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没有,可蒋轻凉经管事提醒,也大惊失色道:好端端地怎么会跳得快?快去请郎中,他心疾发作了叫王爷和我爹有什么用?快一点,赶紧让郎中来给他看看!
    奴才这就去,这就去!
    管事撒腿就跑,吓得够呛,江倦只好再一次向他重申道: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蒋轻凉却还是如临大敌道:郎中马上就来了,倦哥,还有哪里不舒服啊?
    江倦:
    他真的没有不舒服。
    没过多久,郎中还没到,薛放离倒是先赶来了,他大步走向坐在椅子上、被迫心疾复发的江倦,半蹲在地上。
    层叠的衣摆逶迤一片,薛放离却只是握着江倦的手,神色发冷,可语气却是轻柔的,还是不舒服?
    江倦认真地说:王爷,你别担心,我没事。
    薛放离垂下眼帘,盯着他细白的手指。
    管事遣来的人道江倦心疾发作,严重到连书页也再翻不动,他坐在那儿缓了许久都无济于事。
    少年这样怕疼,真的难受起来,却只是说自己没事。
    他情愿他与往日一样,委委屈屈地喊疼,黏黏糊糊地往他怀里钻。
    思及此,薛放离抓着江倦的手,倏地失了几分力道,江倦疼得眉尖一蹙,询问似的望他,薛放离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江倦抱了起来。
    客房。
    许久,薛放离才缓缓吐出两个字,与他一同前来的蒋森涛连忙给丫鬟使了一个眼色,丫鬟便道:王爷这边请。
    王爷,去客房做什么啊?
    江倦很迷茫,薛放离望他几眼,此时此刻,江倦面上的艳色已然散去,薛放离望入眼中的他,苍白又孱弱。
    好似一片茫茫雪色,薄而浅淡,掐一下就会留下印子,摔一下就会碎掉。
    薛放离双目轻阖,去休息一下。待郎中来了,好好与你看一看。
    江倦:
    不是,他真的没事啊。
    江倦欲言又止,薛放离抱着他往外走,临要踏出书房,薛放离脚步一顿,似是想起什么,垂眼问江倦:可是他又气着你了?
    薛放离并未指名道姓,但蒋轻凉听得就是一个哆嗦,知道说的是自己,他一点也不想再下水,慌忙辩白道:我没有啊,我就在那儿抄书,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心疾就发作了,我哪儿敢惹他啊。
    江倦也连忙摇头,没有,他没有气我。
    蒋森涛听了却直摇头,王妃,你不必替他隐瞒什么,这小子成日无法无天,定是他又怎么气着你了。
    蒋轻凉无语地说:爹,你讲讲理行不行,我真的什么也没干,不信你问春桃。
    蒋森涛看向那叫春桃的丫鬟,丫鬟细声细语地说:回老爷,公子确实一直在抄书。
    蒋轻凉嘟嘟囔囔地说:我冤死了我。
    你冤?你冤什么?
    蒋森涛看他几眼,铿锵有力道:王妃的心疾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偏见了你才发作,你不好生反省,却还一再顶嘴。
    臭小子,给我滚去沙场跑三十圈!
    蒋轻凉:???
    这也能怪他?
    他招谁惹谁了???
    第71章 想做咸鱼第71天
    江倦无比同情蒋轻凉的遭遇,也深知蒋轻凉很冤枉,但是他被抱走了。
    客房内,江倦被放到床上,丫鬟见用不着自己,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吱呀一声,门被虚虚掩住。
    短暂的响声过后,室内一片静寂,不知怎么地,江倦突然有点紧张。
    他就不该乱看,更不该乱想。
    否则也不会现在一看见王爷就别扭。
    江倦很懊恼,苍白的指尖忽而抚上他的眉心,薛放离低头问:怎么了?
    胡乱地摇摇头,江倦眼神飘忽,都不太敢与薛放离对视,没怎么。
    说完,江倦又补充道:王爷,我也真的没事。
    薛放离始终在看他,江倦的不自然也被收入了眼中,但他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语气淡淡地说:让郎中看过再说,你先休息一下。
    怎么说也不相信,江倦只好认命,他哦了一声,爬上床去,躺得很平。
    可没过几秒,江倦又重新坐了起来。
    好硬。
    江倦伸手摸摸被硌疼的后背。
    在离王府上,知道他金贵,无论是坐的地方,还是躺的地方,薛放离都让人铺了好几层软垫,免得江倦喊疼。
    可这是将军府。蒋将军本就不是贪图享受之辈,是以别说铺设软垫了,就连将军府上的床,也都要比别处格外硬一些,江倦更是睡不惯。
    薛放离问他:抱你?
