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一尾悄然入池的鱼,划开层层水波。
    从前奏响起的那一刻起,谢祺就变了个人。
    眼角眉梢都潜着一抹笑。
    眼睛却漫不经心地垂着,漫无目的,环视四周。
    好似在慵懒地寻找着什么。
    I am the sun, you know you need me.(我便是日光,你知道你缺我不可。)
    逐渐白炽的光,一点点集聚在他伸展的手臂上。
    灯光师已经发现了他,于是他在偌大的舞池边上,独得灯光的宠爱。
    看他肤色白皙,眉眼微抬,恍然间,的确像是光的化身。
    他上台时不声不响,歌声响起的一霎却夺取了不知多少人的心神。
    这这是小谢?
    台下,徐绍不知何时来到俞一承身边。
    这衣服穿的徐绍啧啧有声,要不是我是老板,我都要怀疑他特意穿的演出服了。
    谢祺方才把外穿的衬衫脱下。
    露出里面的一件吊带紧身衣。
    或许说是背心更合适。
    因为现在,他腰间最窄的一段已经全然暴露在白炽的灯光下。
    年轻人。
    徐绍摇摇头,嘀咕着:先前小谢弹琴的时候,还以为是个安静的正经小孩,原来是我看走眼了
    跳个舞就不正经了?俞一承突然反问。
    啊?
    徐绍见了鬼似的看他:你不是最不喜欢这些东西尤其是这种舞,还这个衣服?
    他还以为这种东西在俞一承眼里都是伤风败俗呢。
    我没那么偏狭。
    他声音平淡。
    对美的欣赏是一致的。
    的确赏心悦目现在是变双人舞了,徐绍眼睛黏在舞台上,看得津津有味,还挺好看的。
    台上,两人正擦肩而过,指尖不经意间相贴。
    怎么突然上来了?罗里在旋身而过的空隙里发问,我都不知道你会跳舞。
    还跳得这么好看。
    突然有了一点灵感。
    他与罗里对视一眼,见罗里向他接近,虚虚晃了一下,又轻巧地拉开距离。
    谢祺的动作幅度并不大,一点也不夸张。
    只是从肩颈到手臂,从胸廓到大腿,都随节奏起伏,每一分力道都恰到好处。
    I am the tide, I know y.(我是牵引你的潮汐,我知道你在沉溺。)
    wave好漂亮!
    台下传来窃窃私语。
    他似是毫不在意,又像是将台下的赞美全部坦然接收,一双清亮的眼睛映着光,向四下望去。
    身后传来一阵热度。
    谢祺似有所感,向后抬手。
    恰好与罗里的手臂相缠。
    哇!
    音乐掩盖了观众席上骤然兴奋的呼声。
    那人也跳得挺好的,好像和小谢认识,徐绍在一旁琢磨,不知道让他们也来个演出效果怎样。
    不如待会问问小谢?
    双人舞?你不要注意影响了?俞一承这下倒是正色回应,专门演出和这种自由时段可不一样。
    你刚不是还说欣赏美?徐绍面色狐疑,可不能歧视男性双人舞!
    我只是提醒。
    现在环境没那么严苛徐绍心想好友只怕是和国内脱离太久了,对这里的印象还停留在很久以前,正欲好好解释。
    然后他看到俞一承怀里的衣服:
    那不是小谢的衣服吗?
    他丢下来的。
    俞一承面不改色。
    徐绍有意说点什么,却看到俞一承偏过头,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
    原来是台上两个人分开了。
    理所应当,谢祺独占舞台中央。
    oue to heaven.(当你触碰我时便将我送至天堂。)
    这是自乐曲响起以来,他的目光第一次切实落到台下某处。
    像是慵懒的海妖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他看到俞一承把他的衬衫规规整整叠好了,正放在手里。
    即使在这种迷幻的的气氛里,俞一承也依然正襟危坐,身上考究的衣装好像永远不会乱。
    俞一承当然也在看他。
    When you hold me my body\'s a on.(当你抱着我的时候殊不知这身躯正是对付你的武器。)
    他细窄的腰忽然一折。
    整个人就像水波一样,后仰,弯伏,触地,又翩然翻起。
    手反撑在地上的那一瞬间,在从台下涌来的细碎的惊呼声里,他看到一个倒悬的俞一承。
    男人还是那样,稳坐如山。
    只是头顶的光好似突然眩目了起来。
    If you think that you  save me, break me down and tame(如果你觉得你可以拯救我,击碎我,驯化我。)
    一滴汗顺着他眉毛流到眼睫。
    Heres your e damage.(那么你的机会来了。)
    Savage.
