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簌醒来时,是在自己卧室里。
    她感到恶心和呼吸困难,流着眼泪挣扎醒来。
    是梦吗?
    是她做了个可怕的梦吗?
    家里隐约有人说话,黎簌光着脚跑出去,却看见黎丽背对着她,站在客厅里。
    “就是这种情况,最多两天,我很快就回。”
    黎丽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比上次见面更瘦,她转过头看见黎簌,挂断了电话。
    “妈......”
    黎簌只叫得出来这一声,然后腿软地跪在了地上。
    不用再问什么了。
    如果不是姥爷真的出事,她妈妈是不会回来的。
    毕竟她妈妈连过年,都从来不回家。
    黎丽的眼睛稍微有些肿,费力地把黎簌从地上扶起来。
    她声音很哑,哑得几乎听不出她本来的音色:“小簌,去吃东西,吃完在家里等我,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泠城又开始下雪,连绵不断的大片雪花覆盖整座城市。
    黎簌吃不下东西,一直在哭。
    她不能接受黎建国去世的事实,总觉得姥爷很快就会回来。
    他该像往常一样,穿着那件厚重的羽绒服从屋外进来,抖掉肩头的雪,把羽绒服挂在玄关,换上她送给他的羽绒马甲,笑着招呼她:“黎簌,快来瞧瞧,姥爷给你买什么好吃的了?”
    他会和她唠叨,哪个市场有降价,哪里的东西最新鲜。
    也一定会说起过去的生活,吃不饱穿不暖......
    为什么以前姥爷说这些的时候,她没有多听一听呢。
    黎簌捂住脸,失声痛哭。
    傍晚时,黎丽从外面回来,满脸疲惫。
    她帮黎簌拿了一件羽绒服,给她穿好:“小簌,和妈妈出去一趟。”
    泠城有习俗,老人去世后,要在殡仪馆停留三天,第三天才能出殡火化。
    她以为,黎丽是带她去看姥爷的。
    坐进车子里,黎丽发动车子,驶出家属楼。
    那几栋老旧的房子不断从倒车镜里后退,天色很暗,开了车灯才能照清前方的路。
    不该再哭了,不能让姥爷不放心。
    黎簌想抹掉眼泪,可越抹越多,总也停不下来。
    终于能稍微冷静些时,黎簌看见黎丽过了收费口,把车子驶入高速公路。
    “妈妈,我们......”
    这是去哪里。
    黎丽疲惫又冷静,她双手握着方向盘,并没有看黎簌,只说:“小簌,跟妈妈走。”
    第38章 心酸   因为喜欢你吧(加更)
    泠城是太北方的城市, 每年冬天,都能听到有人聊天,说到了冬季是心脑血管疾病高发的季节, 让老人们一定小心。
    偶尔也有噩耗传来, 说哪一家的老人突发急症过世,或者是某一家的老人只是打了个喷嚏就引起脑血管破裂。
    那些噩耗总是引起无限唏嘘。
    可再唏嘘,到底是别人家里的事情。
    唏嘘只是唏嘘, 感叹过后, 永远不会想到,有一些“噩耗”它是会真实发生在身边的。
    黎簌从未想过姥爷会猝然与世长辞。
    她甚至从未想到过她的姥爷, 有一天会老到病榻缠绵。
    她以为, 姥爷会老当益壮,会长命百岁、长寿长禄。
    她以为他们有的是时间, 也以为一切总是来得及。
    可是当黎簌坐在黎丽租来的车子里时,她才真切地感觉到,无论她哭多久,姥爷他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过去的生活也再也不会回来了。
    天色渐暗, 对行的运货大车开着远光灯和她们的车子擦肩而过,灯光晃了黎簌的眼睛,她安静地流着眼泪, 没眨眼。
    车子行驶在高速公路上,黎丽脸上的神情始终疲惫且冷静。
    黎建国去世的事情在她看来, 只是各种突发事件中的一项,而她所做的应对里,并没有过多感情因素。
    她只需要用最高的效率,把“突发事件”带来的影响都降到最低,并且, 最节省时间的办法,让一切回到正轨。
    哭,是黎丽看来最无效的解决方式。
    她不会把精力放在感情宣泄上。
    黎丽已经在接到黎建国去世的第一时间,把所有事情都做好了安排。
    她在去机场的路上通过网站租好了车,下飞机直接开着车到泠城,并在到医院的第一时间为黎建国办理了死亡证明,随后给殡仪馆打电话,让他们拉走了黎建国的遗体。
    没有按照泠城的习俗,在第三天出殡,而是以直系亲属在外地务工为由,申请了“加急”处理。
    尽管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劝说过,说当地的民俗是停留三天,让过世的人的灵魂回来看看,但黎丽依然决定加急火化。
    她冷静地反问殡仪馆的人,人真的有灵魂吗?
