碍于贺恒光明使者的身份, 很少有宫人们亲自造访过这间气势恢宏的宫殿。
    换句话说就是贺恒作为身份无比尊贵的神明使者, 不能轻易接见他们这等凡人。
    于是, 临渊阁在人们心中的形象也就愈发神秘了起来,更有甚者传出了贺恒在这间宫殿中圈养了许多邪魅的妖物、凡人一旦进去便会迷失自我的传闻。
    而今日,李俞却突然被太子派去向这位国师传话,因此他才有了亲眼目睹这传说中的宫殿的机会。
    联想起关于临渊阁的种种传闻,他虽然心中有些忐忑,但总归还是好奇更多一些。
    想到这,李俞把怀中的诏书揣得更紧了,又加快了赶路的步伐。
    在临行前, 太子嘱咐过他一定要把信件亲自交到贺恒手里, 并且告诉对方自己想接见他的意图。
    太子对李俞说这番话的时候, 他面上的神情似笑非笑的,让人完全瞧不出他心底的情绪,只感觉后脊仿佛有一阵阴风吹过似的让人汗毛耸立。
    这副表情让李俞回想起了那天的册封大典上,符韫维在暗中打量着贺恒的那股阴鸷视线, 就好像恨不得把人生吞活剥了似的。
    主子的心思李俞不敢猜,但他大概也能明白,毕竟如今的国师原本是长公主的驸马,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贺恒是站在符韫玉这边的。
    而贺恒的出现就像是上天突然降下来的变数一样打乱了符韫维的所有计划,作为太子他自然是忌恨对方的。
    然而,符韫维不加掩饰的恨意也仅仅出现在那一瞬间,他很快便在人们面前收敛起了自己心底的情绪,又变回了那副阴晴难测的模样。
    如今更是重新盘算起了将贺恒拉拢到自己这一边的想法,于是今日这便叫李俞去临渊阁试探一下对方的态度。
    就在李俞想着心事的间隙,他感觉迎面吹来了阵阵夹杂着莲香的微风,
    李俞低头一看才发现脚下的小径不知何时已被他走到了尽头。
    而他正对面屹立着一座临水而立的巨型宫殿,宫殿上方的琉璃瓦顶在太阳的照耀下散发着金光,沿着石街盘旋而上的朱红漆门气势丝毫不输天子府邸。
    向门口的守卫通报过后,李俞被人领进了殿中。
    在跨国朱门的那一刻,眼前宛如仙境一般的场景让他瞬间呆在了原地,连脚也忘了抬。
    李俞万万没有想到这国师居然命人在宫殿内建造了以假乱真的河渠水路。
    碧玉般的青石板砖下是泛着阵阵粼光的流水,河渠两岸还种植着茂密的水生植物,而其中粉白相间的睡莲则显得格外夺目。
    池边还摆着数道木匠精心设计的雕花屏风,一股又一股的雾气从水渠尽头升起,最终漫过整个莲池。
    这副雾气缭绕的场景像是误入了人间的仙境,又像是故意在遮掩些那么。
    李俞一时间不禁看呆了,他连那门童早已离开大殿正堂进去通报管事的动静都没发现,只顾着欣赏眼前巧夺天工的人工河渠。
    就在这时,他却隐约透过那层层叠叠的雕花屏风看到了池水中不断涌起的涟漪。
    伴随着水花噗通!噗通!的溅落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朵朵莲花当中穿了过去,水面也泛起了一阵粼光。
    但是那动静转瞬即逝,眨眼间湖面便又恢复平静。
    见状,李俞下意识地用袖口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来确认自己刚才看到的景象是确实发生过的,而并非他老眼昏花。
    可此时的湖面却平静得连一丝水波都没,这种奇怪的氛围让李俞忽然想起了宫中流传的国师在临渊阁中圈养妖物的传闻。
    这一刻,他只感觉自己心头一紧,浑身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都说未知的恐惧是最可怕的,为了打破这种念头,李俞抱着一半探究一般猎奇的心理,他穿过了重重屏风,绕到了那水雾弥漫的池边。
    下一秒,
    噗通!,又是一阵水花溅过莲池,泛着银光的一弧鱼尾从水面跃出。
    即使对方的上半身只浮出水面了短短一瞬,李俞还是捕捉到了他那旖丽的面容。
    原来那竟然是一条银尾鲛人。
    国师究竟有没有圈养妖物李俞不知道,但金屋藏鲛倒是真的
    乾清殿中,皇帝正坐在小塌上闭目打坐,这是他每日必须进行的修行之一。
    而就在这时,在殿门外候着的小太监忽然匆匆来报,
    陛下,国师求见。
    闻言,皇帝终于从那副扮演雕塑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他睁开眼睛,挥了下衣袖,宣。
    喏。 小太监得令后赶忙向殿外跑去。
    没过多久,殿外便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
    贺恒手中端着一个小木盒,慢悠悠地跨过层层门槛进入了皇帝的书房之中。
    进入书房的一瞬间,他看着半卧在塌上小息的皇帝和对方放在一旁完全没有动过的奏折,不禁感叹同样是当皇帝为何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就这么大呢?
