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杨领着几个家里的忠仆守在门口给主人们望风,见老夫人一听到大公子的声音就摇头不止,便笑得整张老脸皱成了一团,道:“小娘子问到了要紧事,亲家老大爷直夸她眼光独到。”
    佩二娘见他转移着话题给长子脱身,笑骂道:“你就护着他罢,养出个上不了台面的,我看你这个大管家也少不了苦头吃。”
    苏木杨呵呵笑。
    老爷和他皆觉着亏欠着大公子一些,老爷已是管得严了,他这个当奴的,自然是万事能顺着大公子一点就多顺着大公子一点。
    “少夫人。”老夫人往屋里走了,苏木杨朝少夫人福了福身。
    这个家里,孔欣已是夫人了,也就这个跟了公公婆婆近四十余载的老人叫她一声少夫人,他虽说是奴,但也是家里的半个长辈,孔欣朝他回了一礼,喊道:“杨叔。”
    “进去罢。”苏木杨朝她摆手让她赶紧进去,老脸上满是喜悦舒畅。
    “欸。”孔欣进了门去。
    她进去请了安,此前因外孙女问的事颇为关键,佩老太爷正在谈兴正浓的时候,女儿和外孙媳妇进来一打岔,这时他知得回去了,颇为遗憾道:“早知道就来早点。”
    “要不……”
    不等女婿说完,老太爷摇头,“该回了,该回了。”
    说罢,不等小辈们挽留,他大步就往门口走,他步子迈得太急,把佩二娘还吓了一跳,扶住他嗔道:“您走慢点,您不想多呆一会儿,多看我一眼,我还敢强留您不成?”
    老太爷回过神来,这才方知他一进门和外孙女说话和女婿说话,就是没和他家丫头说话,丫头吃味了……
    他哈哈大笑,摸着她的头道:“回头找个空日子回家来,谁都别带,就你一个人回来,我让你老母亲给你烙甜饼吃。”
    “那您呢?”佩二娘把那点不满说出来了,这下心里也舒坦了,扶着他走在最前面笑问道。
    “我就看着你们,教你读书我也教不动了,你要是学不好,我还得气过背去,不教,不教……”为保老命的老太爷不停摇头,把随侍在一侧的女婿逗得笑得前扑后仰。
    苏苑娘这厢和常伯樊走在最后面,听爹爹笑得大声,她还越过走在前面的兄长嫂子探过头去看她爹爹。
    爹爹的高兴她看到了,娘亲的红脸蛋她也瞅到了,见娘亲气得当着外祖的面就去捏爹爹的耳,她飞快收回身来直拍胸口。
    “吓死苑娘了。”她小声和自己嘀咕道。
    娘亲还是与以前一样的凶。
    常伯樊紧紧挨着她走着,半步也舍不得远离,她说得小声,他也听到了,霎时笑柔了眼,弯头温柔小声道:“苑娘如此怕,想来日后不会这般对待为夫罢?”
    怎么可能?苏苑娘瞪大了眼,连连摇头,顾不上前面走着一群长辈,连忙双手抓着他的手安慰他道:“不会的,常伯樊你放心,我不会揪你耳朵,那个疼得很咧。”
    不止爹爹被揪过,她也被揪过的,很疼,她都疼的事,她怎会让常伯樊去疼。
    “那为夫做错事也不会?”常伯樊话里的笑意更浓了。
    “不会,”苏苑娘与他保证道:“你做错事了,和我说一声就好,我不揪你耳朵,更不会打你。”
    这厢他们说话的声音大了,佩二娘在最前头顿足,朝最后面的逆女发出了河东狮吼:“苏苑娘!你给老娘过来!”
    佩老太爷见了直跺脚,斯文扫地,斯文扫地,他们佩家怎地出了个这么泼辣的女儿,还好外孙女不像她母亲。
    等一送走外祖父,苏苑娘在夫君的掩护下,由长嫂陪同回了后院。
    这厢佩二娘听女婿说事请教,见女婿问的是晚上招待户部尚书的事,问得还言之有物,一点正事也没耽搁,没好气瞪了他一眼,不快道:“等会儿我就去列菜单,不用说了,我知道徐尚书的出身,知道他不喜欢铺张浪费,我就让厨房做几个他的家乡菜,我再下厨给他添一个拿手菜。”
    岳母亲自添菜,极为长脸,常伯樊躬着腰极为谦卑道:“您亲自下厨,是不是让您
    太劳累了?娘亲这几日也累得很,何不如让厨房多做两个渭地的当地菜?”
    佩二娘的神色登时缓和了不少,“徐尚书老家那个地方我知道,他家也曾家道中落,此前他跟你一样是名门之后,他曾祖乃传世名士,还亲手谱写过一道名菜,至今流传,那道菜是我的拿手菜,就做做给他吃吃,他登门拜访,我们也没什么好招待的,这算是为娘的一点心意,你只管受着就好,别婆婆妈妈的了,我去忙了,孔家的亲家想来也快要到了,你先回去歇息片刻,后面客人来了你就要费神了。”
    说罢,她转过脸去,对着长子,又是一张脸孔,“还不快去把我儿媳妇叫来!”
