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重新落回兵书,他这才发现刚刚情急之下拿反了。
    在心底窝火地低骂一声,陆凛起身要去冲凉水,走到屏风前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床帐。
    嘉月从小锦衣玉食,跟着他在孟良的确受委屈了。
    有些计划得再快点。
    -
    第二日上午陆凛秘密进宫。
    临走前派了王嬷嬷和四个婢女“陪”嘉月,而宁安阁四处也分布着数名暗卫。
    屏退了其她婢女,嘉月与王嬷嬷单独在厢房说了会话,而后老人便让一个名唤锦婵的清秀婢女陪她出门。
    暗卫收到的命令只是保护,再加上她是主子,尽管觉得不对,他们也没权拦着。
    主仆二人在公主府内穿行,依旧是趁着四下无人,从侧门出。
    京城中人皆知大长公主故去后,公主府便成了无主的宅子,正门一直封闭,里面只有些看守打扫的奴仆。
    陆凛原先回京城述职都直接翻墙进,也不会在这住,怕麻烦。
    此番带着嘉月住进来一是想向她透露些事,二便是为了她的安危。
    在京城陆凛不可能日日守在她身边,她住在驿馆危机重重。
    “我想去望春楼买些糕点,去长青路吧。”
    马车驶出小巷后,披着斗篷的嘉月柔声说道,而她纤细的指尖一直半藏在袖子下,轻轻攥着身上华贵的衣裙,很快上面便落下一片淡淡的褶皱。
    “是。”
    驾车的小厮恭敬地答应,而跪在几案前的婢女则递了杯刚泡好的热茶给她,面上始终挂着端方的笑容,不深不浅,恰到好处。
    一举一动也透着寻常人家的奴仆没有的仪态和规矩。
    如此堪比闺秀的婢女,只有礼仪规矩森严的皇宫才教养的出。
    收回视线,嘉月回以柔软的笑,接过她手中的茶,轻轻品着。
    陆凛身上流着王族的血,只是这个身份应该不会大白天下。
    昨日上香时嘉月曾无意瞥到男人微微翕动的唇瓣,说的什么并不难猜。
    所以即使是牌位,他也无法唤一声“母亲。”
    每每想到嘉月还是抑制不住地心疼。
    哪怕陆凛至今都不明白她的感情。
    马车停在望春楼后,嘉月戴起斗篷上的帽子,系好绳结,遮住大半张小脸,抑制着心口的颤栗和激动,在锦婵的搀扶下下车。
    京城的街道繁华又热闹,尤其是望春楼所在的这条路。
    大半年没来,这里变得既熟悉又陌生。
    小厮去寻地方停马车,在人流如潮的门口静静看了会,近乡情怯的嘉月终是迈开脚步,在锦婵的陪同下走进去。
    人来人往间,衣着华贵的少妇与年轻端方的婢女自然吸引视线。
    小二热情地迎上前要给她们指引位置,却见一直微低着头,只看到白皙优美下颚线的女子轻抬臻首。
    对上那双与东家极为相似的桃花眼时,他险些没握住手上的托盘。
    “小,小——”
    “二哥可在?”
    尽管声音原就不大,嘉月还是刻意压低了些,又柔又软,与小二虽只听过几次,但记忆犹新的音色完全重叠。
    这样绝色的容颜,除大小姐不做他想。
    只是她不是在北丹养病吗?什么时候回的京城,又怎会梳妇人鬓?
    “在,东家一个多月前便回了京城,一直住在后院。”
    “您随我来。”
    收起眼底的惊愕与困惑,小二屏退脑中这些不该有的僭越猜疑,恭敬地给嘉月引路。
    而她交叠于身前的手因为小二的回答猛然收紧,美眸里卷起一片纷杂的波澜,有激动喜悦,又有一丝不该有的忐忑。
    她猜的没错的,若父兄他们得知土匪并未抓走她的消息,一定会让无官职在身,不怎么受约束的二哥回京等候,探查情况。
    只不知二哥见了她会是何反应?
    推开小门穿过回廊,后院却是一片幽静惬意,全无前面的半点嘈杂。
    锦婵知进退,没有跟上来,但她盯着那扇闭合的,将幽静与喧嚣完美隔绝的门看了许久,有些犹豫。
    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大人?