    所以在黎簌昏迷的时间里,姥爷已经被火化下葬。
    如果说,当黎丽说起这些时,黎簌还有力气在车里尖叫大哭,和黎丽争论和黎丽吵,还有力气为了没能见到姥爷最后一面而歇斯底里、撕心裂肺的话。
    后来黎丽说会把泠城的房子卖掉时,黎簌已经说不出任何话了。
    黎簌闭上眼睛。
    可以不可以,赐给她一些勇气。
    哪怕一点点就好。
    让她在面对这些时,也能有能力抗衡,而不是懦弱没用地一直哭泣?
    黎丽只给黎簌拿了她的书包,象征性地塞了些她的学习用品。现在那个书包,就随意地堆在后备箱里。
    她告诉黎簌:“哭闹是没用的,你必须和我去帝都。”
    黎簌没有其他家属了,只有妈妈。
    除了去帝都她别无选择。
    可是她固执地重复:“我不要去帝都。”
    那间她和姥爷生活了十几年的房子怎么办?
    住在隔壁的靳睿怎么办?
    黎丽说:“让你一个人留在泠城和隔壁姓靳的男生早恋吗?”
    黎丽曾在楼下遇见过老邻居李红萍。
    李红萍对黎建国的去世表示惋惜,说老人家看起来身体那么硬朗,走得太突然了。
    可话音一转,李红萍说起黎簌。
    她对黎丽说:“哎小丽啊,听姐一句劝,孩子还是自己看着的好,隔着辈的老人看,那是看不住的。”
    “黎簌怎么了?”
    “你是不知道,黎簌这孩子以前挺好,这半年这不是那谁,你知道吧?陈羽家那个男孩子回来了,现在自己住,在外面学得一身臭毛病,见人连招呼都不打,我看你家黎簌和他走得太近,也学了一身坏毛病。”
    李红萍说,她经常看见黎簌和靳睿在一起,两个孩子肯定是早恋了。
    三更半夜的黎簌一个小姑娘也往人家男孩家跑,她看见都不止一次了,12点多黎簌才抱着书包从靳睿家出来。
    “做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那我可就不知道了。”
    李红萍哼笑着,“以前就和黎大爷提过,老爷子不当回事儿啊,还说我瞎说呢,你可得把孩子看好了,带去帝都最好。你说你在帝都光鲜亮丽,回头孩子在泠城惹出什么事了,还不是你这个当妈的要承担。”
    黎丽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确实没打算把黎簌留在泠城,带黎簌去帝都送去寄宿学校,是她在回泠城的航班上就做好的决定。
    尽管,她其实并不愿意照顾谁。
    临分开前,李红萍转转眼珠:“欸小丽,你家这房子要是没人住,卖给姐得了,姐给你出个价?回头我儿子结婚,正好能用上。”
    黎丽给黎簌的班主任老高打了电话,了解黎簌的成绩,问到期末考试名次,她皱了皱眉。
    后来黎丽问老高问靳睿家长的联系方式,老高叹了一声,说他也没有。
    说到靳睿,老高有点骄傲,说那孩子很有想法,成绩也好,听说是一直准备着出国的。
    所以,黎丽和黎簌说,别想着回泠城,以后你就在帝都。
    黎簌承受着黎丽道听途说后的猜测,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再去反驳。
    姥爷的去世给她的打击太大太大,几乎击垮了她所有的灵动和生气,她再也没有力气告诉黎丽,那些每天在靳睿家呆到将近12点的日子里,是他们成绩进步得最快的时光。
    她没有办法在失去姥爷的痛苦里,和宛如机器人般没有情感的妈妈解释,说他们曾陪伴楚一涵,共同抗住了那些流言;说他们曾发誓一定考上帝都,为此日夜努力;说他们有过很好很好的计划,并为之加油着......
    又开始下雪。
    陈羽说过,雪花簌簌,簌簌是很美的词。
    可她不是雪,她是一株植物,根深深扎在泠城,和姥爷依偎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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