    无声的定格。
    谢祺听着自己的心跳,定定地望着卡座里的男人。
    男人上半身隐在暗处,看不清楚表情。
    只能看到他的衬衫被男人紧握的手弄出了一点褶皱。
    一抹淡蓝的灯光恰好打在俞一承手上,照亮了他手下衣料的细微纹路。
    一朵半浸在湖中的睡莲。
    花瓣舒展于幽蓝之中。
    恰似寂静冷焰。
    他眼睛微微睁大。
    繁华、舞会、烈焰。
    雨后碧湖、深谷幽潭。
    记忆里两种香水忽然飘起来,萦绕在他鼻尖。
    一曲毕,在众人的喧哗与挽留声中,刚刚还在台上跳舞的青年轻巧一跃,隐入场下的昏暗里。
    俞一承看到谢祺在自己身前站定。
    脖颈至锁骨,白皙的肌肤尽数泛着水光,微微起伏。
    肩头甚至可以看到一线被压住的痕迹。
    这内里的短上衣的确是紧了点。
    谢祺目光灼灼。
    他眼底纯澈。
    你
    刚开口,他小声喘了口气。
    就见俞一承变戏法似的,递给他一块毛巾。
    擦擦。
    一旁的徐绍见鬼似的盯着他俩,识趣地没有吭声,好似个隐形人。
    他随意擦了几下,顾不上旁人的目光,径直抓住俞一承的手腕:
    你跟我去后台。
    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对,他又放软了声调,但目光相当坚决:帮我一下,好不好?
    俞一承看着眼前的人。
    这青年下午刚拉下脸,牙尖嘴利地顶他好几句。
    这会却好似无事发生,直直望着他,眼睛清亮得很,像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他只顿了一瞬,没让谢祺久等,就顺从心意起身。
    我们去更衣室。
    临走前他还不忘和徐绍交代一句。
    徒留徐绍在原地目瞪口呆。
    就换个衣服,两个人一起去更衣室?
    不对,就穿个外衣,有必要去更衣室?
    谢祺把他拉到更衣室,语气急切:
    你停一下,你拿着衣服先别动。
    他直接拎出自己的画袋,就着更衣室的灯光开始匆匆下笔。
    细长的铅笔在纸上飞快滑动,很快勾勒出一个草图。
    有点不对对!你把外套开一下。
    俞一承站在他面前,面不改色,但迟迟没有动作。
    你就这样!
    他匆匆把笔搁到一边,上前把俞一承外套扒拉开。
    这样差不多。
    画笔又被重新拎起来,照旧如是。不同之处在于,他刚刚向前一步,与俞一承靠得更近了。
    在画什么?
    就画一下我有个比赛,刚刚有一点灵感。谢祺咕哝着,看也不看他,今晚谢谢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专注画画,这个你字不经意就被拖长了点。
    尾音绵长。
    俞一承出其意料地配合,保持着姿势,只眉尾微动。
    谢祺的笔顿了一下,又抬头认真细看。
    其实眼前这人也挺好说话的。
    自己突然莫名其妙这么要求,他也没多问,就这么配合自己。
    早知道下午那会语气不那么冲了。
    他有意看清细节,又往前钻了一点。
    突然,惊讶的声音在门口炸响:
    你们在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和等待!我好爱看评论!宝们太好了!
    特别啵啵提前催更的小可爱!