    给媳妇打眼色让她陪妹妹溜的苏居甫叫苦不迭,连连喊冤:“这不是孩儿的错,孩儿也是为您着想,您若是今日揪了妹妹耳朵,晚上心疼得睡不着的不也是您吗?”
    “胡说八道,你这个逆子,你妹妹不听话,你也给我不听话……”佩二娘咬着牙说着,说时迟那时快,她说话间隙,手指已揪上了长子的耳朵,把长子揪得跳着脚痛叫不已。
    只要疼的不是苑娘就好,岳母把火气一发,脾气就没了,常伯樊站在一侧垂着头半合着眼,藏住了此时此刻他眼睛里的笑意。
    *
    户部放衙的时辰一到,徐中就见宫里的吴英公公踏进了他的公房里。
    “吴英公公,”乍见到他,徐中不惊不慌,朝他作揖,面不改色道:“不知公公前来所为何事?”
    这位年纪轻轻的尚书大人过于从容自若了,吴英没见过他脸上变色的时候。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
    这徐尚书修清静经把自己修得都像个大道滋养出来的无情无欲的物了。
    “陛下听说您晚上要去苏府做客,派我来问问您,今天晚上您可还要去大理寺?”大理寺与刑部并列为卫国最高法司,自从徐尚书兼职大理寺少卿,刑部不杀的人他全杀了,为保他性命,皇帝派了一队禁卫军和一队都卫军护送他上下衙,他要去苏府的事自然经禁卫军报到了吴英耳朵里,吴英跟陛下说了一嘴,得了吩咐就过来了。
    “去。”
    “那还是给您派明暗两队人马。”吴英道。
    “妥。”徐中说罢顿了一下,道:“谢陛下。”
    “陛下说,”吴英白脸上笑意不减,道:“常侯爷手底下有几个极会长袖善舞的人,您不是缺跟民间打交道的人吗?宫里一时半会儿可能找不到您满意的人,何不如您跟常侯爷说说,暂时借一两个用用?”
    这是宫里不打算给人,让他去抢常侯那位有钱人的人用了,徐中领会了他的意思,颔首道:“妥。”
    就是吴英也猜不透这一位心里的意思,可徐尚书也果不愧为天纵奇才,做事从不犹豫半分,交给他的事情,哪怕前面一片虚空,让他踏进去一步他也会踏,当真是个奇才了,吴公公朝他躬身,笑道:“洒家这里还给大人准备了份薄礼,您借完了人,把这礼送给侯爷就是。”
    那位也是个人精,不知奇才对上人精当中会出什么精彩的事,可惜他不好跟过去一饱眼福。
    第346章
    当朝新上任的户部尚书要来,苏府里最高兴的就是这几日被留在苏府帮忙打点庶务的孔宁氏和孔白氏这两位孔家的媳妇。
    此前户部尚书上任,当朝舌战群臣,以一挑百,把满朝文武说得一败如水,片甲不留,其学问学识连几个大儒都赞不绝口,道他经世之才,世间罕有。
    宁氏娘家的大祖父是内阁的一个老学士,她回娘家串门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位尚书的鼎鼎大名,连他出身都打听出了一二,这厢得知人要来苏府,从不轻言喜怒的书香世家的大家闺秀也不禁露出了两分喜意来。
    身边丫鬟将将把这消息送到她耳朵,后脚又听她带来的丫鬟来报孔府的老爷来了,是二老爷。
    负责苏府厨房琐事的宁氏登时停了手中书写厨房所缺之物的笔,问那报二老爷来了的丫鬟:“大老爷没来?”
