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时心下了然,虽然凌太妃借着礼佛之事去宫中陪着太皇太后,但是她是有儿子的,是以按照大梁的规矩,在先皇死了之后,便随着儿子分府而居了。
    是以姚明涛在银楼里遇见她,那是十分有可能的。
    “我回去之后,便问了我爹,他才同我说了,我们姚家的来历,还有同凌家的关系。这事儿,你莫要同你阿娘说,她生得同凌太妃并不像,便是撞见了,也没什么。”
    “左右自从那个人从姚家出去,做了人家的赘婿,便同我们姚家没有什么干系了。”
    姚明涛说着,招呼池时坐了下来,又自己个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茶。
    “你一定也奇怪过,人家家里有了银钱,都恨不得自己的子孙后代脱了一身的铜臭味,好好的读书考个进士,从此便不再是低贱的商户,摇身一变成了士族。”
    “可是我们姚家,你舅舅这一辈也好,到你的表兄们也罢,没有一个去读书的。是读不好么?就算是吧。那我们有那么多钱,怎么不往京城里来?”
    “这里到处都是有钱人,一骗一个准……不是,这里到处都是冤大头,卖什么卖不出去?可我们却这么多年,一直待在永州不挪窝。”
    池时点了点头,“老实说,以前没有想过。等我开了棺材铺子之后便想过。”
    姚明涛不以为意,“我就这样想过。我还同我爹说,老子这么有钱,就算我儿子考不上,那有什么关系,随便找个孤儿举人,买来当儿子,让他考,咱们姚家不也有官身了?”
    “可我被你外祖父狠狠地骂了一顿,他后来才带我进了密室……”
    见池时一脸好奇。
    姚明涛解释道,“不是你以前经常进去玩的放金银得那间,是放古董瓷器的那一间,老头子怕我发癫,有瓷器在,我心疼钱,不会乱来。”
    池时嘴角抽了抽,来不及细想,就听到姚明涛说出了姚家的惊天大秘密。
    “我们姚家,其实也不姓姚。是姓李的,前朝遗孤。”
    池时皱了皱眉头,“哦,前朝都没了,遗孤有什么用?”
    姚明涛一听,啪的一声拍响了自己的手,“可不是,当时我也同你一样失望。我还以为,我家是什么隐藏在世间的修道之人,亦或者陶朱公能长生不老,到了咱这一朝,成了我爹。”
    “结果,就这?
    我家金银多得能铺地,那皇族能么?哪个想要吃喝拉撒都被人盯着……我负责自己一家子有花不完的金子还不容易,谁想去负责整个大梁百姓都金子花不完啊,那不是自讨苦吃么?”
    “幸亏灭了国”,姚明涛说着,后怕的拍了拍胸脯。
    “不过说归说,咱们这一脉,的的确确是前朝遗孤,在永州安定了下来之后,便把以前的藏着的金银拿一部分出来,当做本钱做买卖了。”
    “说什么复国不复国的,没有人想这个。当皇帝咱们不在行,可没有想到,做买卖异常在行,这么多年,就没有赔本的时候,那简直就是卖什么火什么,做什么什么赚钱。”
    “本来的雪团就大,再这么几代一滚,若是不富得流油,那都对不起地下的老祖宗。”
    姚明涛说着,自豪地挺了挺胸膛,随即又面露鄙夷之色。
    “当然了,也不是所有人,都如同你我一样,视金钱如亲爹。”
    池时摇了摇头,“视金钱如亲娘。”
    姚明涛胡乱的点了点头,“没错,可不是你娘。到了我爹,也就是你外祖父那一辈,一共有两兄弟。他有个哥哥,叫姚善,他就不喜欢钱,一心想要考科举。”
    “可咱们到底身份尴尬,虽然我们都隐姓埋名了,一心想要做那田舍翁,可做皇帝的,哪里有不猜忌的?咱们闷声发财没人管,可若是把手伸到朝廷里去,那就不妥当了。”
    “是以姚家的后人,没有人去考科举的。你想啊,你祖上是做皇帝的,你好意思去给人当个狗腿子大臣?咱也不屑不是?”
