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佞的脸上表情有点复杂,其中难得还夹着点窘迫的意味,他只沉默。
    “哟,翻墙的动作还挺娴熟。”关山月往外看了眼,视线又落回他面上,“行啊你,报警器都没反应。”
    周佞默了默,脸上挂回了熟悉的笑,无谓地将手上的东西往地上一放:
    “你这跟我那儿的安保器,是一样的。”
    所以,哪里能避开,他比关山月更熟。
    关山月挑了挑眉:“原来你在家,也不走正门,就爱找漏洞爬墙啊。”
    周佞静静地看人一眼,兀地笑了:“看你这样子,也没他们俩说得那么严重啊。”
    关山月的五指在手臂上紧了紧,只是面上不显,她睨了周佞一眼,转身往里走:
    “无聊。”
    周朝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笑淡了些,只是很快,他重新挂上了那副无谓的模样,拿起地上的东西跟了进去,还顺手关上了门。
    “说吧。”关山月穿过客厅,径直往开放式厨房走,她给自己倒了杯冷水抿了口,眼也不抬,“翻墙,来干嘛。”
    周佞自来熟地将东西往长吧台上一放,然后坐在了高脚椅上,手往下巴一撑:
    “来看看你。”
    关山月往那头在灯光下仿佛发着光的银发一瞥,默了默,她好像忍了,但没忍住:
    “你现在看起来,真的好像如来佛祖。”
    头在发亮。
    周佞嘴角不动声色地一抽:“……”
    “行了,懒得说你。”
    关山月白人一眼,收回视线,只是目光又落在他放下的东西上,后顿了顿。
    是一碗粥。
    周佞顺着她视线去看,挑了挑眉:
    “他们不敢来找你,只能我来了,我猜,前晚那火锅是你最后吃的一顿饭了吧?”
    关山月的眉目在周佞提到火锅时冷了冷,只是很快就被掠了过去:
    “那你还敢来?”
    “我跟他们又不一样。”周佞扯笑,光线清晰地印在他的眼底,直视着关山月,“不然我跟你怎么玩到一起去?”
    关山月顿了顿,不语。
    周佞低笑了声,移开了视线,把粥往关山月跟钱一推;“怎么,那种垃圾,也能让你消沉这么久?”
    “实在不会说话就别说了。”关山月看了粥好一会儿,才打开盖子,“算了,懒得骂你。”
    她舀了一勺吃了下去,一直在隐隐作痛的胃部才慢慢好了起来。
    一时沉默。
    “我说,关山月。”
    周佞兀地开腔,打破室内开始有蔓延苗头的阴郁,他撑着下巴,直直地看着关山月,眨了眨眼:
    “在我看来,你可不是这种人。”
    关山月掀起眼皮看人;“哪种人?”
    “为什么走不出来呢,关山月。”周佞没有遮掩,只是淡淡,“我眼中的你,任何东西都不会阻挡你的脚步。”
    气氛忽然凝固。
    关山月定定地看人一眼,将手中的勺子一放,抽了张纸巾不轻不重地按了下唇:
    “那你眼中的我,是什么样的?”
    周佞慢悠悠地坐直了身体,收了脸上那副无谓的笑,直直地、清楚地在关山月眼中看到了自己的脸:
    “我眼中的你,热烈、张扬,鲜活又明亮。”
    是深刻的夏。
    关山月眼波微动。
    “不要把自己沉浸在过去,关山月。”周佞只看着她,“那些阴郁不应该出现在你的身上。”
    “明婷那种垃圾……不值得。”
    关山月垂下的眼睫微颤。
    “薛幼菱他们两个从来都不敢在你面前说这个吧?他们只觉得你是走不出来。”周佞双手交缠,眸光不动,“可是,关山月,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关山月兀地抬眼,像是嗤笑:“我害怕?”
    可周佞却看穿了她嗤笑下想要掩藏的东西,语气稳稳:
    “你刚做噩梦了?”
