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每一个字,都没有落下。”他抬起眼睛看向程安,明明在笑,偏生眸色暗沉至极,语气同样认真,“要我重复一遍吗?”
    “……你记着就行。”
    见那双棕眸里的暗色近乎要凝出实质,似乎有什么即将失却控制,程安心底直到不妙。
    修祈的鬼息覆在她的伤上,止住魂力消散,又有几缕聚拢拦住她去路。
    “我记住了,安安呢?”
    第94章 修祈高兴
    “嗯?”
    程安又一次抬头, 登时她呼吸稍滞,这还是她头一回见到修祈这样的神情。
    明明在温顺笑着,眼底却是暗沉, 往日的暖棕眸子里潜藏着某种往日克制到近乎看不出的隐欲, 她顿了一下。
    “我说, 你送我入轮回台的事情, 我都已经不计较了。”
    她嘴上依旧不饶人,喋喋不休, “现在你剔骨,我断臂,大家都是痛。您这幅样子做什么?不会您真的是那种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的……唔。”
    如黑色丝线般的鬼息如水草缠绕住她的脚踝,将她整个人往前一带,险些再次跌入水里时,为一双修长的手牢牢托住腰身。
    她抬起头, 只看得见一双盈满月辉, 格外幽深, 又美得夺目的棕色瞳眸。
    “还疼吗?”
    他轻轻而小心地抚摸程安魂体新生出的粉嫩的皮肤,眼眸专注而认真地看向她的如藕白皙的手臂。
    程安让他这番过分轻柔的举动弄得耳根滚烫,想说, 却从那双过分漂亮的眼睛里忽的看到了痛色,便什么重话都说不出来了,“好歹吃了那么多神魂,不疼。”
    她努力试图做个冷冰冰的表情,却最后以心软失败告终,小心翼翼地碰了下他藏在身后的左手手背:“倒是你,你的手指, 神躯修复,没这么简单吧。”
    神躯难以为寻常仙法所伤,同样的,受了伤也难以恢复,要是真有那么容易,谢湛当年也不必去泡三百年三圣池了。
    程安的话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用的,他这回倒是坦诚了:“嗯,多取了些精血,要折进去些修为。”
    她看着空气中的几道鬼息飘到他手指的血窟窿地方,凝聚成一只新的小指,明显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却弱了三分,不由得眸色一沉。
    “乱搞。”她嗔怪了声。
    “曲无谋知错了。”他手划过白皙皮肤,直到抚上她的脸颊,如同捧着天上那轮皓月。他站在水里,半阖眸子,清隽如人间月神,嗓音轻飘飘的,同时又满是危险:“若有下次,安安还可以这样气我。只是,很难说
    ,我会做出什么来。”
    ?
    程安满头的问号:“谁要气你了!我只是想让你长长记…性。”
    忽的,草木气猛得靠近了些,她额间有微凉的触感,一个带着湿气的吻落下,漆黑鬼息笼具在他们周围,如同漂浮空中的黑色丝绸。
    程安下意识想向后退一步,黑色纯粹的鬼息在不知觉中彻底封住她所有去路,抬头看他,他眼底已经彻底没有了光芒,头上程安予他的那只木簪已不知去踪,垂落腰身的棕发浸入水中,像是夜空之下的妖精一般。
    她有一瞬的怔神,再然后,下颔让人稍稍提起,唇畔有温凉的触感覆上,舌尖忽的为人挑起,轻徐而有些凶狠地勾勒出舌腔形状。
    程安忽的意识到一件轻易无法觉察的事。
    修祈可能…多少有些疯了。
    她心中咯噔一声,可是碰到他刻意背在身后的左手时,最终还是说不出任何重话。
    她终究侧开视线,缓缓抬手环住他有力而精瘦的腰身,含混不清地轻嚷了一句:“过分。”
    这人可真是老双标了。
    修祈自然听得到她在说什么,可见她不曾推开自己,眼瞳柔和下来,方才的厉色自行一点点的散去,他放过有些发红的唇,转而轻轻啄吻着她的耳侧,一点点向下吻去。
    鬼息从他口中渡到程安身体,抚平补充她魂体方才的创痛,湖面好不容易恢复如初的月影随着他的动作碎成斑驳星光。
    他在她耳畔呵气如兰:“安安可还记得还欠我一件事?我有一个能很快补充魂体的方法…要尝试看吗?”
    程安又不是傻子,听着他嗓音里浓厚的情愫,自然知道他在说是什么。
    然而这地方合适吗?
    美则美矣……
    “这里可是菩叶的住处。”
    “他曾欠我一个人情,不碍事的。”
    “?”
    嚯,难怪他将不死莲种藏在这里。
    程安叹息:“双修本是凡人阴阳平衡一说,鬼修体质偏阴,也有这说词?”
    “自然。”修祈声音淡淡然,又有些调笑的意味,“不若,你觉得,为何那样多的鬼寻炉鼎炼化?”