    “那姚善是个聪明的,他趁着外出做买卖的机会,整了一个外地的户籍,竟然偷偷的科考,还考中了。这也就罢了,他竟然不要脸换了祖宗,给那凌家做了赘婿。”
    “那个劳什子凌太妃,便是凌善的女儿。”
    第三九一章 凌家登门
    既然做了赘婿,那姚善可不就成了凌善。
    姚明涛说着,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咱们也不图他那点儿权势,他们也看不上我们这种满身铜臭味儿的亲戚。你下回见了,当做不知道便是了。”
    “咱们家在永州就没有挪过窝儿,他们要想有什么牵扯,那早就登门了,还能等着咱们偶遇?至于生得一样的脸,更是没有所谓。”
    “这天下的牛犊子都长得差不离的,你还能说都是一个娘生的?若是像个苍蝇一样盯上来,不就是那凌太妃像么?到时候我就嗷嗷哭,说我爹当年整出了个私生女,被拐子拐走了。”
    “咱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人家都当了太妃了,还能丢得起这个脸?”
    池时听着,面无表情的脸差点裂开。
    “舅舅才高八斗,池时自愧不如!”
    姚明涛撅起了下巴,得意洋洋地摆了摆手,“这算什么?小事儿罢了。”
    他正说着,便听到了院子里一阵响动,一个婆子大喇喇的声音传了进来。
    “五爷,五夫人,这韩王府的凌太妃来了,一道儿来的,还有凌家的两位姑娘。说是九公子救了凌小姐,特意登门道谢呢!”
    池时同姚明涛对视一眼,心中简直是万马奔腾!
    姚舅舅更是一拍自己的大腿,“我靠,这白天不能说人,夜里不能说鬼!我倒是不晓得,我这嘴啥时候开了光啊!早知道我就到菜市口搬块石头,对着它大吼三遍,变成金子,变成金子,变成金子!”
    池时认真的点了点头,“舅舅若是试了有用,记得把我的虚目,也变成金的。木的容易坏。”
    “这还用喊么?你直接拿金子打一个不就行了。若非舅舅不懂那劳什子骨头,就给你打了。”姚明涛说着,目光却是朝着门口看去,耳朵也是竖得长长的。
    虽然门关着,并瞧不见什么,但种李院小,却是能听得一清二楚的。
    “老太太这不是立马就叫老奴,来请五爷,五夫人还有九公子了。那可是王府的人,宫中的太妃娘娘,简直是天大的荣耀。”
    池时挑了挑眉,打开门走了出去,周羡恨不得日日来,也不见他们说上一句天大的荣耀。
    池老太太还有长房的人,倒是一个个的连脚都不敢往这头挪了,生怕她同周羡加在一块儿,将他们克得团灭了。
    那老婆子生得白净又胖乎乎的,穿了一身缎子,池时认得,不是老太太身边的人,倒是大夫人身边的段妈妈。
    那段妈妈一见池时,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九公子,来贵客了。”
    池时点了点头,同池祝还有姚氏一道儿,朝着院子外头行去。
    姚明涛虽然心痒难耐,恨不得冲了出来,但想着他若是同那凌太妃会了面,没事也能整出事儿来,到底没有跟出来了,却是将门关了,往那榻上一躺,闭上了眼睛。
    那眼睛还没有闭上一秒钟,便又贼头贼脑的坐了起来,她朝着四周看了看,发现院子里没有人影晃动了,眼眸一动,对着那床上的瓷枕头,连唤了三声。
    “变成金子!变成金子!变成金子!”
    枕头纹丝不动,毫无变化。
    姚明涛挠了挠头,小声嘀咕道,“不试怎么知道?试了不行也不吃亏。”
    他说着,在床榻上一转,四仰八叉的躺了下去。
    这头姚明涛呼呼大睡,那边池时一家三口已经到了池老太太的院子里。
    一进门去,便瞧见了坐在老太太上首的凌太妃,得益于先皇死得早,这太妃虽然说是太妃,但看上去不过三四十岁的样子,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一股子高贵之气。
    先前夜里隔得远,看得不分明,如今面对面,更是能够感受到那种相像来。
    凌太妃瞧见池时,忙站了起来,笑道,“这边是名动京城的池仵作吧?凌玲当年年纪小,遇到了那样的事情,被吓懵了,累得那小姑娘丢了性命。”
    “我已经听她说了所有的事情,若不是池仵作早早的破了案,指不定下一个要死的,便是我这侄女儿。我今日前来,一来是想要来道谢的,二来也是想要讨要个人情。”
    池老太太早在凌太妃站起身来的时候,也跟着站了起来,“什么人情不人情的,谁还没有个年少不懂事的时候,再说了,那种情况之下,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能够把自己的命保住了,已经是不容易了。”
    “那些嚼舌根子的,都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太妃且放宽心,过了两年之后,便没有人记得这个事儿。楚王殿下同韩王殿下那是亲兄弟,凌家怎么着也是皇亲……”
    池时听着,嘲讽地看了池老太太一眼,先前还夸她打通了任督二脉,终于不折腾了。
    这一会儿来了个太妃登门,就飘得不知道自己个姓什么了?
