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时听着,捂住了胸口,佯装作呕。
    周羡见状,哈哈大笑起来,“这本书不行,里头的小情话,听了我家阿时都要吐了,明儿个我就砸了卖书的摊子去!”
    池时见他夸张的样子,也跟着笑了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睡在地上的烟笋,一个激灵翻了起身,对着种李院的角门,便狂吠了起来。
    紧接着,门口传来来咚咚咚的敲门声,那门敲得急,噼里啪啦的。
    在院子里铲着雪的久乐,将手中的铁锹一放,走过去开了门,几乎是一瞬间,一个穿着蓑衣的高大的人影冲了进来。
    “阿时阿时,不好了,你哥哥出事了,我刚刚巡城,发现他坐在雪地上,一身都是血,晕倒在地上,我先把他送去医馆了,然后赶快来通知你。”
    那一身风雪的男子,不是陆锦的哥哥陶熏,又是哪一个?
    池时将手中的板栗一扔,嗖的一下站了起身,“陶大哥,我哥哥在哪个医馆,你快带我们去。他好端端的,怎么会一身血,可是哪里受了伤。”
    周羡见她着急,忙扯了一旁戴着兜帽的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骑马去,我的马就拴在门口,阿时你不要着急,哥哥定会无事的。”
    池时深吸了一口气,跑出了门外去,周羡率先上了马车,伸出手来,将她一拉,两人同骑在了马上,“陶大哥前头带路。”
    陶熏点了点头,也不多言,领头一步,拍马冲了出去。
    不知道行了多时,池时下马的时候,贴身穿着的小衣,已经湿透了。
    这是城南的一家小医馆,陶熏抢先一步,撩开了医馆门口厚厚的帘子,“当时太过情急,这是附近最近的一家医馆,虽然不怎么有名气,但是里头的米郎中,对于刀伤,最是在行。”
    “我听陆锦说过,池瑛见血就晕。米郎中以前见过这样的患者,知晓怎么救治。”
    说话间,一个生着八字胡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他手中端着一小簸箕药,走路有些一瘸一拐的,“你同这些眼高于顶的贵人说这些做什么?人家只当你在吹牛皮呢!”
    他说着,白了陶熏一眼,“放心吧,死不了。也就是他运气好,碰到你了,不然的话,再晚一些搞不好成了一具尸体。他身上的血,不是他的,而是另外一个人的。”
    “那个人就没有那么好运气了,已经凉透了。不是我说,你这个人,以后别往我这里送快要死的人了,来我这里的,都直着进来横着出去的,哪个还敢找我看病?”
    “你这不是断人财路么?”那端着簸箕的米郎中,经过池时同周羡身边,像是怕沾了晦气似的,身子一侧,走了过去,将簸箕一搁,自己个从药柜里取起药来。
    这当真是一个极小的医馆,小到连个药童都没有,事事都要亲为。
    池时顾不得想太多,冲了进去,一个大大的屋子,里头放了三张窄窄的床。池瑛躺在靠窗的那张床上,窗外呼啸的北风,吹得窗纸沙沙作响,他的头发也随风飘荡起来。
    不过池瑛好似没有感觉到任何冷意似的,他连被子都没有盖,衣衫什么的已经被换过了,上头有几个补丁,倒是浆洗得十分的干净。
    虽然躺着,可池瑛并没有睡着,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动不动的看着房梁。
    “哥哥!”池时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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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八六章 不只一人
    “我说你这个人,你一时半会儿的也死不了。你家里人都来了,还不赶紧起来,同他们回去。有钱人就是矫情,破了个芝麻绿豆大的伤口,也整得破了大防。”
    “就前头巷子里的那个徐娘子,先前被人凌辱了,也不似你这般生无可恋的。怕血这病,我能治,你一日去杀它百八十只鸡,别说怕血了,你端着血都能干了!”