    她想了想,好像确实是。
    最终程安拉了拉
    他的袖口,让他附身侧耳,在他耳畔低语:“我们上去好不好。”
    此话,算是默认。
    她这句话落,像是一根羽毛,轻轻的,又带着温柔地拂过了修祈的心尖,泛起一层从未有过的波澜,他竟有一瞬失语。
    他缓步走上岸,回眸朝程安伸手,她下意识去握他的手,却让他一把抓着,不仅拉了上岸,还顺道揽住了腰身,将她整个人带进怀里。
    她将头抵在他下颔,没去看,却反手扯开修祈衣襟素来整洁的素色带子,鼻翼间那种极淡的草木香,渐渐变得浓郁。
    他抬起手,鬼息编织的柔软白莲花瓣如垫子般铺在生布青苔的石上,直到他将她放在上面,又吻了吻她的额间。
    “您能不能……”
    修祈动作素来是很温柔,处处体贴顾忌,可偏偏对某些奇怪的地方执着。
    “叫阿祈。”
    “……”
    萤火虫轻轻的飞着,潮湿清冷的空气渐渐氤氲起一种陌生暖意的雾气。
    “听话?”
    “阿…阿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打喷嚏……唔……我错了……还不行吗?”
    月影之下,远处佛音若有若无,浓稠的鬼息缠绕着如同上好的黑色帷幕,两只影子缓缓交叠,动作纠缠一起,暧昧不清。
    月圆之下,佛门之中,有人敲着木鱼,面前一尊佛像。
    敲着木鱼的人,看着一丝在面前悠悠闲闲、很是荡漾飘过、如在打招呼般的鬼息,手中动作骤然停下,他双手合十,叹了口气,一通达明眸稍睁,又有一只闭上。
    “您啊…佛门重地,当真是……”
    菩叶大师收好自己的木鱼,摇了摇头,默念一声法号。
    他起身,走向屋中内唯一的墨台,提笔,缓缓落下‘得偿所愿’四个字,等那缕黑息带着字消失,最后他才道:“贪、嗔、痴,三毒三火,扰三界轮生,竟连您也参不透。”
    鬼息化成飘摇的帷幕,近乎遮掩天地地一切。
    一夜过去,直到天际越发昏沉,月光消失,即将黎明之际,程安才结束内定睁开眼,只觉得自己魂体让鬼息撑得难受。
    修祈这一夜经历有些多,突如其来种种过于刺激的情
    绪冲击着他素来清醒的头脑,让他有些克制不住得想再来一遍。
    奈何他的鬼息太过纯粹磅礴,于寻常鬼简直如同最凶恶的毒药,只好渐渐平息自己的念头。
    程安窝在他怀里,闻着草木幽香,有些倦意,同时明显觉察到,他们之间的‘道’,似乎流转得越发契合了些。
    “是鬼契。”修祈手指轻轻拂过程安发梢,将她的头稍稍向后靠了靠,声线温柔,“看,大道也认同了呢。”
    大道知道他从未同谁做过这种事情,所以特意给了他一个面子,直接在它那里登了合籍。
    什么事情,扯上大道,就变得离谱了起来。
    程安不由得有一瞬思绪跑偏。
    天道那里的魂契,可比人间界的婚约可难解得多。
    修祈似乎知道她在往哪个方向去想,最后屈指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叹了口气,柔声怪道:“乱想。”
    “我就是想想。”程安让自己靠在他怀里,嗅着他颈间的草木幽香,不自禁弯起了一个纯粹的笑,“才不会解契。”
    修祈掌心向下,帮她缓缓揉着光洁额头,温存鬼息顺入灵台,助她消化他的鬼息,他唇角轻抿,神情淡淡,心头却如第一回受到甜这种滋味般,甜得有些上头。
    他不经意道:“安安若是真的想解的话,恐怕要灭世找大道了。”
    “都说了不了。”程安感觉那种异常饱腹感稍稍缓和,舒适地眯起眼睛,“而且难度太大,做不到。”
    他这才像放心下来,低低笑了声,等鬼息彻底融合,又落下一句不着头脑的话:“回去补给你。”
    程安:“……补什么?”
    修祈拍了下她的脑袋瓜,很是认真道:“幽魂界的那个,可做不得数。”
    程安随即便明白得他在说庆礼一事。
    嗯……说起来挺微妙。
    这可能得算她成的第三次亲。
    程安撑着下颔:“鬼界又不在乎这些。”
    且不说大家都忙着打架生存,很少有人结契,就是有极少数看对眼到结契,也没谁有那个闲心做庆礼这种事情。
    修祈笃定:“他们会在乎的。”
    大有一副会拉整个鬼
    界过来围观的样子。
    “……别太过。”程安一阵头大。
    她让修祈放在了一块生布着青苔的石头上,旁边还是之前那面载满星辰的湖面,此时,有细微柔和的灵风忽的不经意拂过,引得她有些好奇,偏头去看。
    这一看,她便发现,湖面上,天地一直流转,生生不息的‘道’,竟然不见了。
    就在她寻思莫非他们这一修泄出去的鬼息竟恐怖如斯时,湖面中心,如山林交缠不休藤蔓般的漆黑鬼息捆着一只骨剑从容飘到程安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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