    第16章
    谢祺循声望去。
    是邵连。
    他前不久才和邵连见过面,明明也没过多久,这个人看上去却颓废了不少。
    眼底发青,眼里也带着血丝,以往那个意气风发的少爷模样消失殆尽。
    他还怔愣地望着房间里的两人,眼里全是不敢置信。
    好似从巨大的冲击中慢慢回过神来,他艰难开口:
    俞哥?你在干什么
    我和小祺俞一承上前一步,把谢祺斜斜挡在身后。
    谁让你来的?谢祺人没动,前面还隔着个俞一承,声音却直直地刺向邵连。
    一点好声气都没有。
    我,邵连被他的声音牵走注意力,倒是比刚刚音量还弱了几分,我来找你。
    谢祺稍稍皱眉,径直走到门前中途还把俞一承轻轻往后推了下。
    一人事一人毕,自己莫名其妙沾上的烂摊子前任就应该自己收拾。
    他不喜欢让任何人替自己解决和前任的关系,在他的认知里这种事就应该两个当事人解决。没有必要让被人插手帮忙或操心,朋友不行,正彼此有意试探的对象不行,哪怕是现任男友也不行。
    四周已经有工作人员好奇地看了过来。
    他剜了邵连一眼,向后台外走去,直接出了酒吧后门。
    后门外立着一杆稍显黯淡的路灯。
    他抱臂靠在路灯边,看着邵连磨磨蹭蹭地跟出来。
    找我什么事?
    话语里的不耐烦连一丝遮掩都没有。
    邵连一时语塞。
    这话原本是他常常对谢祺说的。
    以前他也觉得谢祺莫名其妙,没有事也要粘着他,又是还甩不开,烦得很。
    现在他才知道,毫无理由地疯狂地想见一个人一面,是什么感觉。
    你之前和我说的
    我们已经分手了。他再次强调,眉眼间难掩怒气,你就这么直接打开更衣室的门?
    他明明在门外挂了显示有人的小牌子。
    那你和他在干什么?
    眼看谢祺朝他发火,邵连竟也语气冲了起来。
    我需要向你解释吗?他的冷笑声藏都藏不住。
    拎不清的前任就是麻烦。
    以往原身也不是没有问过邵连和许迟的关系。
    邵连倒是没有和许迟真有过什么,但却还是把许迟护得紧,只嘲讽原身多管闲事。
    风水轮流转,换到自己身上还不是照样犯病。
    我从没见过你这样。邵连嗓音发干,你从没对着我画画还有这身衣服
    以前不画你是因为你没有耐心让我画。谢祺拧起眉,既然你选择了许迟,就不要来找我了,我不想浪费我们的时间。
    我和许迟没有
    对了,当初这个设计比赛你把推荐名额给他了吧?谢祺突然把手机界面亮给他看。
    邵连顿住。
    事实上他前段日子给许迟操的心太多,这段日子又禁不住时时刻刻想着谢祺和他的过去,乍一看他自己都忘了这是什么。
    但只要是有含金量的,他应该是都为许迟周旋了。
    至于谢祺嗯,原身当时没有推荐名额,压根没想过参加。
    也是许迟告诉你我在哪的?
    他不过随意一猜,看到邵连表情就明白了一切。
    我和他没有在一起。许久,邵连憋出一句话。
    那不关我的事。他眼都不眨,今晚第一次认真凝视着邵连,你要是还想帮许迟耍那些不入流的手段,也尽管做。
    谢祺一幅完全不把他放在心上的模样。
    就连从前他最介意的地方,他都已经云淡风轻。
    邵连立在原地,恍恍惚惚的,不知该如何说。
    其实他有想过许多次这样再见的场景。
    唯独没有想到这么潦草,谢祺甚至不给他多说一句话的机会。
    以后没有正事就不必联系了。
    他转身向酒吧回去。
    一边走一边低头把微信联系人列表里的邵连彻底删掉。
    没走几步,他就看到等在门里的俞一承。
    俞一承朝他扬扬手,他顺势加快了步伐。
    在两人并行的时候,他感觉到一片薄薄的轻软布料裹在他肩头。
    是俞一承把他的衬衣拿来了。
    现在是秋天。身边的男人并没有过问他和邵连的事,只是出声温和提醒。
    秋夜的风是很凉的,尤其是最近多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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