    而在这片刻,嘉月的二哥温嘉誉已经跑了出来,顾不上任何礼数,在院子里便将妹妹紧紧抱进怀里,一遍遍地念着“阿月”。
    一双与嘉月相似,却更英气狭长点的桃花眼微微泛红。
    她丢了,他们没一夜睡得好觉,总梦见小丫头在哭,哭着说自己受了委屈,说自己过得不好。
    可不知她的踪迹,又无计可施。
    父亲这半年多已愁白了头,却为了维护女儿的名节不得不待在北丹,维系假象。
    兄妹二人相拥着缓了好一阵,仍有些激动和抽噎嘉月方才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自己落难后的遭遇。
    温嘉誉越听脸色便越差,最后黑得像抹了厚厚一层锅灰,拳头更是捏得“咯噔”作响。
    也就在他怒到极点时,陆凛粗鲁地闯了进来。
    猛地抄起桌上的折扇甩过去,温嘉誉那双不羁风流的桃花眼里刺骨的杀意危险地迭起。
    他是真的想杀这个占了他们掌上明珠,却又待她不好的混账玩意。
    第31章 嫁   晋江独家
    二人的内力一瞬间碰撞, 全无武功的嘉月脸上的血色也没了,难受地捂住心口。
    而他们也同时收了回去。
    “好一个陆千户,边关守得不错, 人抢得更‘不错’。”
    修长白皙的手指流转间,便巧妙地卸去了陆凛丢回来的折扇上的内力,尽管心底有所惊讶和忌惮,但温嘉誉姿态依旧潇洒, 他展开折扇优雅地摇着, 因那双桃花眼, 俊美的脸更显风流不羁。
    虽从商, 但温嘉誉的气度依旧矜贵不凡, 是陆凛嗤之以鼻的京城公子哥的典型, 却绝非纨绔。
    “冬日舞折扇, 好‘雅兴’。”
    相比于他半真半假的阴阳怪调, 陆凛却是毫不留情地冷讽, 狭长凤眸微微眯起,定在了安静坐在哥哥身边的少女身上。
    她年纪小,即使梳着妇人鬓依旧有几分稚气, 再加上回到兄长身边,那份入骨的矜娇再没刻意敛着。
    刚刚的不适感还未完全缓过来,嘉月一直垂着眼帘跪坐在二哥身边, 继续烹茶。
    一举一动明明都赏心悦目,那柔美绝然的小脸更是让人痴迷, 只是陆凛此刻不仅无法沉溺,反而格外心乱。
    小东西这回是来真的?
    “比不得陆千户在我妹妹面前逞凶的威风。”
    “阿月,这里破陋,过会先随二哥回别院, 这妇人鬓与你不称,还是原来的好。”
    轻笑一声,温嘉誉收了折扇,抬手摸了摸嘉月精致的发鬓,眸色微厉。
    既然他待阿月不好,那这未经长辈许可私下许的姻缘,他们温家有的是法子作废,倒要看看这混账有没有本事在京城翻出天来。
    “她是老子的人!”
    “别说你,今天就是温禾承在也休想将人带走!”
    陆凛快的像是一阵黑风,温嘉誉的武功终究有所逊色,晚了一步,眼看着他攥住妹妹的胳膊要带她离开。
    只是还不等他出手阻拦,被拉住的嘉月便先开了口,  “陆凛,你怎可凶我的爹爹和二哥!”
    垂下眼帘,少女看着男人圈着她细腕的手,少有的动怒,那双明眸里燃着柔弱的火光,又好似有一抹说不出的失落。
    凝着少女眼尾晕染开的嫣红,陆凛心口一滞,又开始泛起酸酸麻麻的刺痛。
    不知不觉间便松了手,而她立刻挣脱开,手紧紧地握成拳藏在袖子里。
    若说刚刚还有一丝动摇,那么此刻嘉月便铁了心。
    她不要跟他回去。
    他一日不低头,不哄她,不待她好,不将她放心上,她便一日不归。
    尽管泪水不停地从眼角滑落,但此刻的嘉月是从未有过的决绝。
    “温嘉月,你——”“没完了”三个字陆凛还是没能对着哭得无声,却俨然伤心到极点的人儿说出口。
    “阿月,别再为他哭。”
    “他救过你,你也嫁给他一段时日,算还清了。”
    “跟哥哥回家。”
    取出一方柔软的丝绸帕子,温嘉誉将它叠好后便格外温柔细致地给妹妹擦眼泪,而那双桃花眼里既有心疼,又有一抹怒其不争的无奈。
    看上谁不好,偏偏要喜欢这么一个粗莽无礼的糙男人,她这柔弱的性子哪里受得住。
    若是大哥在,只怕那脸早就拉的比驴还长。
    他这都算客气了。
    “真要走?”
    垂在身侧的手背上青筋直蹦,陆凛死死摁着心底一触即发的焦灼,英俊的脸上是熟悉的凶煞,哪怕是问话,也端得十分强势。
    即使此刻被逼的无计可施的是他,男人依旧咬着牙不肯低头。
    温嘉誉根本拦不住他,可他若伤了她的家里人,这小白眼狼能要他命。
    少女顶着陆凛危险又透着灼热的目光,觉得害怕委屈,可哥哥在,她终究有了依仗,有了与他任性斗气的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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