    “我倒是不知道,我祖母竟是楚王殿下的祖母了,还能做得了他的主?到是没有见过,张地主不问刘地主家借粮,反倒跑到一个小农户家中来讨要人情的。”
    池时说着,看向了凌玲,在凌太妃左右两侧,各站着一个小姑娘,右边那个,一脸的不乐意,正是那凌玲,左边那个红着一张脸,低眉顺眼的,是个生面孔。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黄鼠狼给鸡拜年……我对你这孙女,也没有什么恩情,只要学过数数的都晓得,下一个死的绝对不是她凌玲。”
    “人家死者的哥哥,虽然恶心得隔夜饭都吐出来了,但也没有杀你侄女的意思,顶多搁心里骂句冷血无情。看你侄女这脸,就差写上:她丢的不过是一条命,而我丢的可是脸呐!”
    那凌玲一听,一跳三尺高,指着池时的鼻子就骂了起来,“不过是一个小仵作,仗着楚王殿下的势,真把自己个当个人物了!敢这么同我姑母说话的人,都还没有出生!”
    “也不拿面镜子照照自己个,你们池家算什么玩意儿,就算你哥哥是状元那又如何?再给他三十年,都达不到我凌家的高度!”
    池时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疑惑的看了回去,“真的么?那你姑母同还没有出生的人,生了个王爷么?当真是天赋异禀!”
    第三九二章 池时说亲
    “你!”凌玲跺了跺脚,气呼呼的还要说话,却是被凌太妃的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她抿紧了嘴,胸膛不停的上下起伏,简直肺都要气炸裂了去。
    如今京城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还只聚集在老牛驮尸,有那李娉婷挡在前头,她的名声虽然岌岌可危,但到底还有一丝挽救的余地。
    她回家之后,立马同家人去了韩王府,想要韩王殿下出面,去找周羡说情。
    可推来推去的,竟是没有人敢去张这个口。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还有哪个说周羡是什么好脾气的贤王,谁与陛下闹矛盾去求他,一求一个准……
    个个都晓得,那厮不光是心硬,他还心黑!
    看沈观澜救了他的性命,他不是照样把人家母族的人头摆在了那菜市口。
    倒是凌太妃给出了个主意,叫她们姐妹二人登门前来,想要同那池仵作搞好关系。
    这京城里的人,眼睛又不是瞎的,那楚王待池仵作,简直是言听计从……若得他一句好话……
    若非如此,她怎么会纡尊降贵,来这池家,求一个没品没级的小仵作!
    “玲儿被她爹爹宠坏了,她今年刚刚说亲,出了这样的事情,也是心中着急。池仵作不必放在心上,我们今日确实来得十分的唐突。”
    “早就听太皇太后说了,说你是个有原则的好孩子,今日瞧见,果真如此。玲儿自是有理亏之地,吃个教训也是应该的,只不过若是无碍的话,还希望池仵作可以美言几句。”
    “女子生存艰难,我这个做姑母的,也是希望……”
    凌太妃说着,轻叹了一口气,又看了看站在她右边的一个小姑娘,“敏儿领你玲姐姐出去玩儿吧,正好同你李婉姐姐说说话儿。”
    那个叫敏儿的姑娘,羞怯的偷看了池时一眼,扶起凌玲的手,拽着她走了出去。
    那凌玲恶狠狠地瞪了池时一眼,袖子一甩,快步的走了出去。
    池时不以为意,虽然她的确是天生就会往死里得罪人。
    但也不是见了什么阿猫阿狗都理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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