    丫鬟气喘如牛,连连摇头,“没来,奴婢听说只有二老爷和二老爷家的明公子来了。”
    宁氏心下一沉,招丫鬟近身,在她耳边道:“回府报信。”
    得知府里只有二叔来了,她家公爹与夫君不见影子,孔宁氏那番想见经世之才的心思瞬间无影无踪,心下只余担忧,唯恐这好处让二房那边占了。
    要是让二房先行了一步,那她何苦留在这苏府给人做那管家婆才做的事。
    宁氏这边得知大房没来人,没有了忙事情的心思,心神不宁在房里来回跺步,走了两圈,她叫上丫鬟出门,未料出门还没走几步,就被苏府神出鬼没的老管家拦下来了。
    “孔家大少奶奶,”苏木杨一脸谦卑的笑,弯着腰道:“今天府里来了不少男客,我们老夫人特地让我来知会您一声,今儿别往前头去了,要是不小心碰见了,您是来帮忙的,我们家不好向亲家府里交待。”
    拦得倒是快,宁氏轻蹙眉,朝他点点头,回过身回了。
    这厢孔宁氏被拦了下来,那厢孔白氏跟在小姑子身侧脸上尽是欢颜,连脚步也比平日轻快了两分。
    如今的户部尚书是陛下如今最信重的人,说起陛下对这位户部尚书的恩宠,小姑子家的姑爷得的那些赏赐就不够看了,要知徐尚书现在住的府第乃皇帝亲赐,是皇帝此前住在宫外建的王府。
    徐尚书的原配妻子留在老家侍候重病在床的老母亲,如若不是徐尚书当朝当着皇帝的面说过此生绝不娶第二个妻子,说来就是当朝阁老怕是也忍不住想把孙女嫁给他。
    白氏忍不住心里的欣喜,跟小姑子咬了几句耳朵,说了这徐尚书的事,末了道:“说来对爱妻情深不渝之名,常姑爷爱妻的名声在徐尚书面前倒是不显了。”
    外面皆在传常伯樊是借着岳父在皇帝面前的旧情才飞黄腾达,又是个靠岳父扶摇直上者,说来他不是名声不显,而是名声不好。
    毕竟他岳父曾乃第一状元,天下读书人之首,世人只知状元郎苏谶,不知那早就过时了的盐伯之后所为何人。
    孔欣听过外面这些风声,想来她嫂子也听过,心里也不定是跟着传言一个想法,她对嫂子的话笑了笑,以笑应对之外,没有对此过多置词。
    大公子与她说过家里的事由着外人去说,他们家里怎么过的,自家家里人心里有数就好,不必多费口舌与人去争辩长短对错。
    且说得多了,别人还当它是假的,不如不说。
    白芸此时也只是多说了一嘴,她心思全在丈夫即将要见到徐尚书的事情上,这厢恭维完徐尚书,就又催着小姑子走快一点
    ,“欣娘走快一点,老夫人在厨房想来忙不过来,我们快一点过去,她若是有事我们也好搭把手。”
    “欸。”孔欣乖顺应着,跟着她加快了脚步。
    这厢后院苏府挪给苏府已嫁小娘子和姑爷住的小院里,常伯樊见苑娘握笔沉首书中,浑然没有当朝如日中天的权臣来家中做客的自觉,一心只沉迷于她的书香当中,他心中是一阵高兴又是一阵叹嘘。
    他高兴苑娘不管来人是谁,有多大的才华,又叹嘘她真真如岳母所说是个小书呆,只要不给她繁杂的琐事,让她天天握着书笔也不会厌烦。
    他心中到底是高兴多过于唏嘘,见她不愿回过神来,他就安静坐于一侧静静看着她翻书阅籍,为救回他外祖尽心竭力。
    不多时,丁子在外面喊,“侯爷,孔二老爷和明公子来了。”
    常伯樊起了身,往苏苑娘走去,只见苑娘写着字的同时抬起了小脸来朝他看,常伯樊嘴角不禁翘起,说道:“你可要同我前去见孔家叔父和孔家兄长?”
    苏苑娘朝他摇头,摇罢又生怕惊了笔下的字,乱了全篇的工整,慌忙停笔方才与他道:“你去,不是说有尚书要过来?都是男客,还是生客,苑娘不去了。”
    “你可知是哪个尚书要过来?”常伯樊嘴里含着“尚书”两字品着,很是希望她知道来人是谁,又希望她不知。
    苑娘的才华不仅仅是书画,她过目不忘,读过的四书五经至今倒背如流,佩老太爷那种在书墨里浸淫了一生的大儒但凡只提出两个字,她就能把这两个字涉及到的书目来历从古至今如数家珍,佩老太爷道她如今只欠缺一点把所学所知融会贯通的火候。
    徐中亦如此,他可能要比苑娘还强一点,这两人如要见面,常伯樊不知道他们说的那些东西他能不能插得进嘴。
    他读过书,可知道的无非就是读过的那几本,还不精通,他只精通跟三教九流打交道,如何让他们为他所用,替他挣钱。
    他心存私心,不希望他们相见,怕他们一见如故。
    “户部是吗?就是以前不给我们盐钱的那个户部?”户部可是老不给他们家盐钱的,苏苑娘想起惊叫了一声,急忙朝他道:“这个不是伍太尉的人了罢?不会缺临苏的盐钱了罢?虽说你不当族长了,可要不到银子,那帮人还是会来找你,又要给你找事做……”
    苏苑娘这下已然急了,慌忙站起来道:“你快去罢,今天来的全是男客,我不方便出面,如今都城里的夫人们全看着我呢,我不能落人话柄,等我们搬进侯府了我再陪你见,你莫怕啊,我去叫娘,娘亲比我会说话。”
    苏苑娘一心想着叫她能干的娘亲去陪常伯樊壮胆,可没等她叫丫鬟进来去喊母亲,当家的先一步拦住了他。
    常伯樊嘴边笑意更深,道:“苑娘没听过徐尚书的大名?”
    “啊?”
    “徐中。”
    听过的,苏苑娘颔首,“住都尉府的那几日间我听哥哥说过他是个杀神呢,见人就杀,杀疯了眼,我看哥哥说的时候还挺高兴,甚是欣赏他的模样。”
    原来是大舅子多了嘴……
    常伯樊顿了顿,神色自若接道:“据说他学富五车,是个难得的才子。”
    常侯爷不想夸那位经世奇才太多,勉强挑了个学富五车用。
    “是吗?那可好说话?”苏苑娘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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