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唇角流着笑,骄傲又傲慢的慢慢在萧若秋面前跌倒,跌到地上去。
    七窍流血。
    死状及其恐怖。
    她是什么时候服下的毒药,又是什么时候毒发,没人知道。
    但她是痛快赴死的。
    “驸马,我来找你了。”眼神涣散前,她无不满足道,眼角处,有依稀可见的泪。
    十多年前,那个含笑折枝,赠她兰花的男子仿佛又走到她面前,弯身伸手,眉眼含笑。
    她的任性,死在他逝去那年。
    自此,她是那个尊贵天下目中无人冷血又无情的长公主。
    因为他带走了她所天的天真灿漫啊……
    “太后……”玉书惊惶的望着萧若秋,似在问她该怎么办?
    萧若秋恨恨望着长公主死去的躯体,冷声道,“送回公主府。”
    “可是……”旁人又该如何议论?
    长公主可算阴得很,便是死也要栽赃到她头上。
    明明进宫的时候还是好好的,离宫时便七窍流血,旁人只会暗自揣测到她身上。
    萧若秋气的又砸碎了一套玉骨瓷。
    *
    长公主的尸体便是当着孟宛清的面便送出宫去的。
    她的结局,她早就猜到。
    只是没想到她的死不是萧若秋逼迫或强制执行,而是她甘愿自戕。
    这是多大的勇气……
    “快去回禀太后娘娘,武安候抓到了。”
    “舌可拔了?”
    “当然拔了……你是不知道他嘴里说了多少大逆不道的话……”
    那几个太监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说了一通后,又心急火燎的朝着慈宁宫的方向疾步去。
    方才,若非孟宛清在外将武安侯逃跑的方向看的一清二楚,指点了几个追上去的人,此刻,武安候怕是已经逃出了宫吧。
    一报还一报。
    中林,这个仇,我算是替你报了。
    孟宛清安慰之余眉目也更紧拧。
    接下来的事才更棘手吧。
    *
    武安候涉嫌谋害长公主,理由是怕长公主说破他俩私情,太后这一招嫁祸玩的炉火纯青,杀公主的罪名扣下去,武安候府自然是面临抄家灭族,全部斩首。
    听说,抄家斩首那日整个长安街的百姓都去看热闹了。
    孟宛清也去了。
    她不是为自己而去,也为魏中林跟魏清魏舒窈还有黄泉之下的奉恩侯夫妇俩。
    “幸亏武清霜在武家突遭巨变之前嫁出去了。”
    “是啊,否则不是跟着遭殃么。”
    “……”
    武清霜嫁出去了?孟宛清闻言心下不禁暗叹武安候老谋深算果真跟长公主有得一拼,俩人都是提前为孩子想好退路。
    只是,武安候顾到了女儿却顾不到儿子。
    武家只有武进一个独子,武进一死,武家便断子绝孙了。
    孟宛清正思绪间看到菜市口那边一阵熙熙攘攘,转头间,一辆马车挨着她辗转而过。
    车上坐的正是武清霜跟苏柏。
    武清霜满目泪痕似在求苏柏什么,而苏柏只是面无表情。
    果然如此。
    她便猜到武安候最终还是将武清霜私下嫁给了苏柏,只是,这般低调,只怕嫁过去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苏柏在武安侯得势时借了十成的力,却在势弱时抽身而去,分毫未损的。
    “大人,求你了,救救我爹他们吧……”
    “大人……”
    武清霜卑微至底的声音从马车传出来的那刻,孟宛清竟有种恍然如世之感。
    从前那般跋扈飞扬的女子也有如此卑微到尘埃的一日。
    而曾经根本入不了她眼的男子,却成了今日朝中炙手可热的苏大人,亦是她的夫君,她后半生的仰仗。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
    远远的,不知是哪家酒肆或茶楼传来琵琶女的歌唱声,歌词凄凉哀楚,听进孟宛清的耳中只觉如刀割肉,疼不见血。
    春未绿,鬓先丝,人间别久不成悲。
    *
    长公主死去的消息不过三日便传到了平梁。
    “殿下,数数日子,我们差不多也到了该回京中的时候。”关老望着这昏暗的牢室,未防有心人看见,他跟殿下已经在这地室之内住了数月之久。
    沈聿看见白鸽送来的书信,却是向旁边人看了眼。
    那人双臂紧紧环抱着自己一声不吭,神情倔强,半分悲伤不露可颤抖的肩膀却泻露了自己。
    “欧阳先生当真怪极,前几日好容易现身,这几日又不知下落了。”黎平进来送饭的时候摇头说了一句,似拿这个怪老头很没办法。
    关老闻声却是捋须笑了笑,“欧阳先生行事诡秘却有他自己的章法,旁人如何猜测得了。”
    “可是他手里还有先祖帝留下的圣旨,那圣旨,至关重要。”想到他连人带圣旨都不见了,黎平就郁闷。
    一直没讲话的沈聿却是安抚道,“放心,该现身的那一日,他总会现身。”
    “也是。”黎平想到饭菜都快冷了不禁道,“殿下快吃吧。”
    “吃,顾好身子才能回大京继承大统!”关老虽在这地室里住了这么久,精神却好的不得了,身子骨也越发硬朗。
    “婉姐姐。”林婉华比沈聿大不了一岁,可他却一直像小时候那般喊她。
    林婉华望着推到她面前的饭菜,看都不看便想推翻,可手伸出去时却蓦然想到长公主的脸庞来。
    婉华,今日离开长公主府后切记,你再不是往日的郡主了。
    时刻谨记。
    是啊,她再不是那个众星捧月呼奴唤婢的郡主了。
    她也不再有那般庇护她的……母亲了……
    见她哭,沈聿也没替她拭泪,只是等她哭完才道,“若不喜这饭菜,我再着人去做。”
    “不必了。”林婉华强忍心底的难受跟酸楚大口吃着吃不习惯的饭菜,顺便恶狠狠的望向他,“你可知我母亲叫我过来找你的原因。”
    沈聿不言。
    “你知道的。”她认定般低吼着,尽管饭吃的太急有些撑到可她还是不断往下咽,“她希望我来日有一日能嫁与你,哪怕做个妃子,也还有那富贵锦衣的生活……”
    “吃不下便别吃了。”沈聿伸手便要接过她手中碗筷。
    她却不给他,倔强的看着他,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你放心,我纵然不再是郡主,也不会自取其辱到为了维系后半生的锦衣玉食而向你巴结奉迎!”
    “……”
    沈聿眼神复杂看着她,半响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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