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小瞧你了。”
    玄衣男子未置可否。
    “所以到底有没有?”
    谢长鱼进一步追问:“是你在开采玄刚石,准备留给西域吗?”
    “就算如此,又怎样?”
    玄衣男子微微仰头,看向谢长鱼的目光晦暗不明。
    “你怎么能这样做。”
    谢长鱼的语气里有着失望:“谢长亭,你是大燕人,大燕子民筑成的江山,不是用来留给西域人炮轰的!”
    “你在谴责我吗?”
    玄衣男子握住轮椅扶手的手指收紧了。
    “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经历了什么,但你若——”谢长鱼眼眶少见地发了酸:“你若真是谢长亭,就别做这种事。”
    “你真是可笑至极。”
    玄衣男子发出一声冷笑,阴郁得像黑夜里的枭鸣。
    “你不会已经忘了曾经的谢长虞吧?为大燕做了多少事,朝廷官场边疆征伐,哪里没有她的血汗?可她最后背了多少锅,又是什么下场,你都忘了吗?”
    玄衣男子几乎是咬牙切齿:“你是傻了?!”
    “我没傻。”
    谢长鱼冷静得很:“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曾经我没能让大燕真正变好,但再来一次,我可以吸取教训,做得更好。”
    “大燕岌岌可危,将要倾颓,你不会以为就凭你,或者是你身边这位,不知道哪根筋搭错居然变成好人的江丞相,就凭你们,就能让大燕江山归于安稳?”
    玄衣男子平日沉默寡言,今天说了许多话,不禁感到口渴。
    “我先出去。”
    正当他摇动轮椅要走时,江宴忽然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冷然抬头:“别逼我杀了你。”
    “是吗?”
    江宴回以淡淡的笑,谢长鱼迅速燃起迷香,那是她在北宫,从狄戎人手上得来的。
    不过玄衣男子功力非同寻常,饶是两人用了如此强效的迷香,也只是让他身体倒向另一边,挣扎着却没有彻底晕倒。
    不过这也足够江宴将他绑起来了。
    他想,一直以来运筹帷幄的谢长亭,到底是在他姐姐身上吃了亏。
    不出一会儿的功夫,玄衣男子就被结结实实绑在了轮椅上。
    “我还是叫你长亭吧。”
    谢长鱼走上前来,手指覆在他的黑色面具上,指腹从镂金花纹上划过:“让我看看你的脸。”
    “把你的手拿开!”
    玄衣男子急忙将头往后仰,神情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不知所措:“谢长鱼,你别碰我!”
    “那你叫我一声姐姐?”
    谢长鱼自是不许他躲,手绕到后面,扶住了他的头。
    这下玄衣男子是无处可躲了。
    “别动我的面具!”
    玄衣男子的喉咙越发嘶哑了:“放开,我这就让你们走。”
    谢长鱼不听他的,在他脑袋后找到解面具的带子,手指灵活地拨弄几下,就解开了。
    面具一寸寸上移。
    “求你了……别看……”
    玄衣男子逐渐从惊恐转变为哀求,情急之下甚至道:“你死心吧,我不是谢长亭!”
    “不是谢长亭?”
    谢长鱼轻笑一声:“那我更好奇你是谁了。”
    “啪”的一声,面具揭下,跌落在她手心。
    令人震动的是,眼前人脸上尽是伤痕,许多地方更像是被火烧过一样,总之斑驳狰狞,完全看不出有完好的地方。
    饶是谢长鱼见多识广,也不仅倒吸一口冷气。
    “我就说吧。”
    玄衣男子从她手里拿过面具,准备戴上:“有些人的脸,本就不宜示人,而我,也的确不是什么谢长亭。”
    “你是。”
    谢长鱼将他的手腕按了回去,手指摸上了他的骨头。
    “人的骨相是不会改变的。”
    她坚定地说。
    “你记得我的骨相?”
    他难得呆愣了一秒。
    “当然啊。”
    谢长鱼竭力说得轻松:“小时候有一次父母都不在,我在府里和下人玩游戏,我蒙着眼睛去摸他们,猜对了算赢,结果你也混进来了,那次我很认真地摸过你的骨相。”
    当时她摸了半天,猜不出这人是谁,感觉不像是平日熟悉的某个丫鬟或小厮,谢长虞急了,就把眼罩摘下来看,只见对方是谢长亭。
    由于轩辕冷的偏爱,她总是一副很不待见谢长亭的样子,见是他,不由分说把他大骂了一通,还踹了好几脚。
    玄衣男子闭了闭眼,本想低下头,却先掉了一滴眼泪。
    “别、别哭。”
    这回轮到谢长鱼不知所措了,她从来没哄过自家弟弟。
    “其实……我没讨厌过你。”
    本来谢长亭已经恢复了正常,被她一说,表情陡然惊愕起来。
    “你就骗我吧。”
    “没有,我不骗你。”谢长鱼摇头。
    “母亲一直表现得偏爱我,你讨厌我,再正常不过了。”
    谢长亭一直以来,都是这么想的。
    “她没有。”
    一直旁观的江宴忽然开口:“她以梧州谢长鱼的躯壳重返人间后,一回京就去谢府找你了,得知你不在,还多方打听你的消息,和她讨厌的谢长微打交道……她若是真的厌恶你,是做不到这个地步的。”
    “而且以她当年嫉恶如仇的样子,如果她厌恶你,何不给你安排一场意外死亡呢?你不会以为她做不到吧。”
    谢长亭良久不语。
    他对谢长虞的想法一直十分矛盾,他何尝不知道,如果谢长虞对他真的没有一丁点亲情,早就会像逼死轩辕冷一样,杀掉自己了。
    可她没有这样做。
    可他对她……仍是又爱又恨。
    “我大概明白你一直在希望什么了。”
    谢长亭是当局者迷,江宴则是旁观者清:“你觉得你姐姐不肯爱你,是因为她看不起你,所以你变成这个样子,是为了有足够的资本吸引她的注意力。但同时你又恨着她,这注定了让你不会以光明正大的方式,站在她的面前。”
    “住口!”
    谢长亭断喝一声,攥着面具的手指用力到泛白。
    “但我说的是事实。”
    江宴摇摇头:“我也不是在谴责你,何况现在谴责你也没什么意义了。”
    “那你想——”
    “不是我想,是你的姐姐。”
    江宴看了谢长鱼一眼:“关心你的人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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