,当年的灭族之灾,最终的目的也不是月白,不过是因为有人想偷梁换柱,来您身边窃取气运,而刚好月白只是被换的那个罢了。
    但是这也说明,您对月白偏爱又何尝不是必然呢?所以仙尊还是请先想一想,您对月白的态度,有几分是因为真心,有几分不过是连天道都能窥得的命定。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修真之人,在这荒寂的岁月里踽踽独行,最怕的是错把将相逢当永远,任将善意当救赎。汲汲营营费力想要抓住东西,可到头来,蓦然回首,却发现所求所得,不过黄粱一梦,枉然而已。您身上什么东西最容易被人觊觎,您自己知道,天数茫茫谁都说不清,可到头来,谁又不是一点深情,三分浅土,半壁斜阳?又何必,执着?
    你今日说了那么多,终于说到了重点,不过是劝本尊莫要强求。陈知渊静静望着他,眸里一派清明,白皙瘦峻的脸上因为抿着唇微微绷着,有如磐石一般,清冷又坚毅。
    只知一二分,便能够管中窥豹,你很不错。陈知渊道。只是,也莫要太过想当然了。
    真心若真的能受摆布,那这件事,早就没有然后了。
    他会在刚开始的时候就爱上楚宁,像所有围绕在他身边的所有人一样,为其倾其所有。
    陈知渊利落起了身,准备出门,刚踏出去一步,却又顿住了,转过身,对他凉凉笑道:本尊刚才才发现,你之所以只能待在这里,是因为救你族人耗了根本对吗?这就奇怪了,你劝别人莫强求,自己却连逆天之术都用上了?你们家的人都这么口是心非吗?
    虽然你话说得不中听,可你狐族之灾也确实由本尊而起。为月白到这个地步,也算是辛苦了,不枉你们父子情分一场。陈知渊望着门外,潺潺流水过竹林,簌簌风声里,竹香散在周围,安抚着所有生灵。连闹腾的白狐们都安静了下来。
    这里隔绝是非,倒也是个好地方。陈知渊微微一笑,轻轻道。只是即便你再在这里补充灵气,他们散去的修为灵识也不会重新回来。
    全力以赴罢了,尽人事,但求心安。越陈风叹了口气,听到陈知渊的话,脸色微僵,却还是好声好气地应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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