    也不是不行,没什么大不了的,王爷好坐又好睡,江倦给自己做了一系列的心理建设,然后慢吞吞地说:要不算了吧?
    王爷的抱他,无非就是让江倦趴在他怀中,江倦以前都睡得很快乐,也睡得很习惯,可是现在书中不堪入目的画面再度涌入他的脑海,挥都挥不散,江倦好绝望地叹了一口气,喃喃地说:其实床也没有这么硬,我还是可以睡的,忍一下就好了。
    王爷,你别管我。
    说完,江倦又往后一倒。
    他忍了一下,忍了两下,忍了三下,忍了
    江倦忍不住了,床真的太硬了,也睡得太不舒服了,他开始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似躺得不是一张床,而是一面油锅,还是油烧热了的那种,烫得他不停翻面,望了他许久,薛放离伸手揽过他,江倦下意识推开,薛放离却态度颇为强硬地把他按入了怀中,眼底一片深黑,既然睡不惯,为什么不让抱?
    还在气本王亲了你?
    江倦:啊?
    他微微睁大眼睛,愣了好一会儿才摇头说:不是的。
    薛放离听不出情绪地问他:那怎么不肯再让本王抱。
    他也不是不肯,就是好别扭。
    该怎么说啊?
    江倦没法跟王爷解释,毕竟真要解释,就得从他拿起那本《太平游记》说起,可这也太丢人了吧?
    江倦有点生无可恋。
    没有不让你抱啊,江倦心虚地说,你这不就在抱我吗?
    薛放离没有搭腔,只是定定地看着江倦,摆明了不信他这套说辞。
    江倦左右为难。
    说实话吧,他好丢脸。
    不说实话吧,王爷又好像误会了。
    正在江倦努力做着心理斗争的时候,薛放离又不咸不淡地开了口:你若是不喜欢本王亲近你,与本王直说便是,不值得哭过一场,再如此置气。
    别与她蒋晴眉一样,厌恶本王,却又时常把本王召来她身边。
    好好的怎么又提起虞美人了?
    江倦想制止,可他还没来得及出声,薛放离已经又语气冷淡地开了口:她总喜欢把本王召到她身边,热衷于扮演一个天底下再寻常不过的母亲,为本王热茶、为本王备膳,可她却又在茶里投了毒,点心里放了血。
    王爷
    江倦一愣,每回王爷一提起虞美人,都不是什么好事,更可怕的是,王爷与他说了不少次与虞美人有关的事情,可每一次都有江倦不知道的事情,每一次也都是虞美人在折磨王爷。
    王爷的过去,江倦陆续知道了不少,但他觉得这也只是冰山一角,王爷经受过的苦难,比他亲口说出来的还要多得多,所以每一回只要听他讲虞美人,江倦就会心软。
    这一次也不例外,不过这一次江倦还多了点愧疚。
    要不是他,王爷也胡思乱想。
    江倦:不是讨厌
    薛放离:那为何不让抱?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个问题上。
    他得坦诚一点。
    他不能让王爷再乱想了。
    不就是社死吗?
    江倦安慰好自己,鼓起勇气说:王爷
    薛放离垂下眼,与他对视,江倦看着看着,又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幅画姿势暧昧、似曾相识,那一日,他骑马磨伤了大腿内侧,王爷也是这样为他上药的。
    江倦:
    薛放离:不讨厌,你哭什么,又怎么不让抱?
    江倦已然泄了气,眼神到处乱飘,情急之下,他只好胡乱抓了一个理由,你还问我。说好的不要亲,给你咬一口,你咬了好多口,最后还又亲了一下。
    你这么过分,还问我哭什么,怎么不让你抱。
    毕竟只是一个借口,江倦还是说得底气不足。他一边向薛放离抱怨,一边悄悄往他怀抱外面爬,可没爬多久,脚踝一下被抓住,人也被一起拽了回来,薛放离再次把江倦按入怀中,嗯,是本王太过分了。
    江倦低下头,看看他把自己桎梏在怀中的手,郁闷地说:这么过分,你不好好反思,还扯我回来做什么?
    薛放离望着他,补偿你。
    江倦眨眨眼睛,那你要怎么补偿?
    薛放离问他:你想亲回来还是咬回来?