    米郎中说着,端了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进来,放在了池瑛身边的小桌上。
    池瑛被他一骂,回过神来,惨白着一张脸,苦笑着看向了池时。
    “阿时着急了吧,哥哥没事,就是血太多了”,池瑛说着,艰难地坐了起来,他捂着嘴,想要干呕,一旁的米郎中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一碗汤药给他灌了下去。
    不管池瑛已经灵魂出窍的样子,那米郎中倒了倒碗,指了指里头躺着的一个老妇人,“我就一个药碗,里头那个还等着要吃呢!哪里有功夫同你们磨蹭,快些把钱交了,把人带走。”
    他说着,看向了陶熏,“对了,你记得把中间的尸体拉走。躺在这里,占了我一个位置。”
    “被捅了那么多刀,像划破了肚子的鱼一样,肠子都流出来了,华佗再世都救不回来了!别找官府的人来问我,你知道的,我不耐烦同他们打交道。”
    米郎中说着,又旁若无人的走了出去,继续在外头煎起药来。
    一旁的周羡,忙从袖袋里掏出了一块糖,递给了池时,“阿时我先去付诊金,然后寻辆马车过来,一会儿进来寻你,你莫要出来,外头冷得很,你出来得匆忙,连鞋都没有来得及换。”
    池瑛听到这话,低头一看池时,见她还穿着在屋子里穿的软底便鞋,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快速的将糖塞进了自己的嘴中,用余光一瞟。
    瞟在中间床榻上的那个人,以及被人用麻布袋盖了起来,神情又复杂了起来。
    “你们莫要放在心上,米郎中我早就认识了。虽然这里也是南城,是三教九楼聚集的地方,但是南城同南城,也是不一样的。这附近的一圈地儿,都十分凶悍。”
    “米郎中若是性子温和一些,不出几日,这铺子就保不住了。他以前是在军中做郎中的,后来瘸了腿,便来了这里。遇到有钱的,便多宰一些,遇到没钱的,就象征性的收几个大子儿。”
    “怪虽然怪,但其实是个好人。”
    陶熏担心周羡不悦,忙替那米郎中解释道。
    周羡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池时一把扶住了池瑛,“哥哥哪里受了伤?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池瑛惨白着一张脸,“我没有什么大事,我来这里是来办差的。之前韩王叛乱,军中死了不少人,我们尚书大人争取了许久,终于拿到了第一批抚恤银。我们最近都忙着分发下去。”
    池瑛说着,压低了声音,“朝中之事盘根复杂,尚书大人担心层层盘夺下来,到了那些战死的壮士妻小手中,已经没有多少银钱了。便直接由我们兵部的人来发放,顺便安抚。”
    “我来这里,是因为一位名叫赵白虎的家住在这里,那是他的妻子,名叫孙雪。我给了她银钱之后,她送我出门,还没有走几步,便有一个蒙面人冲了过来,直接捅了孙雪一刀,血全溅在了我的身上。”
    池时听着,一把抓住了池瑛的手,“哥哥没事,血都盖住了,你的衣衫也干净了,这里已经没有血了。”
    池瑛点了点头,他深吸了一口气,“我当时便发病了,身体发软,瘫倒在地。那蒙面人像是疯了一样,又要捅孙雪。我想着,她的夫君刚刚为国捐躯,我怎么可以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人杀死?”
    “虽然视线有些模糊看不清楚,但我还是努力的伸手,抓住了那个凶手的脚,凶手拿刀割了我的手臂,便逃走了。孙雪流了好多血,我整个人都泡在……”
    池瑛说着,声音都发颤起来。
    若非他有这个病,池时就不用女扮男装,若非他有这个病,孙雪就不会死了……
    “哥哥,我还想要长生不老,想要把周羡踩在脚下,但是都只是想想而已,我们又不是老天爷,岂能事事如己所愿?”
    池时说着,看向了陶熏,陶熏对着她点了点头,“越到冬日,城南就越混乱,我们巡城的时候,便会让武艺高有经验的人,加倍巡逻这一段。也是赶巧了,我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池瑛倒在血泊里。”
    陶熏说着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可惜,我们来的时候,凶手已经逃走了。”
    池时闻言皱了皱眉头,“哥哥,久安去哪里了,他怎么不在你身边?你过来发抚恤银,怎么孤身一人?”