    第二个世界中,他自己当摄政王的那段日子也都是每日要上朝与群臣议事,下了朝后要批阅奏折,只有处理完了正事之后才有空去寻些旁的乐子。
    当然贺恒的乐子就是去养心殿里逗兔子皇帝玩。
    他刚穿过去的那会儿,小皇帝还很怕他,每次一听到他的脚步声就吓得缩到墙角,然后躲在那里装木头人,和后来晚上睡觉都要他抱着的那股粘人劲截然不同。
    贺恒每次回想起那时的场景,嘴角还是会浮现淡淡的笑意,毕竟小兔子根本不禁逗。
    国师,今日的丹药可是炼制好了?
    皇帝的声音蓦地将贺恒的思绪拉了回来。
    闻言,他将那小木盒递到对方书桌前,回了声,是的。
    皇帝像往常那般打开盒子,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糕点的清香味。
    他捡起其中一颗长生不老丹往嘴里一放,嚼了两下,一股糯米糕点的清香味便充满了整个齿腔。
    皇帝看着贺恒道:你这丹药口味道倒是独特,就好像朕小时候吃的那些糯米团子似的。
    贺恒冲他笑着摇了摇头,
    陛下,你又何必在意丹药的味道呢?这修道在于心而不在于形。
    然而此刻他心里想的却是,
    可不是吗?
    这就是他特意命人用糯米粉与面粉,按照一比一的比例混合在一起参入清水和红糖炼制而成的特效丹药。
    味道吃起来就和红糖糍粑差不多。
    毕竟贺恒每日都需要陪着皇帝一起修仙,自然要把长生不老丹做得好吃一点,否则他也跟着遭罪。
    皇帝听了他这话,却是连连点头,仿佛参悟了什么大道理一般,
    国师说得甚是,朕受教了。
    两人分食完丹药,贺恒便与皇帝各坐在一个小塌上开始了服用丹药后的修行。
    当然,皇帝是在修行,贺恒是在睡觉。
    每到这个时候,他就往塌上一坐,随即偷瞄皇帝几眼,见对方已经完全进入那了种天人合一、遁入空门的状态,他便放心地闭上眼睛开始打瞌睡。
    可今天贺恒还没来得及睡着,门口候着的是府邸里来了位东宫使者。
    见状,贺恒眉头一皱,提早向皇帝请了辞,匆匆地赶回了临渊阁。
    临渊阁内,
    在好奇心的趋势下,李俞几乎已经趴到了池子边上,就为了再看一眼传说中的那银尾鲛人到底长什么样。
    李公公,您这是准备要下水摸鱼,还是口渴了要喝水?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调侃的男声,吓得李俞浑身一哆嗦,差点掉进那池子里。
    好在贺恒身边的随从眼疾手快的把他给扶住了。
    李俞站直了身子,看着贺恒结巴的开口道:贺
    然而还未待他说吐出下一个字,贺恒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用极轻的声音说道:
    出去说。
    言罢,便一甩衣袖走出了大殿。
    在大殿外面,李俞将太子交给他的信件转交给了贺恒并且向他说明了太子此举的意图。
    贺恒在展开了那封信件之后,他先是沉默了一会儿,
    李俞则在一旁忐忑地观察着对方的神情,这会儿他只见对方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线,一张俊脸上瞧不出任何情绪。
    这也就让李俞的心跟着悬了起来。
    半晌,贺恒终于从那副卷轴中抬起了头来,一双深邃的眼眸中不见半分情绪的涌动,他看着李俞吐出了一个轻描淡写的好字,
    随即又补了一句,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话音刚落,便抬腿走回了殿中。
    回到临渊阁之后,贺恒轻车熟路地传过了大殿内的三扇屏风,来到了池边的一块石头前,他伸手敲了三下石头,紧接着湖面平静的水波便涌动了起来,没过多久小鲛人就游到了岸边。
    乔然手撑着礁石,他探出大半个身子来,试探地叫了声,大柱?
    贺恒用手背碰了碰他的脸颊,小鲛人便立马安静了下来,银色的耳鳍也跟着抖了抖。
    从贺恒的视角望去,他可以清晰地看见小鲛人后脊微微凹陷的曲线旁若隐若现的腰窝,再往下便是覆盖着鳞片的鱼尾,鱼尾与腰部相连那处的曲线显得格外的起伏有致,在水中隐现出一个圆润的弧度。
    不同于先前那副怕生的模样,一见来的人是贺恒,乔然当即扒拉住了他的手臂,淅淅沥沥的水珠也蹭到了男人身上,
    大柱,刚才好像有陌生人进来了。
    嗯。 贺恒在他手掌上轻轻写道:
    下次再听到这种奇怪的动静,你也不要随便出来,知道吗?