    也许是才提起了虞美人,男人的兴致好似不太高,神色也颇为倦怠,要是放在往常,江倦说不定真会恼羞成怒地咬他,可是现在江倦又不太忍心,毕竟他才听完王爷悲惨的身世。
    江倦幽幽地说:我又不和你一样爱咬人。
    至于亲回来,江倦权当没听见。
    他哪个都不选,薛放离盯着江倦看了很久,却是缓缓地说:你讨厌本王亲近你。
    江倦一听,连忙摇头,没有讨厌,真的,王爷,我没有。
    薛放离只是眼帘轻垂,语气轻缓道:不必安慰本王,你若是真的讨厌,不必顾忌本王,更不要折磨自己。
    她见本王,只是在与本王相互折磨,你不必为了本王委屈自己。
    男人嗓音平静,可江倦就是觉得他藏了许多情绪,江倦人都慌了,只觉得自己好像害得王爷更难过了。
    思来想去,江倦拉起薛放离的手,放到自己的心口,王爷,我好像有点不舒服,你给我揉一揉,好不好?
    为了证明自己不讨厌他的亲近,江倦深吸一口气,又慢吞吞地说:你占了我好多便宜。我还没想好到底是亲回来还是咬回来,先欠着,让我好好想一下,可以吗?
    少年仰头看薛放离,掀动的睫毛下,晕着泱泱的水光。他有不安,更有紧张,江倦看着薛放离,也只看着薛放离,他的悲悯、他的怜爱,他的专注与认真,好似都为薛放离一人所独享。
    这一刻,少年再不是莲座上的小菩萨,不惹尘埃、心无一物,他坐在薛放离怀里,于苦海慈航中,落入了心软的陷阱、坠入了纷扰的红尘。
    嗯。
    不知道过了多久,薛放离应下一声,他红唇轻扬,却又不着痕迹地掩去,薛放离低下头,手指动作起来,一下又一下地替江倦轻轻揉弄着心口。
    就像这样。
    究竟讨不讨厌与他亲近,他可以不在乎。
    只要小菩萨给他怜爱就够了。
    他这么可怜,小菩萨,再多发发善心,多疼疼他吧。
    良栖院。
    少爷,酸梅汤。
    丫鬟从冰鉴内取出酸梅汤,蒋轻凉瘫在椅子上,拿起来就吨吨吨地喝了个爽。
    他爹罚他去沙场跑上三十圈,蒋轻凉这还没跑过一半,整个人就已经不好了,几乎是让人给抬回来的,半条命都要没了。
    冰冰凉凉的酸梅汤颇是解乏,蒋轻凉长吁一口气,还是觉得热,便随手抓过书案上的一本书给自己扇风,结果还没扇两下,啪嗒一声,书封掉在地上,蒋轻凉低头一看。
    哦,是《太平游记》啊。
    倦哥方才摸去的那本书。
    他懒得捡,就没动,只是心里还挺纳闷的,这本书他同窗神神秘秘地与他说是好东西,蒋轻凉也没看,毕竟要他来说,游记也没什么看头,所以一直扔在这书案上。
    这样想着,蒋轻凉百无聊赖地瞄上一眼,结果动作一下子僵住了。
    书封掉了,手上这本书应该只剩下扉页,可它却还有一个封面,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大字。
    《春宫图册》。
    蒋轻凉:?
    蒋轻凉:???
    草。
    怎么是本春宫图。
    倦哥方才把这本书摸去看了,不会误会他成日都在看这些东西吧?
    蒋轻凉崩溃不已,只觉得自己比窦娥都还冤,不过崩溃着崩溃着,电光火石之间,蒋轻凉又想到了什么。
    蒋轻凉:
    不是吧?
    倦哥脸红得很突然。
    倦哥一直在说没有、没事。
    他倦哥,也许、可能真的没有心疾发作,他只是脸皮太薄,又不小心看到了《春宫图册》,这才有了后面一系列的事情。
    蒋轻凉:
    他冤不冤啊?
    十二圈!他整整绕着沙场跑了十二圈!
    他冤死了!
    窥见真相,蒋轻凉缓缓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
    怪谁呢?
    倦哥又没骗人,也一直在说自己没事。
    是他不相信,偏要管事去请郎中。
    结果倦哥真的没事儿,他却成了唯一的受害者,被他爹罚跑三十圈。
    蒋轻凉几欲呕血,又灌了自己好几杯酸梅汤,简直喝出了借酒消愁的气势,可他还是郁闷不已,最后实在坐不住了,抓起书就往外跑。
    客房离他的院子不远,蒋轻凉没一会儿就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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