    池瑛像是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小厮似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外头的路实在是太滑了,我们来的时候,不小心撞了一下,把马车撞坏了。久安去找人修马车了,这会儿八成还不知道我出事了。”
    兄妹二人正说着,那个米郎中又走了进来,手中端着另外一碗汤药,他径直地朝着最里头走去,将床上的老妇人扯了起来,拿起勺子,粗鲁的给她喂起药来。
    “银子我已经收了,快拉走吧。最近像你们这样的,我见了多了,这已经死掉的第三个了。在这几条街,人都是蝼蚁,出来混的,早晚被人砍死。”
    “孙雪我见过,是个彪悍娘们,没有想到,就这么被捅死了。你们快拉走吧,你们两个就差在脸上写着肥羊两个字了,要不是陶熏镇着,早被人抢了。”
    陶熏一听,摇了摇头,“这回你就打眼了。”
    他说着,看了一眼周羡,到底没有揭穿他的身份,只指着池时道,“这是池九爷,只有九爷罩着我的份,哪里有我替九爷镇场子的道理。”
    米郎中一惊,站起身来,将池时上下打量了一遍,啧啧出声,“我还以为九爷生了什么三头六臂,果然最厉害的狼长得像羊一样无害。”
    他想了想,竖起耳朵,听了听外头的响动,压低了声音,“最近有人接连被杀,凶手都是同一个人。不是抢钱的。若是抢钱的,他应该把你哥哥的袍子都扒光才是。”
    “都是走在路上,就被捅死了,同孙雪一样。”
    第四八七章 连环凶案
    米郎中说着,眸光闪了闪,“我们这里不兴什么停灵出殡的,都住的是大杂院。你搁院子里放个棺材,还叫不叫别人活了。若是人死了,都是薄皮棺材一装,就给埋了。”
    “死的前头两个,第一个叫做时雨,他以前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不知道怎么落了罪,被流放三千里,脸上还刺了字。”
    米郎中语气笃定,他一个做郎中的,显然这附近没有什么秘密可以瞒得过他。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有国法在,但穷人流放是个死字,这富人却能够改头换面的溜回来。虽然是个黑户,但至少也有吃有喝的,算是过得不错的了。”
    米郎中说着,抬手指了指斜前方,啧啧了几声,“虽然是个男子,但是时雨生得细皮嫩肉的,是这条街上一等一的美人儿。大约就在前天吧,我出门倒药渣子,看到他倒在血泊里。”
    “也是像今日的这个孙雪一样,肠穿肚烂的。给他收尸的,是时雨身边伺候他的一个老妈子,大家都叫她陈婆子,她的脸上有一个黑痣,黑痣上头还生了三根毛。”
    “死的第二个,不知道姓什么,只知道叫瓜婶。胖乎乎的,脸长得像个冬瓜。她同孙雪是住在同一个院子里的,是昨天出门洗衣的时候,被人捅死的。”
    “送到我这里来的时候,也是一样的被人划破了肚子,肠子都流出来了,人也已经死了。”
    米郎中说着,眼中闪着光,“这就是我知道的所有了,虽然三个人,都送来了我这里,但我一个也没有救活,更加没有瞧见,杀死他们的人。”
    “听闻九爷宛若天神一般,哪怕只有一点儿线索,都能够破案,现在米某可就等着瞧,看有些人是不是沽名钓誉,名不副实了。”
    池时轻轻蹙眉,她同周羡对视了一眼,两人都轻轻地点了点头。
    一连三日,都有人走在路上被开膛,杀人手法从表面上看几乎是一致的,这说明这三桩案子,极有可能,并不是孤立的,而且极其有可能是同一凶手所为。
    但是按照米郎中的说法,前面两名死者,死的时候,身边都应该没有人。
    可到了孙雪这里……
    “你哥哥身量高大,一看就气度不凡不是寻常人,凶手在不知道他有晕血症的前提之下。按照正常人的想法,应该等他离开之后,孙雪落了单,再对她下杀手的。”
    “可是他没有,他冒了大险,在光天化日之下,连杀三人。这是为什么?”
    池时听着周羡的话,轻轻地嗯了一声,“你说得没有错,而且我哥哥阻拦他之后,他却没有杀死我哥哥,便直接走掉了。这说明凶手对于目标是有选择的,他甚至是有节制的。”
    “在一般情况下,凶手都会杀死目击者,因为担心他们看到了自己的真容。”
    虽然池瑛捡回了一条小命乃是大幸事,但是这事儿的确是透露着一股子非比寻常。
    一旁的池瑛听到了这里,有些虚弱的站起身来,“阿时你要验看孙雪的尸体,我先坐到外间去等着。因为事发突然,我见血就晕了,是以有很多事情记不清了,凶手蒙着面,我也没有看到他的脸。”
    池时眯了眯眼睛,突兀得拍了几下手,啪啪啪的声音,在这小小的医馆里,显得格外的清脆,一下子将那股子紧张而又低迷的气氛,全都击散了。
    “我有一个办法,能够让哥哥你记起来,不过需要你回忆刚刚经历过的事情,你可以做到么?”
    池瑛郑重的点了点头,“可以!”
    池时眼眸一动,抬脚踢了踢周羡,“杵着像木头一样做什么?你来扮演死者孙雪,我是凶手,咱们来还原一下之前的场景。哥哥仔细听我说的话。”
    周羡咧嘴一笑,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他就喜欢这样的池时,充满了一往无前的魅力,像是一把最为锋利得矛一样,无论多么坚固得盾,到了她手中,都能够刺穿个窟窿,势如破竹。
    周羡想着,走到了池瑛旁边,捏着嗓子道,“池大人,请恕民妇不远送了,朝廷的恩情,民妇将永远铭记于心,我家夫君在九泉之下,也倍感欣慰。”
    池瑛瞬间黑了脸。
    这是什么戏精!为何堂堂一个王爷,一口一个民妇,一口一个夫君,半点也不觉得羞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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