    关山月笑意渐敛。
    周佞的目光落在她那有些凌乱的发丝,又转到了她额前明显是湿润过的碎发上,眸光有些闪烁:
    “你一直在梦魇吧,关山月——”
    “你怕,怕江家那个小丫头午夜梦回,责怪你,为什么不帮她报仇。”
    好像有什么在滋生、在发芽、在破土而出。
    关山月第一次没有遮掩眼底下汹涌的波涛,她直直地看着周佞,冷声:“周佞。”
    “你不用这么叫我,我又不害怕。”周佞定定地看人,“这不是你的错,你明明知道……”
    他顿了顿,到底是将语气放软了三分:“关山月,你明知道,江令迢不可能会这样怪你。”
    北城所有人都知道,当年的江令迢,是北城那一圈纨绔中最乖的那个小孩。
    关山月垂下的双手紧握成拳,只是面上扯笑:“你还真是勇气可嘉。”
    “我只是懂你。”周佞也笑了,只是笑得眼底满是莫名的意味,“因为,关山月,我们是同类人啊。”
    关山月收了笑。
    “如果她泉下有知,关山月。”周佞慢慢地站了起身,“她一定不会希望你,每夜都沉浸在梦魇之中。”
    一室寂静。
    周佞话音落下半晌,关山月都没有动静,周佞心下沉了沉,只是面上淡淡,他扯笑:
    “话说完了,看来你是想掐死我,算了,不用你动手,小爷自己走。”
    说罢,他转过身挥了挥手,一手插兜往外走。
    只是还没走到客厅,身后就传来关山月略带嘶哑的声音:
    “周佞。”
    周佞脚步一顿,他转过身,直直看人。
    “那晚在火锅店,你应该看得出来。”关山月笑了,只是笑得苍白又病态,毫无保留地、全都送入了周佞的眼中,“如果可以,我是真的想杀-了她。”
    可周佞眉眼不动半分,坦然地应了声:“我知道。”
    关山月轻问:“你不害怕?”
    周佞却嗤笑一声,不知笑的是谁,他生不彷徨软弱、将抽枝拔条的生长痛藏掖,满腔里的,却都是跟关山月一样的狂妄:
    “我怕什么——”
    “我说过了,我们俩是同类人。”
    关山月定定地看着他。
    “所以,关山月。”
    周佞歪了歪头,那头银发在灯光下衬得他肤色如同病态的白,他开腔很轻,却势如破竹般,去破眼前人的荆棘层林:
    “我从来都不跟他们一样,认为你是在疗伤——”
    “我只是单纯地以为,你在躲我。”
    因为我看到了你爆发的那一面。
    所以——
    周佞挑了挑眉,裤兜里的手却紧握成拳:
    “关山月,你什么时候才到十八岁啊?”
    “我记得……快了吧?”
    他眸底浓烈的炙热,尽数渡入了关山月的眼。
    第二十六章 “如果当初死的人,是我呢……
    关山月兀地从梦中惊醒。
    黎阳暧昧,模糊了天际,黑夜与白昼交替,关山月在昏暗中坐起身,眨了眨眼,有些茫然。
    她已经习惯了多年来的噩梦,只是这次——
    关山月竟然,梦回了十七岁与十八岁衔接的那年。
    当年,在自己第一次碰见本该待在疗养院的明婷后失控的那次,周佞翻过了这栋别墅的高墙,避过安保系统,提粥来看她。
    关山月至今仍然记得那个场景,周佞只是那么笑着,只是眼底没了吊儿郎当的笑意,满满全是认真,他端地张扬,说:
    关山月,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十八岁啊?
    当年的周佞眼底炙热太甚,几乎要灼烧她的灵魂,直白地在关山月的身上烙上了印记,关山月怔愣下不自主抻直的脊骨后,仿佛是十八岁后被周佞拥在怀里摩挲着肩胛时掀起的风。
    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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