    知道。 小鲛人将尾音脱得老长了,只有你回来了,我才会出来,否则我就藏在水里。
    嗯。 贺恒笑了笑,阿然最乖了。
    我现在要出去一趟,你想不想吃桂花糕?回来给你带一些。
    好。 乔然点点头,末了又小声地补了一句,要多放点糖的那种。
    贺恒摸了摸他的发顶,无奈地笑了笑,都这么甜了,还要再加糖?不怕甜死你?
    不会。
    乔然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而且,我们鲛人不会蛀牙。
    贺恒笑着在他掌心写道:行。
    随即便起身向殿门外走去,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回过头,却见小鲛人还趴在池子边上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就这么静静地望着他,还时不时地扑棱一两下身后的大尾巴。
    这一瞬,贺恒忽然觉得心中某处柔软的地方被触动到了。
    可他转念一想,等着一切都结束了
    等对方恢复了视力、知道了真像之后,乔然还会愿意和他在一起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一想到宠妻无度的邪魅国师有个朴实的名字叫大柱,我就忍不住想笑(bhi
    第73章 小鲛人的人类渣攻(十一)
    贺恒到东宫的时候, 太子符韫维正在二楼的雅间内沏茶品茗。
    见到贺恒的那一瞬,他放下手中的茶碗,朝对方露出了一个带有套近乎意味的笑容, 喊了他一声,贺先生。
    然而,站在他面前的男人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斜睨了他一眼, 随即点了下头,再没有更多的表示。
    这种被人轻视的态度让符韫维心中无端地生出怒火,他不知道贺恒是不是真的把自己那个国师的身份太当回事, 就连和太子说话的时候都跟个哑巴似的。
    贺恒却对符韫维不满的情绪视若无睹, 他依旧维持着冷冰冰的态度, 紧接着在下人的服侍下坐到了符韫维的对面。
    他的一举一动都显得分外自然, 就好像自己不是来东宫接见当朝太子的,而是坐在自己家里喝茶一般。
    在对上了男人双深不可测的双眸后,符韫维心中忽然又生出了一种大胆的猜想。
    既然自己穿成了太子,那么原本的太子去了哪?
    再看着贺恒这副傲慢而淡漠的模样,莫非他就是原本的太子?
    自从一个月前的溺水事件发生后,贺恒似乎就成了所有人眼里原本的自己那个从落后渔村出来,一路连中三元又成为公主驸马的三品地方官,但是在符韫维的认知中他却很清楚的知道对方并不是自己。
    首先他们长得就完全不一样, 再其次他原本的名字也不叫贺恒。
    符韫维想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自己一觉醒来就莫名穿成了太子, 又为什么会有一个容貌、身量与原本的他完全不同的人顶替了自己。
    但是得知自己穿成了太子的喜悦要远远大于他的困惑,因为这离他想要的权势和地位也就更近了一步。
    符韫维不想再去深究这其中的原因,他权当是那个鲛人的眼睛所发挥的作用。
    产生了贺恒或许就是原本的太子的念头之后,符韫维感觉自己拉拢对方的计划又多了一成把握。
    想到这, 他试探性地问道:贺先生有没有觉得这里很眼熟?
    闻言,贺恒扫视了一圈四周,最终视线又落在了符韫维脸上,不知为何,明明他深栗色的瞳孔中不见一丝情绪的涌动,却看得人莫名发怵。
    半晌,他应付地说了一句,嗯。
    贺恒的这个反应就让符韫维更加确认了他先前的猜想。
    于是他凑近了对方,压低声音问道:贺先生还记得我吗?
    闻言,贺恒挑了挑眉,我们见过吗?
    如果他们之前见过的话,那符韫维此时不应该坐在他对面喝茶,而应该待在地底。
    符韫维权当对方也是在套话,干脆直接挑明了说,
    可能你忘性大,就在两个月前我入宫进献鲛人的眼睛的时候,太子应该就在陛下身旁才对。
    说完这句话后,他又朝对方笑了一下,等着贺恒的回应。
    然而贺恒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沉默地拿起茶杯低头抿了一口水。
    在听到鲛人的眼睛这句话时,他紧扣在杯口的边缘五指蓦地收紧了。
    虽然贺恒端茶的动作依旧沉稳得让人瞧不出端倪,可在放下茶杯的瞬间那杯子里的水却明显地晃动了一下。
    符韫维见贺恒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心里也是十分恼的,但面上他又不好发作出来,只能忍气吞声地自己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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